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的升遷非常突然,不但李家人覺得意外,連文怡也大為驚訝。


    從虎賁衛副統領到金吾衛統領,表麵上來看,不過是升了半級,但意義卻全然不同。雖然兩衛的職責同樣是宿衛宮城,但前者守的是皇城外圍,後者守的卻是宮禁,相比而言,自然是金吾衛統領的職位更加要緊,非皇帝親信將領不可能領受。據說前任統領去年就被撤了職,然後一直沒調人來補上,金吾衛的事務都是兩個副統領分管的。這麽要緊的位子,寧可空著都沒調人來補上,可見其有多重要、多敏感。怎的朝廷會忽然下了命令,讓這個差事落到李大人頭上了呢?


    李大人原是行伍出身,在北疆從小兵做起,年輕時經過好幾場大戰,殺敵無數,也受過大大小小的傷,一步一步靠自己的本事爬到了三品將軍的位置,因緣巧合之下,蒙皇帝青眼,才被調入京城做了禁衛軍副統領,這已經是極少見的機緣了,居然還能更進一步,成為宿衛宮禁的大將,怎麽看都讓人覺得古怪,更何況,他進京成為虎賁衛副統領,也不過半年時間而已。


    他本沒什麽背景靠山,連世家出身的妻子也是早就與家族斷了聯係的,家境並非大富,進京時間又委實太短,加上平時交遊並不廣闊,可以說是一心撲在公務上,每日早出晚歸,除了幾個同僚和下屬,便沒結交什麽人了,家裏的妻兒也都是不愛出門的,妻子除了幾個熟悉的人家,便少與外人來往,隻有一個兒子年紀尚幼,喜在外結交朋友,也認得幾個官宦武將人家的子弟,但那都是半大孩子。且又不懂事,斷不可能對朝廷大事有什麽影響。這位李大人,在禁軍十二衛的一眾統領副統領中壓根兒就不出挑,上任後又沒立什麽大功勞,為何朝廷偏偏看中了他呢?


    李太太嘴上雖不說,心裏卻十分擔憂。驟然得高位。對她沒有靠山背景的丈夫而言絕不是好事,說不定會成為別人眼中的靶子。但她丈夫卻隻說不妨事,他隻需聽從皇命行事就好,便如往常一般出門上差去了,然而她又如何能放心?與丈夫相比,她出身大家,父母又曾遭逢大變,因此想得更多些,連兒女在跟前說笑,都不能讓她展顏。終日憂心忡忡。


    文怡見狀便安慰她道:“既是皇命,聖上自有道理,表姑母何必想得太多呢?”


    李太太歎道:“你們小孩子家不懂事,哪裏知道這裏頭的風險?前任金吾衛統領被撤職,聽說是因為被卷入了皇子爭權的風波之中,還跟鄭王有些關係。這還隻是風傳呢。也沒聽說有什麽明證,聖上說撤職就撤職了,轉眼便下了大牢,至今還沒個下文,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據說他是聖上登基前就得用的親信,尚且落得如此下場。我們老爺不過是剛從北疆調回來,在京裏半點根基也無。若是有個好歹,叫我們一家子怎麽辦?!”


    文怡並不這麽想:“我先前並不知道前任統領是因為這樣的緣故被撤下來的,如今一聽表姑母的話,倒有幾分明白了。說不定聖上就是看中了表姑父背景簡單,不朋不黨,在京城根基不深呢?因為與眾多高官權貴都沒什麽交情,才有可能不受製肘,專心王事。表姑母細想,這金吾衛統領是守衛宮禁的要職,關係到聖上一家子的身家性命,若是尋一個與眾多權貴有千絲萬縷聯係的將領充任,萬一此人與什麽圖謀不軌的人扯上了關聯,那該如何是好?便是他對聖上忠心耿耿,聖上也難免多心。因此,倒不如找表姑父這樣的,跟誰都沒有往來,跟誰都不熟悉的,還能放心些。且表姑父在北疆多年,勇於殺敵,忠心自然不容置疑。這是聖上聖明之處。”


    李太太恍然,總算稍稍放心了些,待丈夫晚間下了差回來,與他一說,李大人倒有幾分訝異了:“這個顧丫頭倒還聰明,小小年紀,居然能想到這些。”


    李太太急了:“這麽說文怡的話是對的?!”


