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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過天晴,春天象是突然間睡醒了一般,一場春雨之後回過神來。一夜之間,小草愉愉地鑽了出來,還有點濕漉漉的地麵上從遠處看,已泛起淺淺綠色。柳條也不經意間抽出幾片嫩芽。池水大概問一問鴨子,會告訴你已變成暖的,正在水中遊來遊去。終於不再隻是看到家雀啾啾,燕子低回,翩躚起舞於簷下,開始築著新巢。


    長安城剛剛被雨水清洗過,麵目一新,四處散發著清新的味道。明媚的陽光斜鋪在皇宮大內最裏麵的西北角。四海池水,亭台樓閣,假山樹木之中最是鹹池殿地勢為高。向前附首可攬池水湖光,向後抬首則可越過宮牆直視西內苑外的龍首原。可以說是大內境致最好的地方。


    午後春陽更加溫暖起來,照在鹹池殿內院中的步廊上,和風吹來十分舒適,終於將冬日的嚴寒趕走。廊邊的座欄杆上坐著一位美婦人,如玉一般的麵容上帶著溫柔的微笑,是那種十分古典的仕女的微笑,看上去如浴春風般和煦。這樣的美人從來都是典雅與高貴的,一舉一動從來都是優雅,便是獨自一個人時也不會做出失儀的動作。


    在美婦人的身旁,坐著一個如春光般清新明媚的紅衫女子,卻恰恰相反。似是專門為了破壞這種古代仕女畫麵,要把這一切從畫麵中活生生拉出來,拉到觀眾麵前。她恣意的以一個十分舒適的姿式斜依在美婦人身上,雙手樓住美婦人的腰身,爬在美婦人懷中低聲吃吃地笑著,象是在說著什麽笑話,又象是在撒嬌。美婦人愛憐的撫摸著她那散披在腦後的秀發,靜靜地聽著,不時露出一絲微笑,不露齒的微笑……


    廊內廊外侍立著幾個宮女,不遠不近,即聽不到二人的低聲談話,又能在主子招呼時立刻能聽到。時不時向二人投來豔羨的一瞥。大內什麽都不缺,唯獨缺少的便是這種溫情。正值十六七或者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們,誰不想坐在母親懷中撒嬌?但大唐的女人們多少有點悲哀,這個年齡大多已嫁作他人婦。那些能嫁作他人婦的還不最為悲哀的,更加悲哀的應該是這些值守在宮中做一個大概永無出頭之日的宮女。


    美婦人與明媚的紅衫女子已經絮絮叨叨了一個上午,仍不覺到疲倦。距離二人不遠的地方有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追著一隻白玉一般的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躥來躥去,嗬嗬笑聲透出無所顧及的快樂。時不時回過頭來的向坐在廊內的兩位女子看一看,或笑語幾句。


    大概是看到“明媚女子”的恣式太過舒適,小男孩兒放開兔子跑了過來,撲到美婦人懷中,要美婦人抱。“明媚女子”則撒賴地將他推開,小男孩不依,反手去推那“明媚女子”。兩個人你來我去笑嘻嘻地吵鬧。


    “是我母親,又不是你的。”小男孩見爭不過她,小臉一板叫道。


    “是我師父。”明媚女郎並不示弱。


    “我母親!”


    “我師父!”


    “母親!”


    “師父!”


    ……


    兩個鬧作一團。


    鹹池殿中的美婦人自然不是別人,正是如仙子般閑靜優雅的楊貴妃。那小男孩自然是趙王李福,明豔女郎便是這些天一心想著讓武照出名幾乎想破腦袋的楊悅。


    楊悅這些天怕楊豫之來纏著自己約武照出去,每日一早便出門去。今日卻是穿了女裝到大內拜見貴妃師父。楊貴妃怪她久不到宮中,因而派人叫她來。


    楊貴妃找她去自然沒什麽大事兒,無非是說說閑話解悶。楊貴妃對自己這個弟子十分稱意,一向視她同女兒一般。她自己隻生了三個男兒,正因沒有女兒歎氣,不想楊悅來了。俗話說“女兒是母親的貼心小綿襖”,楊悅一向又最會哄人高興。楊貴妃自然對她喜愛得不得了。


    楊悅對自己這個貴妃師父也十分的喜歡。楊貴妃性情溫柔,最慈愛不過。又生的高雅美麗,便如月宮中的仙子一般。連帶她喜歡的寵物也如同仙子一樣——兔子,在鹹池殿中養了幾隻如白玉一般的兔子,蹦蹦跳跳十分可愛。


    李福與楊悅二人正在打打鬧鬧,從殿外走進來一人,笑道:“什麽人要搶母親。”


    三人一齊回頭見是李愔。


    楊悅輕輕掐一把李福的小臉,笑道:“好啊,你來了幫手,隻好把母親還給你羅。”站起身來向楊貴妃告辭。


    楊貴妃還未說話,李福先已不依,拽著楊悅道:“姊姊不走。”


    楊悅笑道:“不走?我可打不過你們倆……”


    李愔沒想到是楊悅,記起是上次怒目自己的厲害丫頭,此時卻嘻笑嫣嫣,不由一呆。見她說話有趣,也嘿嘿直樂。突然覺的她似是十分麵熟,愣愣地盯著她忘記說話。


    楊貴妃見他發呆,忙道:“愔兒,不得無禮。”


    楊悅微微一笑道:“蜀王定是認的我同胞兄長‘長安公子’,我聽兄長說起過蜀王殿下。”邊說邊悄悄地捏一捏楊貴妃的手心,示意她不要說破。楊貴妃見她順口胡編,也不點破,笑著搖頭任由她胡鬧。她早已聽楊夫人說起過楊悅在外麵胡鬧的那些事情,知道如今長安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長安公子”便是楊悅。她對自己這個弟子一向視如己出,見她如此本事,更加喜歡。


    李愔恍然悟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覺得有些麵熟。”


    楊悅怕李愔認出自己,不敢久留,忙向楊貴妃告辭而去。沒走多遠,李愔卻又追了上來,楊悅站下問道:“你有何事兒?”


