被我連番攻擊的大蛤蟆負痛狂怒,像撒潑的孩子一樣用帶蹼的爪子摳出一大塊土,猛地朝我擲過來。


    我趕緊閃開,隨後大蛤蟆又雙爪拍地,震得我腳下站立不穩,待拍了幾下後,故伎重施,又去摳土塊。


    我繞著下麵的溝奔跑,一邊還拉開弓,在奔跑中回身射了一箭,可惜準頭太差,好像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隻是讓蛤蟆更加狂躁。


    我基本上已經都見識過蛤蟆的招數了,果不其然,見我跑遠了,大蛤蟆扭過身,口中溢出狂野的火焰,沿著這條彎曲的溝一路燒過來。


    紫藍色的火焰夾著辛辣刺鼻的味道襲來,我玩兒了命似的在狹窄的土溝中奔跑,心中默念“犬兄助我!”


    犬兄從沒讓我失望過,我周身卷起一股陰風,如同隱形的鎧甲一樣擋開火焰。


    待它停止噴吐藍火,我繼續跑著,略略放慢了速度,我想找機會繞到蛤蟆的後麵。


    此時我衣服上的泥巴都幹了,跑起來的時候不斷掉下來,但全身還是濕乎乎的,非常難受,也不知道是蛤蟆身上的粘液還是我的汗水。


    突然間,一股震動傳來,憑感覺應該是大蛤蟆在真菌土層頂上轉身朝我殺過來。


    我抽出箭,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誦念狸籠經,準備一鼓作氣、一擊了斷。


    地麵震得越來越厲害,山腔中回蕩著蛤蟆沉悶的吼聲,隨後又見火焰騰起,把上麵照得亮堂堂的。


    我等了一會兒卻不見它的身影,心中疑惑,奇怪了,它怎麽沒過來?


    難道胡沁蕊在上麵和它戰鬥?


    於是我插出兩枝箭抓在手中,紮進溝壁往上攀爬,時幽製作的箭柄使用的也是桑柘木,異常堅硬有勁,完全可以承受人的重量。


    隻是連續作戰,我已然累得筋麻腳軟,這種高強度的攀爬似乎無法勝任。攀爬時,我的兩隻手都在打晃,感到一陣陣的頭暈目眩。


    我臉上的口罩早不知掉哪去了,隻能大口呼吸著磷味十足的空氣,額頭不停冒出冷汗。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自己快要掉下去了……


    就在這時,胡沁蕊忽然從上麵探出腦袋,高聲喊道:“恩公,把手給我!”


    看見她依舊精神十足的樣子,我似是受到鼓舞,又鼓起幹勁,努力地往上爬了一段距離,然後她便拽著我,一用力,將我拉到到了上麵。


    這裏也就是真菌地帶,地上千瘡百孔跟奶酪一樣,稍不留神就會和之前一樣掉進地洞。因為大蛤蟆的一通折騰,地表的白色菌絲已經變得很稀薄,露出下麵的土塊。


    剛一上來,我竟看見大蛤蟆側身對著我,不由心內一驚。


    但它卻沒理我們,身子歪著,雙爪拍地,似乎異常憤怒。


    “嘿嘿,你看,恩公!”


    這時,胡沁蕊抓過放在身後的章貝尼的腦袋,邀功似的給我看,那腦袋還血淋淋的。


    我感激地跟她道了謝,又指著那隻在原地折騰的大蛤蟆問道:“那蛤蟆是怎麽回事?”


    胡沁蕊笑道,“我下來就看見它在這撒潑,好像被卡住了!真是天助我也!”


    我仔細察看——原來如此,這千瘡百孔的地麵哪裏承受得了蛤蟆的體重,它追趕我太急,後麵一條腿居然卡進洞裏去了。


    “太好了!正好解決它!”


    我把箭搭在弓上,從很舒服的距離射向大蛤蟆的頭部。


    連續幾箭射出,大蛤蟆暴怒,猛的轉身,隻聽見喀嚓一聲脆響,它硬是把自己別住的第三條腿就扭斷了,然後將血盆大口對準我,先是吸氣,然後吐出辛辣的氣體。


    “當心,它要噴火!”


    “有我在!”


    胡沁蕊張開雙手護在前麵,我得以集中注意力瞄準大蛤蟆口中的腺管。


    紫藍色的火焰噴吐出來的瞬間,我一撒手,箭矢流星般飛射出去,如有神助般正好射進了那個氣體腺管。


    “砰”一聲巨響,火焰在大蛤蟆口中爆開,衝擊力把它掀了起來,然後癱在地上,身上的人臉都在冒出幽幽鬼火,好像無數靈魂正在飛升,周圍的一切都被照耀得藍幽幽的,畫麵妖異非凡。


    我走過去,一箭接一箭地攢射,拉弓拉得我手臂都麻木了。


    不知道第幾次從背後箭袋中取箭,居然手上一空,啥也沒摸著,箭已經射光了!