    李大人不置可否,隻是道:“也不是沒有道理,你就別管了,滬國公府那頭,也別上門去,春姐兒去倒是不妨。總之,往日如何行事的,你依舊如何行事,不必有所改變。”


    李太太聽出幾分不對了:“莫非……是滬國公府薦的你?”她簡直不敢相信,“可我們不過是叫孩子上公府陪小姐們玩耍了一回而已!”


    李大人笑了笑:“當然不是為了這個。罷了,說給你聽也不要緊,你別告訴人就是了。”這才將上頭透露的一點內幕告知妻子。


    原來金吾衛統領一職,自從去年留空後,便一直沒尋到合適的繼任人選。軍方與兵部分別薦了好幾撥人上去,皇帝不知為何都沒有準,後來滬國公入了京,閑談時問起,皇帝才露了口風,居然是因為忌憚各方薦上來的人不夠“單純”,他擔心會讓心思不純之人有機會將手伸到內宮裏來,威脅到他的安危,才一直沒有決定人選。最後,他把這個重任交給了滬國公,讓滬國公推薦一個合適可靠的人來。


    這就叫滬國公犯了難。他在軍中雖然威名赫赫,但畢竟離開多年了,在現在的軍將之中,尋一個武藝、資曆都合乎要求,又與一眾皇子藩王及各方權貴都沒有牽連的人,談何容易?他煩了許久,最後還是在妻女談論起幾個女孩兒的小聚會時,才發現了一個被忽視已久的人選,那就是李春熙的父親。


    背景簡單,與所有皇子、藩王、權貴都沒有聯係。北疆邊將出身,勇武過人,忠心可靠,又不愛鑽營,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最要緊的是,他能被調入京畿,還是皇帝親自下的命令。雖然皇帝一時把他忘了,但調令一下,他必然會對皇帝更加感激。


    李大人笑道:“這些話有的是別人告訴我的,有的是我自己猜度的。今夜出自我口,入你之耳,便再沒第三個人知道。你隻管安心在家,該做什麽,還做什麽,不必擔心別的。就算將來有什麽好歹。我畢竟是聖上親自提拔的人,斷不會輕易吃了虧去。”


    李太太雙眼微微一睜。但很快就鎮靜下來:“滬國公府那頭……真不要緊麽?”她問的是丈夫讓自己別上公府大門的事。


    “不要緊。”李大人嘻嘻一笑,“國公夫人不過是客氣話罷了,國公爺卻是知道輕重的。我既然已經坐上了這個位置,從今往後,便不該與這些權貴私下來往了。就算別人說我不懂知恩圖報,你也當作沒聽到就好。國公爺薦我,是出於公心,我也隻需牢記對我有知遇之恩的,乃是聖上。便足夠了。”


    李太太心領神會,隻是忍不住多問:“那春姐兒那邊……還是別讓她再與那些小姐們一塊兒玩了吧?”


    李大人笑了:“那倒不必,先前女兒還跟人家小姐一塊兒玩呢,如今讓她避嫌,豈不是惹人多心?就象我先前說的,往日如何行事的。你們還照舊行事,不要有所變化才好。春姐兒的性子素來孤僻,能結識幾個相處得來的朋友,也能過得開心些。隻是要記得約束冬哥兒,別叫他跟那些紈絝子弟鬼混不學好,耽誤了功課就行。”頓了頓,“你那個表侄女。倒是難得的聰慧孩子,才多大年紀,就想得這麽通透。叫孩子們多與她相處,若能學到點玲瓏心思,我們做父母的,也能放心些。”


    李太太一一應下了,此後果真鎮定下來,在家如常行事,對一雙兒女也不曾透露什麽口風,平日裏來往的人家,既沒疏遠,也沒親近,該有的禮數半點不缺,並不因為自家丈夫升了官而有所怠慢,而滬國公府那邊,也隻讓小女兒們結交玩耍,除此之外,便是在大節下送一份禮去。外人看來,不過是麵上情,並不見兩家有私誼。滬國公府那頭,大概也是心裏有數,早把請她常上門做客的前言忘了個精光,就這樣淡淡地相處著。


    李大人的大統領之職很快就坐穩了,不但聖上頗為讚賞,連屬下的刺頭們也統統被收服了,兩個副統領也都甘心為他效命,原本有些淩亂的金吾衛軍務,不過幾日就整頓安好。李大人為此還得了聖上的賞賜,朝中大臣們也看出了聖意,熄了針對他的心思。


