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頭？霍子琛？
顧一念想像不出來。
好像霍子琛天生就該是這麽一副胸有丘壑而不顯的模樣。
許是看出了顧一念眼底困惑，霍子琛苦笑一聲，將她鬢邊散下的發繞至耳後，聲音沉洌，「你以為，我是為什麽被送到英國的？」
顧一念眨了眨眼。
所以霍子琛被送去英國，是因為他難以管教？
「你……什麽時候去的英國？」頓了許久，她抱著他低低開口，問了一句看似最無關痛癢的話。
她聽得出來，去英國的那段經歷，對霍子琛而言，並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自然，也不會有什麽美好的開始。如果他不想說原因，那就不說。
顧一念的小心翼翼，霍子琛都懂，朝她溫柔笑笑，眼底平靜的像一汪未起風的湖水。
「初中的時候。」他答了，摸了摸她散在身後那頭柔順的發，語聲緩緩，好似在說別人的故事，「小時候的我不服管教，成天闖禍，還喜歡頂撞老爺子，每次都把他氣得半死。後來，老爺子管不住我，也不想管我了，就把我扔到了英國，索性眼不見為淨。」
顧一念驚訝地瞪大了眼，「可是，你還隻是個小孩子啊，小孩子皮一點，不是很正常？」
霍子琛淡淡一笑，「我是故意的。」
「為什麽？」顧一念不解。
霍子琛垂了眸，長長的睫羽在眼底落下一片扇形陰影，「一開始，我是想用這種方式獲得他的注意。到後來，就變成了單純地厭恨他。」
他口中的他，顧一念略一思索，就知道說的是霍家老爺子。
霍子琛和他爸的關係，似乎並不好。剛才就隻以老爺子相稱，到現在，索性連稱呼都省了，直接用一個冷冰冰的「他」代替。
可是，傳說霍子琛的母親極得霍老爺子喜歡，即便出身不高，也成功坐穩了霍家主母的位置這麽多年。那對於霍子琛，不應該是愛屋及烏嗎？
「你應該知道，我媽並不是他的原配。」
顧一念點頭。
霍老夫人是續弦的事，在京城豪門裏不是秘密，霍家似乎也並不避諱。
「他跟我媽之間，差了十五歲。」
顧一念聞言有些吃驚，可細細一想，論輩分，霍子琛比陸家三兄弟要大一輩，但年齡相差卻不大，唯一的原因，就隻能是霍老夫人比霍老爺子小很多了。
「陸家過世的陸老夫人，你可認識？」霍子琛看向她問。
顧一念搖頭。
顧家雖然勉強擠得進京城的豪門圈子裏，但跟霍陸這種底蘊深厚的頂級豪門到底不能相提並論，所以霍家也好，陸家也好，她知道的，也僅限從旁人口中聽來的那些事。
「陸老夫人的父親邱老，是港澳地區有名的博彩大亨，陸老爺子當年因公前往港城，機緣巧合下認識了陸老夫人。陸老夫人對陸老爺子一見鍾情，但老爺子是京城人，當年港城尚未回歸，邱老自然不捨得寶貝女兒遠嫁，不同意他們倆的婚事。」
「後來，陸老爺子在港公派結束，調回京城，老夫人竟然背著家裏人，偷偷跟著老爺子來了京城。邱老勃然大怒，可派人追來時，老夫人已經同陸老爺子領了證，生米煮成了熟飯，邱老無奈，這才作罷。」
「一開始，邱老仍在氣頭上，隻說不認這個女兒。可後來年紀大了，到底想念遠嫁的女兒，兩家人才慢慢走動起來。」
「陸老爺子和霍崇，是舊交。他們的父親是戰友，當年同住軍區大院，關係很好。」
顧一念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他說的霍崇，就是霍家老爺子，他的親生父親。
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能讓一個兒子直呼自己父親的大名，看來他在霍家受的委屈，不會少。
抱住他腰身的手收了收，臉頰在他胸前乖覺地蹭了蹭，想藉此安慰幾分他冰冷的心。
這麽多年下來，霍子琛其實早已麻木，但能有個人這麽關心自己，他仍是甘之如飴，抱著她換了個姿勢，繼續往下說。
