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著午膳期間,裴書珩出了皇宮,回了趟府。


    晚些有事得出門,這身官服實太顯眼。因著方便,他的衣裳大多都存放在書房。


    進了書房,脫下烏紗帽,他換了身石青色銷金雲玟團花直裰。頭頂冠玉,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那通身的氣質,僅是一眼,就給人一種儒雅穩重之感。


    阿肆呈上溫潤而澤的白玉佩。


    裴書珩接過,正要別在腰間,突然想起擱置在一旁從未打開瞧過的盒子。


    他動作一頓,憑著記憶去尋。


    打開黑匣子,裏頭躺著的赫然是那醜的讓人不想看第二眼的荷包。


    阿肆踮了踮腳尖。


    顯然他也記得著荷包是誰送的。他默默的閉上眼,逼著自己忘記方才所見。


    裴書珩捏起一角,還記得那會兒楚汐登門時,怕他怕的要死,隻要他一靠近,她便忍不住的抖。


    男子薄唇緊抿,露出精緻的下頜線。


    他觀摩半響,是實在看不出荷包裏繡的一團亂麻的是個『書』字。


    末了,他淡淡道:「晚些把我的衣裳,和平日要用的都送去墨漪院。」


    阿肆一下子來了精神,連忙道:「好。」


    知道裴書珩要出門,阿肆也不敢耽擱,當下要去廚房,讓那邊的人麻溜些,可不能誤了公子的要事。


    他抬腳剛出門檻,依稀聽見裏頭男子略帶無奈的說著:「這繡工,連幼眠都不如。」


    阿肆扭頭去看,隻見男子身姿頎長,肅肅如鬆下風。


    實在是戴不出門,裴書珩揉了揉額,再度關上,這才慢悠悠的係上玉佩。


    做完這些,又想起繡荷包的女子。


    他眸光閃了閃,直接去了墨漪院。


    「公子安好。」院內的丫頭連忙放下手上的活,過來請安。


    裴書珩漫不經心『恩』了一聲以作答覆,他步子不停,徑直推開房門。


    可屋內卻是不見人。


    裴書珩站在床前看著還不曾疊好的被褥,如白玉般修長的指尖一卷。


    屋內的薰香不知何時已經熄了。裴書珩喜潔,自從他搬進來後,除卻兩日的一個大掃,旁的隻要能不假借旁人之手的,他都會親自整理。


    自詡小仙女的楚汐也是個愛幹淨的,屋子倒是一貫的整潔,除卻今日。


    就連窗格都是關著的,不曾通風。


    裴書珩見床上的零食盒。眉頭一蹙。


    可隱隱間,卻覺得屋內女子的留下的餘香好似還裹著另一種味道。


    他轉身出門。


    「夫人呢?」


    屋外的丫頭連忙道:「回公子的話,夫人和韓家姑娘一同出了門。」


    裴書珩揉了揉眉心,不用想,也能猜到那一盒零嘴是兩人一塊吃的。


    他淡淡道:「屋內過亂,徹底打掃一次,床單被褥全都換了。」


    ……


    蘅蕪院


    裴幼眠正趴在案桌上,撅起嘴巴,試著把毛筆放到上麵。次次失敗,她卻越戰越勇。


    雲墜在一旁看的幹著急。


    姑娘被罰卻是一個字也沒寫,等公子過來檢查,定然要氣。


    這夫人也不在,也沒人能哄的了姑娘去寫。


    她勸了多次,得到的回覆無疑是——


    「好雲墜,我餓了。」


    「嫂嫂呢,她都不來找我,她心裏是沒有幼眠了嗎?」


    「啊,雲墜,我要如廁。」


    諸如此類,總是避免要害。


    就在這會兒,裴幼眠放下手裏的毛筆,她捧著臉,圓溜溜的眼珠子轉啊轉。


    「雲墜,我真的想吃那個餅。」


    雲墜拿她沒辦法:「姑娘是忘了這會兒為何坐在這裏麽?您啊還是早早把這些字給寫了,除了芥菜餅,您要吃什麽都成。」


    裴幼眠揉了揉手腕,很是認真舉到雲墜眼前:「可是它說它會累。」


    雲墜:……


    ……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小廝恭敬的聲音:「公子。」


    這句話一落,房門就被人從外推開。


    裴幼眠聞聲望去,看著裴書珩冷淡著臉,朝著她這個方向走過來。


    小姑娘卻也不慌,她老老實實的坐直身子,小胖手置於膝蓋上,嬌憨的喊著:「兄長。」


    裴書珩走近,看見宣紙依舊幹淨沒被用過,隻有不小心壓著而留下的褶皺。


    男子淡淡一瞥,負手而立。


    「你真當覺著我不敢打你手心?」


    裴幼眠被這句話嚇得縮了縮腦袋。


    「作何不寫?」


    裴幼眠當下抬起頭,理直氣壯道:「嫂嫂不久前和我說,家裏已經有一個書呆子了,不能再有第二個。」


    這是前幾日楚汐見裴幼眠捧著書念念有詞的背著上頭的句子時,隨口說的一句話。


    作為學渣,楚汐看見周邊一個個的優異,就有種被支配的難受。


    猶記得,每次早讀背課文,她都是拖累小組的。到最後都要被請到辦公室喝茶。


    可為什麽!裴幼眠看一眼就會背!


    真的,裴家人都這麽記憶變態嗎?


    這句話可是牢牢印在裴幼眠心裏,因此,她這幾日連書都不曾碰一下。


    像兄長這樣,就知道看書看書,最後連朋友都沒有一個,實在是慘。


    裴書珩眸色轉深,他麵色愈發的淡。不緩不慢轉著手裏的玉扳指:「那是你嫂嫂懶。」


    自她入門,裴書珩就沒見她看過一頁書。


    整日裏就知道點著那些珠寶首飾,整理儀容。即興的在他麵前表演一段情深意切。


    「嫂嫂不懶,她每日都忙。」


    忙著換指甲上的蔻丹?還是說忙著怎麽花銀子?


    裴書珩頭疼之餘卻麵不改色:「從明日起,你與楚汐每人都寫一頁紙,交我檢查。」


    裴幼眠不能接受,她一急,說話就結巴:「兄長,你,你罰我就算了,你怎麽連嫂嫂都,都罰。」


    她好像拖累嫂嫂了。


    說著,她頗為苦惱的絞著雙手,略帶不知所措:「你這樣,嫂嫂是不會喜歡你的。」


    裴書珩身子一僵,很快又放鬆下來。


    楚汐都與他做最親密的夫妻了,怎麽會不喜歡他。


    男子臉上的冷漠收了些許,他半垂著眼簾,視線落在腰間的玉佩上。


    「不單是練字,這些日子我還會找刺繡嬤嬤,親自來教你二人。」


    他想,楚汐總能做出一枚可以戴出門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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