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遠從定好出演《唐傳》的男一號後,便時不時會來試鏡會跟進一進度。曆史劇最難的就是考究,其次便是演員。他資曆已經足夠深,隻是人氣好長時間來都在現在這個臨界點徘徊,《唐傳》是他預備傾力一搏的作品,這部戲的每一個角色他都有仔細的研讀,對配角的選拔也超乎尋常的關心。


    進入試鏡廳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今天怎麽那麽安靜?


    廳內明明像往常一樣坐著不少人,可偏偏卻安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恐怕都能聽到聲音。烏遠聽到自己鞋跟和地麵接觸時的脆響,一子停了腳步,有些尷尬地左右看看,發現也許是廳內太黑暗的關係,並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到來。


    燈光都集中在評審桌前的空地上,烏遠回過神,注意力立刻也像周圍的人那樣,被站在燈光中心的青年給吸去了心神。


    羅定演戲的時候喜歡直視對手,這種很容易笑場的習慣他從演第一部戲的時候就保留了來,這會讓他有一種與劇中人物靈肉交融的錯覺也會讓他更容易入戲。但這樣的習慣對他的對手來說可就不那麽美妙了,隨著羅定的演技越發精湛氣場越發強大,在鏡頭前與他對視的人很容易就會被他的眼神帶跑,進而在氣勢上被他壓過一頭。


    試鏡的時候沒人對戲,他便將自己的眼神投在了鄭可甄的臉上,幻想著鄭可甄就是那個來遊說他入朝為官的說客。


    鄭可甄隻覺得自己被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瞳吸了進去,摸不著天地,腳軟綿綿。羅定一開始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他,隨即便似乎聽到了什麽可笑的東西般,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動,牽出個連笑容都算不上的弧度:“你走吧——”仿佛一點都不眷戀,他說完這句話,手臂甩了一個微妙的弧度,像是穿了一件無形的廣袖襴袍,腳步輕盈地像是一秒就要羽化登仙。鄭可甄意識就朝著他的方向伸出了手,還不待動作,對方卻忽然又停了。


    他停在那裏,頭慢慢垂低,不知道聽到了什麽,心中似乎在激烈權衡著什麽。


    鄭可甄已經慢慢站了起來,心中開始無意識地重複起這一幕那位說客的台詞,嘴唇也隨著心中的念叨開始微微蠕動。


    羅定在他快要念完這句話的時候,忽然顫了顫,像是背著他們發出了一記冷笑。


    他轉過頭來,臉上果然還帶著未褪去的笑意,那如立雲端的不真實感卻越發濃重了,那笑容輕薄詭異,沒有人能看透裏麵的意味是什麽。這一次羅定卻沒有看鄭可甄的眼睛。


    視線迅速在鄭可甄臉上掃了一圈,他眸光微黯,仿佛在隱藏著什麽不能說的秘密,啟齒道:“李……”


    他迅速發現了自己的口誤,眼中閃過一道微不可查的厭惡,改口僵冷地繼續:“聖——上他,果真如此說?”


    聽到了對方的回答,他眼神更加微妙了:“如此心係百姓……”句末尾處,他的聲腔帶上一聲幾不可聞的笑,眼中透出茫然,“好極了。”


    這短短的一處改動,台詞分明與呼嘯說的沒什麽不同,可隻要是熟知劇情的人,都能輕易感受到他心中的矛盾和不平。


    然後羅定又發愣了,三秒鍾之後才將視線從遠處的天空收回,抿著嘴恢複了自己清冷的形象。


    “我跟你走一趟。”


    他表情一收,滿臉的仙氣頓時消失地無影無蹤,後退一步朝著評委席鞠了一躬:“抱歉剛才入戲了,鄭導,鄧導,我叫羅定,我要試鏡的是《唐傳》中伏株這個角色。”


    他一出戲,現場的寂靜頓時被打破,後方的工作人員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鄭可甄張著嘴,好半晌沒說出話來,呐呐地出聲:“伏……”


    “好!”他的話還來不及出口,卻有不識相的先他一步開了腔,後方忽然響起的掌聲和大叫讓鄭可甄嚇得心髒一縮,隨後回過神定睛一看,才發覺來人竟然是烏遠。他總不能因為被打斷說話就跟烏遠發脾氣,隻能皺了皺眉頭,訕訕地將視線放回到羅定身上,心中又忍不住泛起陣陣悸動。


    現在的羅定看上去跟剛才簡直是徹頭徹尾的兩個人,雖然眉眼不曾出現變化,但不論是眼神還是神情甚至周身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都褪去了那一層高不可攀的仙氣多了一絲清爽和硬朗。相比起每根頭發絲上都寫滿了“不要靠近我”的伏株,現在的羅定顯然要真實得多,也很輕易就能讓人對他產生好感。


    他與一旁方才同樣被帶進去了的鄧建對了個眼神,都看清楚了對方眼中和自己如出一轍的詫異和狂喜。事實上,古人在編纂話本的時候,因為用詞精簡,時常會出現一些屬性被描寫的太過誇張的人物。就像伏株,書裏說這個人清俊飄逸,這四個字倒還好理解,可是不似人間,該如何演繹就連鄭可甄自己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原本的目標隻是找到一個能演繹出伏株輕靈飄逸遺世獨立味道演員,借著光線和後期增加一些類似的視覺特效,可是他當真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能在現場演繹出那種羽化登仙的空靈!


