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麗君跪在靜室中,抬頭望向前方的觀音像,以及觀音像前的祖母靈牌,默然無語。


    丫環菊韻跪在後方,見小姐神色黯然,不由得一陣心酸,輕聲勸道:“小姐,別難過了,若是老夫人泉下有知,也會為您心疼的……”


    鄭麗君木然道:“祖母再心疼又如何?如今她老人家已經不在了,留下我一個,雖有父兄疼愛,姑母青眼,但一遇上利益攸關的事,他們就把我拋開了……”


    菊韻不由得傷心垂淚:“小姐真是太委屈了,老爺與少爺怎能怪您呢……”


    鄭麗君再歎了口氣,再望了上頭的牌位一眼,淡淡地道:“扶我起來吧,我們該回去了……”


    菊韻擦著淚,起身前行攙扶起鄭麗君,正要離開,卻看到門外人影一晃,一個出乎她們意料的人跑了進來。


    文慧滿臉堆笑,拍手道:“哈!我就知道今兒到這裏來,多半能遇上你的。好麗君,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有多辛苦,好幾回想要派人捎信給你,都叫家裏人截下,真真愁死我了!”


    鄭麗君瞳孔一縮,很快就反應過來,麵上不露絲毫異狀:“原來是你?你找我有什麽事?”


    “這個且不忙說,我先給老夫人上個香。”文慧笑著走到觀音像前,撲通一聲跪倒在蒲墊上,正正經經地磕了三個頭,嘴裏還說,“鄭老夫人,文慧又來瞧您啦,這麽久沒來給您上香,您可別生文慧的氣。我跟您說,麗君這些日子可受了不少委屈呢,外頭人人都在說她的壞話,真是太可惡了!您在天之靈,可千萬要保佑她順利渡過此劫才好!”說罷又磕了個頭。然後便起身到案前去撚香。


    鄭麗君有些反應不過來。按理說,顧文慧應該知道她做的事了,怎會不但不生氣,反倒宣稱她是無辜的?若文慧是那等性子單純的女子,興許她還會相信這位友人至今還被她蒙在鼓裏,但文慧明明最是沉不住氣的。行事又錙銖必較,除了自己。無論誰叫她吃了虧,她都要討回場子來,沒少仗著自己的勢去為難別人。她又不是沒心計的,真的會如此信任自己麽?


    鄭麗君垂下眼簾,眼角瞥向門外。踏雪尋梅兩個丫頭都在檻外站著,臉色一片蒼白,滿麵戰戰兢兢之色。踏雪死死盯著文慧,似乎在提防她會做出什麽事來,察覺到鄭麗君的目光。卻是立時避開了。尋梅則是連連往外頭看,仿佛在提防有人靠近,回過頭來見鄭麗君打量自己,也飛快地低下了頭。


    鄭麗君見狀,心中已有了幾分思量。


    文慧拜完佛,便親親熱熱地挽過鄭麗君的手臂。道:“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糊裏糊塗的,隻知道祖母與母親都說你要陷害杜淵如,還將罪名安到我身上了。我要再問仔細些,卻誰也不肯告訴我。我千方百計想要聯係上你問個究竟,家裏人卻隻知道攔。真真急死我了!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被人暗算了?是莊家的,還是淩家的?或是別的哪家人?她們是盯上了太子妃的寶座。想要一箭雙雕吧?既除了杜淵如,又抹黑了你,她就能坐收漁翁之利了?真真惡毒心腸!”


    鄭麗君盯著她的雙眼看,見她雖然沒有跟自己對視,神色間卻不見偽意,便半信半疑地道:“你真是這麽想的?人人都說是我幹的,而你家那個丫頭,也確實是我借用的,你就半點疑心也無?”


    文慧哂道:“你當我是傻子麽?你跟我是什麽交情?從小兒就好得跟親姐妹似的,你便是看那杜淵如不順眼,也沒理由要害我。至於那個翠羽,說是我母親的丫頭,其實是我二嬸的人。你不知道,我二嬸最是可惡了,常常在祖母麵前中傷我,我在老家小住的時候,沒少吃她的虧!誰知道她使了什麽詭計?哼,等這陣子風聲過去,看我怎麽整治她們!”


    鄭麗君心下一想,自己那樁心事確實是無人知曉的,雖然文慧從小跟自己一起長大,自己卻從不敢大意,透露半分,她既然不知,又怎會猜到自己的用意?可見她說的話倒還有幾分真,隻是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就心無芥蒂?