    李愔訕訕說道:“你比你兄長‘長安公子’的琴技可差遠啦。”


    楊悅見他又來譏笑自己琴技,心中暗笑,麵上卻佯怒道:“關你何事!”


    李愔看她發怒,才想到自己說錯了話,惹她生氣,忙道:“其實我比你的琴技還差,根本不會彈!”


    楊悅哧地一笑道:“我還以為你有什麽資本笑人,原來是‘百步笑五十步’。”五十步笑百步,被楊悅故意說成百步笑五十步,當然李愔差一百步,她隻差五十步。如果是五十步笑百步已是可笑,那一百步笑五十步豈不更加可笑。


    李愔見她不再惱怒,心中一喜,笑道:“正是如此,你笑還我便是。”


    楊悅見他向自己獻殷勤,不由暗暗皺眉,不想與他糾纏。將臉一板,眉頭上挑,冷哼一聲,說道:“誰愛笑你。”掉頭去了。


    李愔呆在原地,不知自己怎麽又得罪了她,看著她走遠,半晌才帳然而去。


    楊貴妃見李愔追著楊悅出去,暗暗皺眉,她一向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性情暴躁,對女人沒有長性。娶了獨孤氏為妻,一向不太理會,隻管在外麵胡玩兒。因而向他警告,不要招惹楊悅。見他不聽,不由暗暗擔心。心道:要不要提醒悅兒不要理他。


    從宮中出來,回家換了衣衫,怕楊豫之找上門來歪纏,不敢在家久留。這些天楊豫之一直在求她帶武照出去試“親嘴”。如今她想將武照送入皇宮,怎肯答應?唯恐白白耽誤女皇的美好前程。因而每日早出晚歸,不知蹤影,讓楊豫之找不到。


    大地回春,呈現出新的境象。下了雨後的太陽,仿佛一下把春天的氣息帶回大地。樹葉神奇般的一夜之間,愉愉的吐出來,長安街頭兩麵的參天大樹,都變得有了些綠意。象兩道綠紗點綴在寬闊的馬路兩旁,點綴在紅磚綠瓦的長安街頭。


    楊悅穿過春明門街向南沿著朱雀大街,漫無目的的走著。除了宮城前的“橫街廣場”,朱雀大街是長安城最寬闊的大街。比現代一般城市的馬路要寬上一倍還多。走在這樣的馬路,十分的愜意。楊悅在現代的時候最喜歡作的事兒之一,便是“壓馬路”。無所事事的在馬路上溜溜達達,看著過往的行人,腦子裏想些雜七雜八,或者偶爾杵在街頭發發小呆,也是一種享受。


    如楊悅一般想法的人還真不少。若大一條朱雀大街,街道兩旁,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人陸陸續續。中間的馬道上時不時有騎馬的人或者幾輛馬車經過,風一次還會將馬車的風簾吹起,看到裏麵嬌花一般的美人顏麵一閃,引起不少羨慕的歎息……一般人家頂多隻可乘坐油壁車,看這些馬車顏色飾鸞,便知乃是達官貴族。向城南而去,大概是往芙蓉園遊園去吧。


    長安城的芙蓉園是長安城最大的“公園”。有長安城最大的湖麵——“曲江池”,有長安城最著名的杏林。杏林賜宴,是大唐學子們夢寐以求的事情。芙蓉園逢四六八日定期向平民開放。不過今日不是向平民開放的日子。隻有四品以上達官貴族可以進園。


    楊悅走在過往的人群中,心中卻不無感慨:“還是統治階級有特權啊。”楊悅有點後悔沒拉上楊豫之一起出來。這樣春光大好的日子,不去踏踏春光實在是對不住老天爺。


    想起自從來到大唐與楊豫之在一起閑逛,日子過的優哉遊哉。現在為了躲他不得不自己一人瞎溜達,想要去找別人,才發現能一起玩的,也就楊豫之一個。李淳風是個小“公務員”,每日上班沒有閑空。便是富嘉謨、裴炎等人也都要上學。楊豫之這廝本來也應在崇文館學習,但他一向喜歡“逃課”。自從楊悅來長安後,更是一天學館沒去過。整日陪著楊悅四處瞎逛。


    “這小子也不是全無好處啊。”楊悅想到楊豫之這個玩伴兒,一定正在心急火燎的四處找自己。心中對他不免起了歉疚之心。不過同情歸同情,她可不想斷送武照的大好前程。


    “我要武照做回女皇,卻不得不犧牲豫之老弟的愛情。怎麽想個法子讓他回心轉意,忘記武照才對。”楊悅邊走邊想著心事兒。


    正想間,突然聽到身邊一片驚叫,人們紛紛四散躲開,“呼啦”一下如潮水一般,若大一個朱雀大街炸了營,一下沸騰起來……楊悅不及多想,隨著人群向路旁退去。


    “噠噠,噠噠,噠噠”,一陣狂風暴雨般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呼嘯而來。三架馬車,每輛馬由三匹馬拉著,九匹馬並頭齊進,並轡狂奔。馬兒似是已經瘋了一般,要從套著馬車的籠頭套裏掙出來,奮力而前,騰空而,你爭我趕各不相讓。那氣勢不壓於千軍萬馬狂奔於古戰場上,刮起一陣狂風,將整個朱雀大街都席卷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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