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涼玩了好一手,就這麽走了。


    李善慈出了什麽事情,豈不是要怪罪到他們大周頭上?


    武宗帝抬手,身邊的人就將李善慈救了下來。


    下麵的人,死催活催,直接把北涼的使者帶了來。


    北涼的使者,看都不想要看自家公主,隻覺得臉麵都丟光了。


    “既然已經查明了,是齊王的孩子,那陛下大可以賜婚就是了,何必再把我等請來?”請來這裏丟人現眼。


    唉。


    齊王開口:“你們的公主滿口謊言,哪句話能信?從剛才到現在,話改了又改。不是本王不認,而是本王不敢認。”


    北涼直接賴皮:“都已經查出來了是齊王殿下的孩子,不管是什麽過程才有的重要嗎?”


    齊王當即問雲姒:“六小姐,你的檢查會不會有錯?”


    雲姒是個大夫,大夫的規則是說實話。


    可是人的世界太複雜了,規則卻是在太平無事的時候定的。


    雲姒看了霍慎之一眼,霍慎之微微頷首,示意她開口就是。


    “人都會出錯,更不要提一個檢查的器具了,我不敢全然保證。”


    齊王一笑:“這就是了,民間有句話,男娶錯人,女嫁錯人,皆誤終身,毀三代。一個滿口謊言的公主,不可信。本王,也絕不會娶,這孩子,更不會要。”


    李善慈坐在位置上,咬唇看著齊王。


    像是沒了魂,眼珠子裏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什麽。


    北涼的人清楚,李善慈肚子裏麵的孩子就是齊王的。


    可是人家死活不認……就因為李善慈是奔著九爺去的,轉頭,卻誤跟齊王糾纏上。


    換了誰,誰都不願意。


    北涼沒了臉麵,猶豫了一瞬,想到今天的事情鬧得各國都看笑話。


    如今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使者想了又想:“這樣,陛下隻要願意賜婚,讓齊王殿下娶公主,對外宣稱,兩人早有婚約,今日之事,隻是公主早前中毒昏了頭鬧出來的,我們北涼陛下,定然會厚謝。”


    一個瞎了眼的皇子一場婚事,就能夠換來豐厚的報酬。


    武宗帝憑什麽不願意?


    就在武宗帝要點頭時,齊王開口:“父皇,兒臣心有所愛,絕不會娶此等女子為王妃。便是側妃,也不可能。”


    他態度剛硬,不要就是不要。


    雲姒卻詫異地看向了陸鶴。


    陸鶴挨著李善慈,故意說給李善慈聽:“齊王殿下確實是有個喜歡的女子,兩人青梅竹馬。但是因為身份跟齊王殿下的眼睛,三朝元老的老國公說什麽都不答應這婚事。齊王殿下在眾皇子之中排行老五,楚王是第六。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婚事一直耽誤了下來。”


    這話,聽得李善慈心中悲涼。


    為什麽人人都有人愛護有人心疼,唯有她,就算是割地賠款都沒有人要的?


    明明,大家都是人啊!


    忽然之間,李善慈“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她想回北涼了。


    她後悔了。


    她想哥哥了……她應該早點聽哥哥的話的……


    雲姒看著李善慈,對這種人,她生不出半點同情跟憐憫。


    在李善慈看過來時,她就移開了眼。


    武宗帝猶豫思忖了好一會,這才道:“使臣也看到了,朕的兒子不願意娶。”


    北涼使臣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提出的條件不清楚,武宗帝沒有動心。


    當下道:“臣會寫信去把這件事情告訴陛下,等過幾天,我們得陛下回信,再解決這件事情。”


    他們實在是要臉的。


    公主是他們的臉麵,做出這種事情,實在是沒臉再說什麽了。


    李善慈這次也跟著離開。


    走時,誰也沒有看,就看了雲姒。


    眼中,是濃濃的不甘跟恨意。


    大殿之上,現在隻剩下了齊王跟武宗帝。


    武宗帝道:“如果北涼那邊為了周全臉麵,開的條件不錯,你就娶了李善慈也無妨。左右,不過是個女子,女子隻為繁衍後嗣。”


    齊王麵無表情地聽著。


    如果今天遭殃的是楚王,他的好父皇,必然不會要楚王娶李善慈這種貨色。


    武宗帝繼續道:“朕知道,你喜歡秦王妃的最小的妹妹。可是蔣國公是三朝元老,在朝中很能說得上話。朕不可能不顧及他的臉麵,就把人家最小的嫡女賜給你。你若是個正常的皇子,那還有的說,明白嗎?”


    齊王看不見,眼睛裏麵,一直是空的。


    此刻垂眸,聲音平緩無波:“陛下,我齊王府從來簡陋簡單,怕北涼公主不適應,到時候落得個玉減香消的下場。而且,懷上,能不能生下來,尚且不好說。”


    武宗帝眯起眼眸看著齊王。


    這個兒子,是眾多兒子之中最聰明,也是最狠辣的!


