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田的娘坐在地上嗚嗚地哭,李有田爹也暗暗抹淚,兩口子的樣子看得我傷心極了。


    天下大夫誰都希望每次帶給患者和患者家屬的是好消息,可是天不遂人願,身為巫醫總要麵對這種無奈的時刻,甚至要有招人怨恨的心理準備。


    我勸慰道:“李叔李嬸,你們想開點,這件事就如同意外一樣。比如被車撞了,在保命和截肢總得選一個。別說你們賣房賣田,哪怕叫我付出任何代價,可以讓有田健健康康的,我也願意,可是眼下最好的路隻有這一條!”


    李有田爹安慰了老伴一會,對我說:“林先生,我們兩口子先商量一下好嗎?”


    我點頭,“行,我到那邊等著。”


    我站在不遠處一棵樹下,兩口子哭著商量,院裏全然不知情的李有田還在嚷嚷:“爹娘,我餓了,我要吃小黃魚!”


    過了一會,二老走過來,他們的臉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李有田爹唉聲歎氣,說:“林先生,你奶奶當年在村裏治病救人,我們李家不知道受過多少次恩,當初有田他娘鬧胎,要不是你奶奶,可能有田都不會生下來,你們林家我們自然是相信的。唉,也許這是天意吧,可能是我上輩子做了不好的事情……”


    我安慰他:“李叔,千萬不要這樣想,意外是誰也料不到的。”


    李有田爹擺擺手,“林先生,就按你的法子治著,隻要有田他健健康康的,我們可以接受。”


    我說:“謝謝你們的體諒,我明天一早進山找藥,不出意外天黑就會回來。還有,這件事請你們不要責怪有田,他是病人,讓他保持心情愉快也很重要。”


    告別二老之後,我又去了張小發家,是硬著頭皮去的,我知道張家肯定不會這麽順利。


    但作為巫醫我必須得告之,就如同手術之前簽下同意書。


    看見我來,張小發爹笑盈盈地迎出來,說:“林先生,你的法子挺管用,燉了一鍋甲魚湯,小發全給喝光了,嚷嚷著還要吃呢!”


    我皺了下眉,“沒放燕子肉?”


    張小發爹為難地搓著手說:“掏不著,我叫他舅到網上買,最快也得後天送到!”


    我說:“最好還是放燕子肉。還有,張叔,我找你有要緊事……”


    我把相同的話說了一遍,張小發爹一聽,愣得瞪大眼睛,“你說什麽?小發他要麽生不了娃,要麽連媳婦都娶不成?他娘走的早,我就這一個兒子,他要是絕了後,我死了以後怎麽有臉見他娘呀!”


    我搖頭說:“張叔,真的沒辦法,我來就是為了告知你一聲,這個副作用是避免不了的。”


    “就沒別的法子了?”


    “沒有別的法子,哪怕這個法子,也要擔著很大風險。”


    張小發爹懊惱地抱著頭蹲在地上,我也蹲下來,勸慰他:“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是蛟化症任由它發展下去,連命都保不住!”


    張小發爹不甘心地說:“林先生,這我哪能受得了?這事傳出去,讓我們爺倆兒怎麽在村裏過?對了,你是嫌我們沒給錢嗎?我家條件在咱村也算好的,我存折上有小三十萬的存款,是預備給小發將來娶媳婦的,我全給你!求你一定要想想轍!”


    一片真誠卻被人想歪了,我有點不爽,不過,他是病人家屬嘛,有點偏激的想法我也可以體諒。


    我耐著性子說:“張叔,不是錢的問題,人命大過天,我在盡一切努力救小發和有田,真的沒有別的法子了!”


    張小發爹不住搖頭,“你說沒有就沒有?我不信!我帶小發到城裏大醫院去瞧瞧,現在醫學這麽先進,我不信治不好!”


    我心裏歎口氣,說:“張叔,這個病別說醫院能不能治了,他們恐怕連見都沒見過。如果耽誤上七天,就算能治好,也是一個太監。你一定要考慮清楚!”


    張小發爹激動地朝我吼著:“我不信我不信!我明天一早帶他去城裏!小發將來連娃都生不了,太不太監的又有啥區別!”


    我說:“這事兒最好還是和小發商量一下比較好,畢竟這關係到他的終身大事。”


    張小發爹突然站起來,冷冷說道:“林先生,我兒子不用你管了,我是他老子,這事兒我說了算!”


    他氣鼓鼓地走回屋,把門關上了,把我晾在院子裏,還在門後麵叨叨咕咕一些難聽的話,說什麽“天天就知道裝神弄鬼”、“屁也不會的小毛孩”,聲音雖不高,但恰好能讓我聽見。


    我也有點惱了,得,你愛治不治吧,反正我已經盡到了義務,別到時候後悔又來找我就成。


    等我回去之後天已經黑了,吳八一把藥碾好了,一見我就嚷嚷著餓,想吃醬大骨。


    我叫他把院子收拾了,然後進了廚房,狗兄享過了供奉,撤下來的供品當然不能浪費。


    我切得了蔥薑蒜下鍋炒香,下郫縣豆瓣醬,然後大骨頭下鍋翻炒,接著是料酒、醬油、清水,放點香料,蓋上鍋蓋燜著。


    我平時一個人住,村裏又沒什麽館子,吃啥都是自己做,也能做幾樣家常菜。


    然後做上米飯,洗點蔬菜,弄一碗黃醬,再溫點黃酒。


    大骨頭之前就煮過,稍微燜會,飯好了一起上桌。


    吳八一聞著香味饞壞了,“兄弟,想不到你還有這手藝,太賢惠了,呼呼呼呼……”他抓起醬大骨,被燙得呼呼喘氣。


    我吃口大蔥蘸醬,“瞧你這猴急的樣子,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吳八一啃著骨頭,啃完一塊還唆手指,連連誇獎:“香啊!”然後剝了瓣蒜,“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挺會吃啊!”我被他逗笑了,“喝一杯吧!”


    吳八一喝了一口,品咂了下,“黃酒不夠勁兒啊。”


    我說:“明天有重要的事情,不能喝白的。”


    “也行,醬大骨真他媽香,配啥酒都香……”他光顧著埋頭吃,也不再說話了。


    一大盆醬骨頭,我倆吃了一大半,剩下的明天當早飯就饅頭吃。


    吳八一還回那個房間,當然我就不綁他了。


    晚上我枕在炕上看看書就睡了,下墓的事情我並不緊張。難者不會,會者不難,吳八一認為是怪物的粽子對我而言隻是小兒科。


    隻是希望明天不要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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