    此時,大蛤蟆的腦袋被射得像豪豬一樣,它癱在地上,吐的氣比吸的氣多,身子像泄氣的熱氣球般慢慢癟了下來。


    我用望氣術看見它身上的陰氣也在逐漸散開,那些陰魂在周圍遊蕩,陣陣陰風呼嘯盤旋,久久不肯離去。


    我對著上空抱拳說道:“各位,請讓我超度你們吧!”


    說罷我誦念起獐茅經——“……野有死獐,束茅覆之。歧路陰陽,送爾還鄉!”


    待最後一句念罷,那些陰魂在空中飛舞的姿態舒緩了很多,然後慢慢消失了。


    疲憊的我搖搖欲墜,簡直想跪下來喘口氣,胡沁蕊激動得跳起來,一把抱住我的頭,“恩公好棒呀!”


    “呃……請鬆手……”這個動作讓我很難受,呼吸都不順暢了。


    胡沁蕊大概是太開心了,並沒送開我,反倒伸出舌頭反複舔我的臉,像隻親昵的小貓。


    “呃,小蕊,不要這樣!我們趕緊去找小胖!”我慌忙把她推開。


    “幹嘛推我?人類不都喜歡被舔嗎?我以為你也喜歡呢!”她有點不快地說道。


    “如果你是貓的話,倒也無妨,可你現在是……”


    “哼,你還是不拿我當人看。”她打斷我,氣鼓鼓地說。


    “我既然說了‘你要是貓的話’,那我的前提自然是‘你是個人’……”我無奈地說,“唉,不說這些了,趕緊找小胖去,我擔心他被活埋了。犬兄助我!”


    我呼喚一聲,犬兄卻遲遲沒反應。


    我一愣,然後看到身上髒兮兮的,肩上的犬兄自然也不可能獨善其身,上麵沾的全都是泥。


    我以為自己弄得太髒,惹犬兄不開心了,便輕輕拍打它上麵的汙土,小聲說:“一會兒我幫你清潔,再助我一下吧,謝謝啦!”


    隨後犬兄有了反應,陰風回旋,吹進一個地洞裏給我指明了方向,我和胡沁蕊趕緊往裏麵鑽。


    我們又爬了半天,來到那個洞裏。隻見吳八一躺著原地,身子已然被碎土埋了多半,像一尊剛出土的俑人,得虧我用背包給他枕著腦袋,一張臉還露在外麵,不至於悶死。


    我和胡沁蕊上前把他扒拉出來,我試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比剛才還要微弱,眼中仍蒙著蔭翳,瞳孔似乎變得很淡了。


    我身上也找不到幹淨的利器,正踟躕間,想到了胡沁蕊,說:“小蕊,麻煩你在他的手臂上劃一個井字型的傷口。”


    “好的。”


    胡沁蕊應了一聲,對著自己的右手舔來舔去,然後像彈簧刀一樣彈出一根尖尖的爪子,把吳八一胖乎乎的手臂劃出一個井字來。


    “呃……”


    我看她用這種方式消毒,覺得不大合適,“那啥,我稍後和你普及點細菌學的知識吧。”


    “哈?細菌學?那是啥玩意兒?對修行有用嗎?”


    我心想胡沁蕊身體健康,應該不存在什麽傳染病,可眼下也顧不上這些了。


    接著,胡沁蕊像開椰子一樣劈開章貝尼那顆古怪的大腦袋,我雙手從顱腔中捧出一大坨灰色的、顫巍巍的、像豆腐似的大腦取出來,敷在吳八一劃出傷口的手臂上。


    該做的都做了,一時半會兒自然不會有效果,我心中默默祈禱,一定要管用呀!


    片刻之後,我看見吳八一的眼皮在動,我不禁激動起來,緊緊抓著他的手和他說話:“小胖!吳八一!堅持住,你會沒事的!”


    胡沁蕊瞎出主意,“快掐他人中。”


    我搖頭,“不、不,掐人中不太靠譜!”


    人中有大量迷失神經匯聚,按壓那裏確實會造成強烈的刺激,但對身體是非常危險的,尤其是昏迷之人。


    前不久的新聞裏有個體育老師救中暑的女學生,他就是用力掐人中,結果把人給掐死了。


    這法子雖然民間廣為流傳,但我們巫醫卻是不會用的。


    不過胡沁蕊倒是提醒了我,我把吳八一的衣服撕開,在他胸前撒點涼水,反複按摩,用指關節刺激玉堂、膻中幾個有利血液循環的穴道。


    很快,胡沁蕊驚喜地叫道:“恩公,他的手指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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