    這已經是在告訴他,若是非要娶,進府李善慈就得死,那孩子,他也絕不會要。


    武宗帝沉沉歎了口氣。


    若是霍臨燁有他一半兒的狠辣果斷,或者,他的眼睛還是好好的,那這大周江山,就不用擔心了。


    武宗帝道:“人都有生老病死的時候,很正常。”


    “陛下說的是。”齊王抬手行禮,轉身就叫觀星攙扶著自己下去。


    雲姒他們的馬車,就在宮門口。


    而今夜,宮門口停著的馬車,還不單單一輛。


    齊王才露麵,雲姒就看見了一輛馬車裏,一個女子甚至都不需要婢女攙扶,匆匆地朝著齊王跑了過去。


    “宴哥!”


    幾乎才是聽見聲音,齊王霍君宴便如同能看見一般,朝著聲音的方向轉過身去。


    “摘星?”


    一瞬間,他通身的風華清靡消散如煙。


    有的,隻是一股股凝在身上的執念。


    可也是一息之間,一切歸於平靜。


    蔣摘星看著沒有半點溫度的人,忍著哭聲:“爹爹說你要娶北涼公主了,叫我死了這條心。明日,就說要給我尋親事。宴哥,我知道,你不會娶的,對不對?”


    齊王的呼吸,遲緩的刻意。


    不知道停頓了多久,他方才開口:“蔣四小姐不應該過來,你我本是兩個不同位置的人。更何況,本王他日就要娶北涼公主,你嫁給誰,也都是你的事。”


    蔣摘星完全承受不住,兩行清淚直接往下落:“宴……”


    “齊王。”齊王出聲提醒:“蔣四小姐應當牢記。”


    蔣摘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輩子,還沒這麽痛過的時候。


    她點點頭:“好,好,齊王殿下。那摘星祝賀你。”


    剛轉身,蔣摘星就一頭栽了下去。


    齊王身邊的觀星要去攙扶。


    手才伸過去,就被齊王擋住。


    在遠處的秦王妃看見這一切,壓著聲響就衝過來。


    抬手狠狠地推了一下齊王:“你們相戀五年,五年的情,換來的就是你這麽薄涼的心?”


    齊王的臉在暗處,誰也看不清。


    雲姒這會兒也被請了過來。


    蔣摘星隻是悲傷過度暈倒,無大礙。


    她想要叫秦王妃別說了。


    因為他們彼此各有難處。


    誰想,秦王妃開口問:“霍君宴,你今天隻要說你就要我妹妹,不要那個什麽狗屁北涼公主,我馬上去求我父親,磕破頭,哪怕付出任何代價,我都要我父親將摘星嫁給你!”


    雲姒的心,在瞬間提起,也跟著看了過去。


    齊王麵色平淡:“二皇嫂說笑了,我們之間,哪來的情?一年前我就與她說清楚了,是她自己不肯放手。還請二皇嫂等她醒來告訴她,不要再愚鈍,我不需要。”


    說罷,齊王轉頭就上了馬車。


    秦王妃氣得恨不得追上去將齊王拉下來。


    “我可憐的妹妹,雲姒,你救救她,她不好了。”


    秦王妃淚眼婆娑地看著雲姒。


    雲姒道:“上馬車,去我府上。”


    這期間,雲姒看著齊王的馬車遠去。


    風,似乎都帶著一股哀傷。


    觀星收回眼,輕聲道:“殿下明明深愛四小姐,為何要說那樣的話?秦王妃也說了……”


    “我隻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眼睛還是瞎的。她是個好姑娘,不應該跟著我這樣的人受罪。生於皇家,沒有權勢活得不如一條狗。”


    “以後我跟她的孩子有我這樣瞎了眼,不能給他們依靠的父王,那日子,該有多難。孩子們,也會怪我們,為什麽非要將他們生下來的。”


    他,也這麽怪過自己的母妃。


    齊王低下頭,黑暗裏,他無聲地笑了笑。


    觀星卻察覺到,扶著自家王爺的手背,有了些濕潤。


    窗外有光進來,他才看見,自家王爺為摘星小姐落淚了。


    他自小跟隨在王爺身邊,隻在貴妃的葬禮上落過淚。


    觀星忍不住,紅了眼。


    齊王感覺著風的方向,將手伸出馬車外:“女兒家都心軟,我若是不狠一點,她會為了我守一輩子,我舍不得她為我那樣。”


    “星辰高懸蒼穹太高太遠,我雙目不可見,更沒有通天之手能將星辰攬入懷,唯有思念,能上九重天。”


    齊王唇邊,是溫柔的笑意,空蕩的眼底,似乎有了光。


    隻是那眼中的淚,還未幹。


    -


    “四小姐若還想活命,那就要振作起來。”


    蔣摘星已經醒來了。


    雲姒也終於知道,為什麽齊王身邊的親隨,明明是個男子,卻要叫“觀星”這樣的名字。


    因為愛你,身旁所有,無一不是你。


    蔣摘星沒有哭哭啼啼,而是抹去眼淚道:“六小姐,我打聽了,聽說你能夠醫治好他的眼睛,隻需要換上活人的就可以。你看看我的眼睛,能不能換給他?”