    於是鄭麗君試探地問:“雖然你信得過我,但眾口鑠金,人人都認定是我害人,你又能如何?我看你在家裏也是做不得主的,連給我送封信都不能,更何況是其他?罷了,你還是與我遠著些吧,橫豎我如今已經做不成太子正妃了。”


    文慧心中一凜:做不成太子正妃,也許就要做側妃了,但若她心中那個猜想是真的,那麽鄭麗君也許還會有另一個前程。於是她有些緊張地問:“聖上還未下明旨呢,真不能改變了麽?”眼珠子一轉,“那個背後出手的人,不會就此罷休吧?興許在聖旨下達前,杜淵如會出什麽變故,到時候登上太子正妃寶座的,就還是你!”


    鄭麗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成的,若這時候杜家女再出變故,我就真成了眾矢之的了。”心下卻微微一動:文慧似乎是真心在為她著急?


    文慧重重地歎了口氣,狠狠地道:“到底是誰呀?!居然使出這樣的奸計來,連害你我二人。老天保佑她得一個吃喝嫖賭無所不沾的糟爛夫君,還有刻薄無比的公婆,再攤上七八個刁鑽的得寵小妾,最後還要生孩子沒屁眼!才能泄你我心頭大恨!”還對著觀音祈禱:“菩薩呀,您可千萬要保佑我們兩人心想事成。隻要那罪魁禍首得了報應,我一定替您重塑金身!”


    鄭麗君臉色一沉,暗自咬牙,冷冷地甩開文慧的手,麵無表情地道:“說什麽亂七八糟的話?當心菩薩惱了你!”


    文慧卻笑道:“菩薩有靈,定會先惱了那背後做惡之人!”又歎了口氣:“真是的,咱們素來也虔誠得緊,為何婚事總是這麽不順?”她拿手帕捂了口鼻,立時便紅了眼圈:“麗君,你知不知道,我家裏已經給我定下了柳家的婚事?我鬧也鬧過,吵也吵過。看來是真不成了。那回求你的那件事……你就忘了吧……”說到這裏,淚水便情不自禁地湧了出來:“我與那人……注定是沒有緣份了……”


    鄭麗君眉頭一挑,似笑非笑地問:“哦?你真的認命了?光看那回在路王府的園子裏他待你的溫柔貼心勁兒,就知道他未必對你無情,隻要他在宮裏說句話,一道旨意下來。難道你家裏還敢違旨?”


    文慧心中一跳,稍有幾分遲疑。但隨即便察覺到鄭麗君眼中迸發的冷意,連忙哭道:“我也曾這麽妄想過,但隻看他這些日子裏對那些公侯人家的小姐有多殷勤,就知道他對我並不上心了。我又何苦去礙了他的前程?我想過了,以我的身份,雖也配得上他,但實在對他沒什麽助力,他又怎會將就我?”說罷拭了淚痕,歎息道:“其實我也明白。象他這樣出身高貴,又是那般人品,自然等閑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我原不該心存妄念的,不過是一時想岔了而已。但他也不能隻看出身門第呀!即便是公侯人家的千金,也不是個個都好的。庸脂俗粉也不在少數,他怎麽就叫權勢迷了眼呢?!”


    這話卻正正說中了鄭麗君的心事。她對東平王世子朱景誠這些日子所親近的勳貴千金一清二楚,更知道他最後挑中的是哪兩家的千金,隻是在猶豫著該選哪一家,才能給東平王府帶來最大的好處罷了,實際上這兩位千金都不算十分出色,無論容貌氣度。都比她差遠了,隻勝在一個父兄掌兵,一個家族在戶部有勢力。她什麽也不能做,隻能獨自苦悶在心,聽了文慧的話,即便對其疑心未去,也感到有幾分窩心。


    細想之下,朱景誠外形英武,京中仰慕他的官宦千金不在少數,隻看他近日行事,就知道那天他對文慧隻是一時心血來潮,其實並非真心。既然文慧已經跟柳東寧定下親事了,那就不再是她心頭大患。


    這麽想著,鄭麗君便略緩和了神色,對文慧道:“你也不必太在意了。柳東寧也不錯,對你是一心一意的。至於東平王世子那頭……”她微微冷笑,“他最後娶的是誰,又與我們有何相幹?”她眼中迅速閃過一絲冷意。


    文慧看得分明,心中的猜疑消之不去,但不能確認那個想法,她始終有些著急,便假意拭了淚水道:“我沒事了,謝謝你的安慰。”接著又捂嘴笑說:“說真的,你別惱,我有時還想,若不是鄭貴妃娘娘與三皇子早就定下了你,也就隻有你這般容貌、家世、才學,才能與他匹配了!”