    羅定!


    這個名字他們從未聽說過,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有這樣的演技和外貌,隨便找一部討巧一些的電影都能聲名大噪好嗎?


    烏遠從後方緩步走到台前,越是靠近,心中就越是驚異。


    雖然很不想承認,可他不得不坦白,剛才羅定短暫的表演將他鎮到了。


    烏遠在演藝圈中混跡了十多年,從童星做起,能坐到如今電視圈男星中近乎頂端的位置,是靠著一部一部戲慢慢積累出的階梯。他合作過的對手沒有不夠上萬,千百卻絕對有了,甚至於一些心血來潮特意參演電視的電影圈前輩他都有過接觸,可是剛才那一瞬間羅定給他的震撼,卻是從他出道以來前所未有的強烈。


    那微挑的眉眼,輕盈的氣質和微妙卻能將心理展現的淋漓盡致的小動作,隔了那麽遠,烏遠都將他要表達的人物情感分毫不差地分辨了出來,單在演技這一層,烏遠自問甘拜風,自己輸得連褲子都不剩。


    對方出戲後瞬間溫和了許多的情緒令烏遠越發好奇起來。能有這樣的能力,哪怕機遇再少,對方也絕不可能一輩子像現在這樣籍籍無名。娛樂圈這種靠關係說話的地方沒有助力確實會很艱難沒錯,可是隻要你拳頭夠硬實力夠強勁,總還是會有惜才的人願意追捧的。


    走到足夠近,近到已經能將注意力從對方的氣質轉移到五官上後,烏遠才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娛樂圈最不缺乏的就是俊男美女,甚至烏遠自己就是一個英俊到走在街上鶴立雞群能被人一眼認出來的大帥哥,可五官能精致到如同麵前這人一樣一分一毫都像精心雕琢出來一般的卻少之又少,女人裏烏遠能想起幾個頂級大美女,可男人中,除了在整容保鮮期內的存在,他實在回憶不起除了對方之外的第二個。


    “你是新人嗎?”烏遠一臉訝異地竄到了羅定的麵前忍不住細細打量,逆天了!睫毛居然那麽長,像化了妝一樣,潘奕茗看到了還不得花癡死!


    羅定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是誰,上輩子在各種頒獎晚會上他和烏遠也麵對麵交流過不止一回了,對對方私裏有些脫線的性格早有了解,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烏哥你好,我叫羅定,以前是個歌手,拍戲的話,確實可以算是新人。”


    他此言一出,現場不知道多少人不停重複的疑問得到了解決。鄭可甄也長舒了一口氣,他就說嘛,這樣的演技這樣的外貌,怎麽可能一直以來都籍籍無名,原來是選錯了路跑去混歌壇了。這念頭隻是瞬間,他一秒立刻意識到——這是個新人!?


    怎麽可能,這樣的演技,這樣的臨場台風,竟然是個新人?!鄭可甄自己就是導演,怎麽可能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多少老演員老戲骨淬煉了幾十年也未必有羅定方才一舉一動的老練,那樣的台詞和細微的表情變動從一開始就讓他覺得違和,他原先還想不起究竟違和在什麽地方,羅定回答了烏遠的話後,他思緒一子清晰了起來——羅定這個家夥,不管從是閑適的氣質還是他純熟的演技,都和他這張臉太不搭調了!


    這家夥莫不是修煉成精的妖怪嗎?


    鄭可甄一拍桌子,將筆都震開老遠去,一時間什麽有的沒的都忘記了。


    他一伸手指向羅定:“就是你了!伏株!”


    羅定似乎毫不意外,退開一步展顏而笑,仍舊是那樣從容溫和的模樣:“多謝鄭導的栽培,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從知道導演是鄭可甄的時候他就明白到自己這回的試鏡恐怕要十拿九穩了。鄭可甄的固執和清高與他的才氣一樣出名,那些部部經典的紀錄片哪一部不是他力排眾議從頭到腳督導的?這樣的導演相處起來最省心不過,隻要有實力,為了自己的作品,他一定比演員更害怕黑·幕和暗·箱的出現。


    氣氛一派祥和,那群和羅定一起入內試鏡的藝人卻隻有哀歎連連,背了半天的台詞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刷去,這種情況雖然極為常見,但每一次都能將人鬱悶個半死。


    羅定垂頭聽著鄭可甄就後續簽約的一大串叮囑,忽然感受到一束如有實質的目光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意識地朝著目光的方向望了過去,黑暗中,隻對上呼嘯看不清情緒倒映出燈光的熠熠生輝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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