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君媱這裏,君孝賢已經拘謹的坐在堂屋裏,雖然對於這裏的環境很好奇,卻並沒有四處張望。


    君媱讓他現在這裏等著,她則是走進裏屋,將兩個小家夥喊起來,讓他們先去廚房洗刷,她疊好被子之後,走出堂屋,招呼君孝賢道:“七弟,去裏屋一起吃飯吧,外麵冷。”


    君孝賢急忙站起身擺手道:“不用了,四姐,我在家已經吃過了。”


    看著他略微著急的樣子,以及有點泛白的臉色,淡淡一笑:“沒關係,吃飽了就稍微吃一點,四姐家裏也沒什麽好吃的。”


    在君家,君媱在眾姐弟中排名第四,大伯家分別有一子一女,老大君效忠和老六君柳,二伯家有兩子一女,老二軍孝禮,老三君桃和老七君孝賢,小叔家則是一個兒子,老五君孝鳴。


    君孝賢作為最小君家同輩中最小的,今年也已經十三歲了,平時在家被二伯娘寵的和眼珠子似的,肩不能提手不能抗,二伯娘打的主意所有人都知道,無非就是讓他跟著老爺子提筆斷文,以後好謀個童聲,秀才,步步高升。


    但是在君媱心裏,這個七弟,是個軟包子,並不能扛起大事,對於學業估計也是半桶水,就看這氣質,就很明顯的女氣十足麽。


    油頭粉麵的,皮膚好的過分。


    君孝賢看著君媱那溫和的笑臉,猶豫一會,這才抬腳走進裏間,看到那靠在火炕上的三套厚厚的被褥,頓時露出羨慕的神色,這樣的被子,蓋起來很定很舒服。


    兩個小家夥洗漱完畢,回到裏間看到君孝賢在這裏,頓時都露出警戒的眼神,然後雙雙上了火炕,個子占據著一個位置,雖然沒有開說趕人,但是眼神卻已經露出了不高興。


    君孝賢看著麵前這兩個粉粉嫩嫩的小家夥,隻覺得比大哥的那個兒子可是好看多了,在君家,那個叫君玉恒的五歲小家夥,可是整個君家的活祖宗,被奶奶和大伯娘寵得快沒邊了。


    三個人就這樣互相瞪著,誰都不讓誰,仿佛誰先收回眼神誰都怕了一樣。


    等君媱端著炕桌走進來,就看著這樣的一幕,頓時笑了,“你們這是幹嘛,無憂,巧兒,可不能沒有禮貌,這是七舅舅。”


    放下炕桌後,君媱去廚房把蔥油餅端出來,頓時一股香氣,讓兩個小家夥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起來,讓君媱忍不住捧腹大笑,“哎喲,我們家的小寶貝餓了,咱們馬上就吃飯。”


    隨後,涼拌木耳和四碗薺菜雞蛋湯,依次上著。


    看著白麵烙餅,和雞蛋油花的薺菜湯,以及透著淡淡醋香的涼拌木耳,君孝賢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小七,別看著了,上炕吃吧。”四張餅,每一張都個頭不小,兩個小家夥加起來能吃上半張就不錯了,她和孝賢兩個人能吃上一張,這樣的話,剩下的那一張等吃完之後,就讓孝賢帶回去給楊氏,讓他們也嚐一嚐。


    “嗯,四姐。”君孝賢這才斜著坐在炕上,火炕很熱,直接透過棉布衣料熨貼著身子,讓他瞬間感覺心裏暖暖的。


    蔥油餅很香,裏麵軟軟的,外麵則是脆脆的,咬一口,一股蔥花的香味混合著植物油,齒頰生香。薺菜湯新鮮可口,涼拌木耳爽口清脆,伴著蔥油餅,簡直就是好吃的不得了。


    君孝賢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飯,在家裏的時候過年也會吃白麵,不過是饅頭,能吃上白麵饅頭就不錯了,誰還會在裏麵又是蔥花又是油鹽的給你揮霍,老太太看似一家之主掌管著一大家子的口嚼,卻從來隻對老爺子大方,再就是家裏最小的君玉恒,可以跟著老爺子蹭吃的,至於自己二哥的女兒,他的親侄女君玉燕,別說是老太太了,就是自己的娘也不待見啊。