    鄭麗君刹時愣住,耳根飛快地紅了一紅,卻迅速冷靜下來,對上文慧的雙眼:“你說這些話……是在試探什麽嗎?”


    文慧一怔,暗自懊悔自己的話不夠婉轉,叫鄭麗君生出疑心了,麵上卻笑道:“你想到哪裏去了?我試探你做什麽?這都是我的真心話。滿京城的閨秀,除了你,任憑是誰都不能叫我服氣!”


    鄭麗君不說話,隻是盯著她的雙眼。文慧被她盯得久了,心一虛,便忍不住移開了視線:“麗君,你怎麽了?怪滲人的。”


    鄭麗君收回視線,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微微翹了翹嘴角:“文慧,你知道,我從小就喜歡你的性子,直率爽利,心裏有什麽事,從不瞞我。我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因此才會放心跟你交好多年。要知道,我這樣的家世身份,永遠防不住有人為了權勢利益來接近我,若不是我信得過的人,我絕不會讓他近身。”


    文慧心中有鬼,雖知道有不對,卻也不敢露出異色:“我知道啊,不過我也是真心待你的,不是為了權勢利益。你該知道我的呀?”


    鄭麗君微微一笑:“從前的你,我是知道的。但如今……”她湊近了文慧的臉,壓低了聲音,“我發現你變了,跟以前不一樣了。雖然你口口聲聲說是真心與我交好,但是……那真的是真心麽?”抬起纖纖玉指,輕輕往文慧的心口一戳:“路王府那件事,你就真的沒對我起疑過?若你真是那般愚蠢的人,我這些年就算白認得你了!”


    文慧臉色終於變了,神情掙紮了半日,終於放棄了假裝:“好吧,既然你都發現了,我也不再遮遮掩掩的了。那件事我也不多問,隻想知道,你為何要嫁禍於我?!”


    鄭麗君收回纖指,似笑非笑:“文慧,你好象越來越囉嗦了?你不是早就猜到了麽?”


    文慧臉色一白,隻是強自問道:“你早就注定了是三皇子的人,東平王世子妃的位置是絕計坐不上的。既如此,你為何不能遂了我的意?若是實在不情願,與我直說就是,我是不會惹你的。但你卻一個字不說,便要暗算我,是不是太無情了?!好歹,我跟你也是從小兒……”


    “別再說這種話了!”鄭麗君打斷了她的話,麵帶譏諷,“你一提起這話,我就覺得惡心!你說別人與我不是真心結交,難道你就是了?!若不是有我撐腰,你能在外頭這麽風光?便是在家裏,你那個做侍郎的爹若不是見你與我結交有利所圖,會那麽寵你麽?!你整天隻知道仗著我的勢去欺負人,你又為我做了什麽?!如今還好意思說是跟我從小兒一塊長大的?!”


    文慧聽得臉色慘白:“你……你怎能這樣說我?!”這回她流的是真心的淚水:“我是真心將你當朋友的,你看不出來麽?!”


    鄭麗君卻冷笑一聲:“是不是,你心裏知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我多說無益。我勸你還是乖乖聽家裏的話嫁人吧。我的事你就不必再管了。我當日既然能下得了手,自然就不會再念舊情!”說罷轉身叫上菊韻,便要離開。


    文慧咬咬唇,上前兩步高聲問:“你就不怕我把你從前做的那些事都說出來?!事關大內秘事,若是叫太後、皇上知道了,你還能嫁入皇家?!”


    鄭麗君腳下一頓,回過頭來,冷冷一笑:“你可以試一試,看到時候吃虧的是誰?”說罷一甩袖子,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文慧腳下踉蹌一步,扶住了門邊,緩緩滑落在地。


    確實,她不能說出去,因為她當年……也是幫凶!鄭麗君還有靠山,她卻什麽都沒有……


    踏雪與尋梅對視一眼,小心問:“小姐?”文慧卻似無所覺。


    踏雪正要再叫,卻聽得身後響起了腳步聲,回頭一看,臉色不由得一白:“九小姐……”


    文怡看著一臉失魂落魄的文慧,又回頭看著遠去的鄭麗君的背影,淡淡地道:“六姐姐,大伯母正等著你呢,快回去吧。”(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ps:


    文慧不是人家對手口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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