    李太太見狀心中更加安穩,帶著一雙兒女與文怡在家裏閑談時,故意試探過幾回,發現文怡心智比同齡的女孩兒都要強些,性情也更穩重,相比之下,自家女兒雖然不是活絡的性子,處理事務也很冷靜沉著,卻總是少了幾分周全,心裏便不由得暗暗稱奇。七姑母少時便是聰慧又良善的性子,怪不得能教養出這樣出色的孫女兒來呢。


    李太太對文怡更親近了幾分,又常在私下囑咐女兒,多與文怡相處,哪怕是學點與人相處的手段,也是好的。京城與淮城和北疆不同,無論人事物都要複雜許多,女兒春熙性子清冷,又不諳人情世故,若是遇上心思不正的人,難免要吃虧的。若女兒能學到文怡幾分謹慎,她這個做母親的也能少操些心。


    文怡隻覺得李太太對自己比先前更親熱了些,卻也沒多想,隻道是相處得久了,感情自然會變得深厚。她大部分心思都用在留意秀竹的舉動上了。


    雖然李大人的升遷出乎她的意料,但無疑能更好地助她達到目的,比她原本設想的更好。就在朝廷的旨意下達後的第二天早上,秀竹便被人叫了出去,據說是有“親戚”來尋她,就在後門等著。秀竹去了一遭回來後,臉色就一直陰晴不定,整天板著個臉,連針線都不耐煩做了。


    第三日早上,又有“親戚”來尋她。秀竹黑著臉,磨蹭了一會兒才出去,回來後,卻是一臉驚恐的模樣,看著文怡,欲言又止。


    文怡沒法當作沒看見,隻好問她:“你這是怎麽了?”


    秀竹咬咬唇,眼圈忽地一紅,跪下道:“小姐,奴婢的舅母來尋奴婢,說是……說是大老太太發了火,要把小姐接回去呢!”


    文怡心中冷笑,漫不經心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聽途說而已,侍郎府若要派人來,我怎會不知道?”


    秀竹哽咽道:“老太太怕小姐不肯答應,就叫舅母來尋奴婢,讓奴婢試探小姐的口風……小姐,奴婢一家子雖然已是六房的人,可……還有好些親戚長輩還在長房當差……”


    文怡微微一笑:“這話就更沒道理了,當日大伯祖母和大伯母分明都答應了我在這裏多住幾日的,這才幾日功夫?便是要派人來接我,也沒有發火的道理,更別說會因此發作你的親戚了。別是你舅母聽風就是雨,誤會了主人家的意思吧?行了,你若不安心,回侍郎府走一遭算了,去看看你那些親戚們,看是不是一場誤會?”


    秀竹又驚又喜:“小姐,您……您肯讓奴婢回去?!”


    “為什麽不肯?”文怡又喝了一口茶,“我又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你隻管回去就是。隻是別忘了我還在這府裏,別一去不回就行了。”


    秀竹忙磕頭道:“奴婢不敢,奴婢隻回去瞧一眼,就會立刻回來的!”


    文怡嘴角微微一彎,忽然清咳一聲,叫了冬葵進來:“趙嬤嬤今日又去瞧她親戚了?”


    冬葵瞥了秀竹一眼,對文怡笑道:“可不是麽?嬤嬤高興壞了呢!聽李太太的口風,那位千戶太太十分熱心腸,還說要把那一家子都送給李家。李太太這兩日正忙著叫人伢子來,打算買一房家人回贈呢!”


    “這可真是喜事。”文怡笑道,“嬤嬤的親戚到了表姑母家來,她就更能放心了。”然後仿佛不經意地問起,“既如此,後日我與李姐姐出門時,就不必讓嬤嬤隨行了,這回要出城呢,說不定還要在郊外住一日,嬤嬤年紀大了,別累著了她。我們隻管聽表姑母派人就是。”


    冬葵應了,秀竹暗暗吃了一驚:“小姐又要出門麽?這回要出城?”


    文怡點點頭:“上回茶會時就說定了的,後兒是查家姐姐做東,請我們上她家城外的莊子去玩耍。滬國公府和龍家的幾位小姐都去呢!”說罷抿嘴一笑,“李家弟弟也會隨行,說是要護著我與李姐姐呢!真真人小鬼大!”


    她與冬葵笑成一團,眼睛卻暗暗瞥向秀竹,見後者麵露異色,嘴角不由得露出一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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