    邊想這事情,邊吃著,等君孝賢回過神,麵前的湯碗裏,又被君媱盛滿了,而手裏的餅,他自己也吃了半張,旁邊兩個小家夥已經住了筷子,坐在一邊看著自己。


    頓時,君孝賢不好意思了,一張白皙的臉瞬間漲的通紅一片。


    “那個四姐,我抱了,這些就給兩個小外甥留著吧。”他放下筷子,將碗推進去,卻被君媱給推回來。


    “不用,小七你使勁吃吧,你看這不還有兩張嘛,四姐這裏管飽。”


    “四姐……”君孝賢心裏不禁一酸,有點愧疚。


    想當初在君家,她就很少說話,隻知道埋頭做繡活,每月賺的錢最多的時候有四五百文,足夠一家好吃好用的了,但是她卻從來不留一分,現在自己一個人養活著兩個孩子,從沒有求助過君家,而他雖然沒有討厭過這個四姐,卻也沒有多親近,現在被她這麽溫暖的對待,他頓時覺得自己太不是個人了。


    “不用想那麽多,四姐當初被趕出君家,你還是個孩子,就算是想幫也幫不上不是?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君媱並沒有多麽的喜歡君孝賢,可是也不討厭,畢竟君媱的記憶裏,這個小子並沒有找過君媱的麻煩。


    所以請他吃頓飯,順便在飯後問點有用的信息,也並不虧。


    隻是,這頓飯還沒有吃飯,外麵就再起吵嚷起來,而且聲音越來越近,很明顯就在君媱家門口。


    無憂站起身,走到窗戶邊,透過縫隙看向外麵,回頭對君媱道:“娘,是外婆,還有好些人。”


    君媱起身走出裏間,來到院裏。


    外麵的人看到君媱出來,其中一個婦人衝上前,一把抓住君媱,惡狠狠的道:“你這個小蹄子,快說,你把我的兒子怎麽了?”


    她的手勁很大,讓君媱頓時有種些微的疼痛,抬手攥住來人的手腕,對準穴位用力的按下,頓時婦人鬆開她的手,舉著自己的胳膊,哎唷哎唷的痛呼著,瓷牙咧嘴的樣子和先前的凶神惡煞大相徑庭。


    “媱兒……”楊氏快步走上前。


    “娘,你怎麽來了?”君媱鬆開手,那人頓時後退幾步,謹慎的盯著君媱。


    “這不是你二伯娘聽你大伯娘說,你把孝賢扭送官府,一個著急就找來了麽。”楊氏邊說邊衝著籬笆院門外的人群中看去。


    君媱打眼一撇,果然看到在人群裏看到笑的不懷好意的錢氏和君柳。


    “二伯娘,你太衝動了。”君媱嘖嘖搖頭,一副憐憫的樣子看著君家兒媳婦林氏,“再不濟,孝賢也是我的堂弟,送有一般血緣關係的弟弟去衙門,這麽冷血無情的事情,我君媱還真的做不出來。”


    “喲,四姐,你這也太偏心了吧,我和我娘進你的門就是私闖民宅,怎麽七弟進去就可以?說你不冷血,不無情,就在剛才,是誰把我和娘趕出去的?”君柳尖銳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君媱抬眸看過去,一雙如墨的眸子,隻一瞬間讓人有種睥睨天下的氣勢,雖然他們不懂這種睥睨天下是什麽感覺,但是那種心悸,甚至膜拜,總是知道的。


    人群中接觸到她眼神的人,有膽小的不禁後退幾步,垂眸不語,隨後一想這事情和他們沒有關係,他們憑什麽害怕啊。


    “我已經和君家斷絕了關係那是事實,而你們私闖民宅也是事實,但是希望君柳姑娘你要搞清楚,我沒有趕,而是你們心虛,自己跑出去的不是嗎?再說了,孝賢在這裏,是我允許的,而不讓你們進來,你們也沒有脾氣,如果不服氣,大不了我們去找縣老爺說道說道。”


    君柳聽到這段話,差點沒氣到吐血,她這是當著村裏老少爺們的麵給她們下臉子,明著打她們的臉。


    “君媱,你別太過分,好歹我娘也是你的長輩,你這樣和不孝有什麽區別?”