    秦王妃狠狠扯了一下蔣摘星的身子:“瘋了不成!”


    “三姐你不懂的。”蔣摘星笑了笑,看向了雲姒:“六小姐,可以嗎?到時候,也不要告訴他是我給他的眼睛。”


    這是雲姒兩輩子加起來,看見過最溫柔的女孩子。


    但是她本著一個局外人的角度,理智的告訴她:“你不能隻為了齊王想,你還有父母。你若是看不見了,以後該怎麽樣?”


    “對啊!”秦王妃急死了,忍不住摸了一把眼淚:“你不知道,你暈倒之後,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妹妹,聽姐姐的,這樣的男人,咱們不要,昂?


    你別傻乎乎的,還要把眼睛給人家,等他好了之後,你以為他會感激你?過幾年,他就把你忘記了。男人都薄情,不能信,自己愛自己,才最重要!”


    秦王妃生怕自己說的蔣摘星不聽,還轉頭問雲姒:“對吧?”


    雲姒點頭:“愛誰都不如多愛自己。”


    蔣摘星溫柔的搖搖頭:“很多事情,沒有答案的。我要遠嫁給旁人了,以後再也看不見他,這雙眼睛留著,也無用。”


    “我知道他的,他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他有通天誌,隻可惜天妒英才,要他雙目失明。我承諾過,會做他的眼睛,我要信守諾言。”


    秦王妃衝著雲姒猛烈搖頭。


    誰家父母瘋到會看自己女兒把眼睛獻給一個男人,就因為相愛不能在一起。


    雲姒伸出手,摸了摸蔣摘星的臉:“我不能答應你,我不但不能答應你,還會吩咐我手底下所有的大夫,不接你這個事。說來,我如今,隻要說一聲,通京城,也沒有哪個大夫能接你的事。”


    可是蔣摘星看似溫柔,說出來的話,卻無比的堅定血性:“若是我自己挖了呢?”


    “你挖了我就告訴齊王,讓齊王背這個鍋。”雲姒的手,停留在了蔣摘星的臉上:


    “續眼,不是每個人都能行的。若是行,我也不會現在也不給他做。四姑娘,做人可以感天動地,但不能感動自己。人生於世,不隻有情愛這一條路。傷害自己,不可取。”


    她站起身,拍了拍蔣摘星的肩膀。


    轉身過去,就看見了門口站著的男人。


    空青道:“主子,這位公子是蔣四小姐的未婚夫婿,連夜進城,聽聞四小姐出事了,特地過來的。”


    那豈不是什麽都聽見了?


    雲姒略微挑眉,錯開身子,那男子就走進來了。


    蔣摘星很是柔和,剛要開口,男子便道:“沒關係,我會好好照顧你。”


    秦王妃也沒有再說什麽,隻看了看蔣摘星,跟著雲姒出了門。


    “他是我們的表親,從小就喜歡我四妹。也知道,四妹喜歡的是齊王。他早就過了議親的年紀,但是四妹不嫁,他就一直在等。現在,終於等到了。隻是四妹的心,不在他身上。他……也從不在意,還是把最好的給四妹。”


    雲姒深吸一口氣:“癡心人,真難得。隻是,苦了自己。”


    蔣摘星出來時,雲姒一轉頭,就看見她身邊男人對她的小心嗬護。


    她沒有再說什麽,隻朝著雲姒點了點頭,就跟著秦王妃離開。


    她跟她身邊男子的相處,很是規矩,沒有親昵,也沒有刻意回避。


    甚至,蔣摘星還會對他微笑。


    那笑容,隨處可見,很是普通。


    “主子,蔣四小姐,會不會做出過激的事情?”空青隨著雲姒進去。


    雲姒搖頭:“不會,秦王妃她們會用各種方式阻礙她,她又聰明。齊王殿下能喜歡上的人,不會差。”


    “隻是……”


    雲姒心中憋悶的慌。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陸鶴過來。


    “藥堂裏麵多了一位巫醫,是小可汗送過來的,我跟韓大夫查驗過,是個厲害人。師父,你的手底下,又多了個厲害的。”


    夜色下,雲姒微微蹙眉,淡淡吐出兩個字:“不夠。”


    來這世上一遭,無欲無求多沒意思。


    做人,就應跟天鬥,與人爭。


    即便一無所有,亦要殺個滿載而歸。


    她上輩子是這樣,這輩子,也要如此,亦該如此,才不枉活。


    “找個機會,我要見見李善慈。”雲姒接過空青遞來的披風,穿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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