    孝道,在這個時代,那簡直就是天一般的事情,君柳這是給她扣大帽子,隻是她不吃這一套,而且那個錢氏,和她有半毛錢的關係。


    “我君媱已經四年沒有和你們那邊有任何牽扯瓜葛了,你們今天這麽屁顛屁顛的跑到我家到底是想怎樣?”她沉聲說道:“還是就是見不得我們娘三過的好一點,我不過就是趁著天冷,給家裏添上棉被,你們就聽那些爛舌頭的賤婦挑唆,跑上門來找不自在,現在還說是我的問題,君柳,你現在還是未出閣的黃花閨女,怎麽,你真的要和我仔細的說道說道?”


    她的聲音雖然很輕,但是落在眾鄉親和錢氏的耳朵裏,那不啼於炸雷,轟轟作響。


    是啊,和君媱鬧?那不是自找麻煩嗎,她君媱是什麽名聲,未婚生子,同這種淫婦爭執,人家萬一撕破了臉,咱們能不要臉,畢竟都是拖家帶口,還能在沒了名聲之後帶著老婆孩子被人戳脊梁骨?


    而錢氏和君柳,那臉色可是煞白一片,她們的心髒差點沒跳出去。


    尤其是錢氏,更是一陣後怕,是啊,她的女兒可是黃花閨女,眼看著快要十五歲,就要說親了,萬一和君媱鬧起來,壞了女兒的名聲,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她還想著把女兒嫁到大戶人家去做少奶奶呢。


    “諸位,都是鄉裏鄉親的,就算我君媱的名聲壞透了,可是我也沒有礙著你們什麽,沒偷你們的,也沒有搶你們的,我一個婦人帶著兩個孩子也不容易,你們真的要趕盡殺絕?”她看似話語帶著商量,眼神卻一片冰冷,幽深的眸子如同一湖寒潭,陰冷刺骨,“孫大娘子,我這頭上的傷還沒好呢,看你這段時間的做法,似乎是要和我不死不休,既然你不讓我們娘三好過,我何必還要做爛好人,讓你好過,我看擇日不如撞日,我們現在就一起去衙門找縣老爺評評理吧,那天你家小子毆打我家兒子,而你卻蠻橫不講理,將我推到在你們家門前的石頭上,那血跡應該還在吧。”


    一番話,讓圍觀的人,頓時把目光對準了孫家媳婦,而在人群中的一個中年男子,一張曬得黑黝黝的臉,頓時紅得發紫,上前拽著孫大壯的娘,就走了過來,對君媱道:“君媱大妹子,你的傷真的是我家婆娘弄的?”


    君媱眨眨眼,“孫大哥,怎麽你家大壯沒說嗎?那天把我家無憂可是打的鼻青臉腫,身上都腫了,現在雖然消了,可是那青紫還在呢,我們要不要找大壯對一對?”


    她一說完,人群中的孫大壯衝出來,指著君媱就是一陣大罵,“我就打那個小野種怎麽了,我就打了,我娘說了,你沒嫁人就生了孩子,那孩子就是野種,野種就要見一次打一次,你能把我怎麽著?”


    他隻有七歲,而這樣的話根本就不是一個七歲的孩子能說出來的,其中的貓膩在場的人哪個聽不出來。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不隻是圍觀的討論聲,就連孫大壯的爹娘,臉色也是煞白一片,不過,爹是氣得,而娘是嚇得。


    “大錘啊……”楊氏心裏被這孩子的話,刺得生疼,“我們家媱兒雖然這樣,可咱們都是鄉裏鄉親的,媱兒的為人,你們這些長輩,應該很清楚吧,十幾年的交情了,咱們不能做到有困難幫一把,但是也不能落井下石啊,我們媱兒從小就懂事,長大後更是很少串門子,大都在家裏做繡活,你說她哪裏得罪你們了,讓你們這樣糟蹋?”


    一番話,說的不隻是孫大錘夫妻,就連圍觀的人都沉默了。


    是啊,君媱從來沒有得罪過他們,他們為什麽要找他的麻煩,到底是誰先挑起了他們的厭惡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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