「後來有一次，陸老爺子帶陸老夫人回港城探親，正好那個時候霍崇因為生意上的往來要去港城，陸老爺子便邀他同往。」
「就是那一次，霍崇見到了我媽。」
顧一念吃驚地挑了挑眉，「伯母是港城人？」
許是顧一念這聲自覺的「伯母」取悅到了他，霍子琛眉眼中的冷色略微散去，「嗯」一聲，「我媽，是邱家管家的女兒。雖然如此，因為她父親深受邱老的器重，所以從小跟著在邱家長大，外人都把她看作邱家的半個小姐。」
「陸老夫人雖然比我媽年長十幾歲，但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很好，陸老夫人一直把我媽當妹妹看待。那次她回邱家探親，就也叫了我媽入席，霍崇也在席上。就是那一次，霍崇看上了我媽。」
顧一念又是一怔。
按照霍子琛這說法，他爸對他媽，是一見鍾情？既如此，但必是萬般喜愛才是，怎又會對他這般態度。
霍子琛閉了眼，冷哼一聲，「他並不是真的喜歡我媽，他喜歡的，隻是我媽的容貌而已。」
顧一念不解皺眉。
所有的一見鍾情，本質都不過是見色起意。
既如此，他爸一開始喜歡他媽的容貌也算正常，為何霍子琛會是這樣不屑的口吻？
這段過往，塵封在霍子琛心裏太久，再次說出，他雖然已沒有當初的義憤填膺，但到底還是停頓了幾秒平復心情，睜了眼，握住顧一念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繼續開口。
「霍崇的原配李氏，是他的青梅竹馬。兩人一起長大，感情很好。但李氏小時候曾生過一場大病，從小身體就不好，生下霍聿後，舊病被勾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可這個時候，她又懷上了霍綾。」
「李氏執意要生下腹中女兒，最後，女兒倒是成功生下來了，她卻也很快撒手人寰。」
「霍崇與李氏鶼鰈情深，李氏病逝，他悲痛欲絕，後來一直十幾年未娶，直到……他遇上了我媽。」
顧一念聽得有些懵了。
既然霍崇對李氏如此情深，又為何會對霍老夫人一見鍾情？難道這世上深情的男人，本質都是多情的種？
話說到這裏，霍子琛卻突然停了下來。
顧一念生奇，正要抬頭，突然見霍子琛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手背上有淡淡的青筋爆出，似乎在克製什麽。
她嚇了一跳，忙去掰他的拳頭。
霍子琛鬆開了手，掌心卻已印上了深深指甲痕跡。
她心疼地摸了摸，仰頭看去，哄勸般開口，「好了，不想說就不說了，好嗎？」
霍子琛深吸口氣，搖搖頭，「我沒事。」
也不知為什麽，往常他從來不是多話的性格，但今天對著顧一念，他卻隻想不吐不快。
他想讓她了解全部的他，完整的他。
略頓了一頓，他道，「你一定很奇怪，既然霍崇對李氏如此深情，為何又會對我媽一見鍾情？」說到這裏，他語氣突然變得冷硬，一字一句，緩緩開口，「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媽與李氏，長得有三分相似。」
顧一念眉眼猛地一跳。
所以，霍崇是把霍老夫人，當成了亡妻的替身？
她一直以為，這樣的狗血情節隻會發生在小說裏，卻沒想到，現實中，竟真的有這樣的男人？
霍子琛嘲諷地勾了勾唇角，「可惜，我媽與李氏雖然長得有幾分相像，但性格卻是天差地別。很快，霍崇就發現，長得再像，也終歸不是他心裏的那個人了。所以沒幾年，他就對我媽淡了興趣。」
顧一念聽著唏噓不已，心裏很為霍老夫人打抱不平，眉頭一皺，「既然不喜歡了，何不離婚？吊著伯母，對他有什麽好處？」
「陸老夫人與我媽感情很好，陸老爺子與陸老夫人亦是感情深厚，與我媽離婚，就等於得罪了陸家。更何況，霍家對外總歸還是需要一個主母，沒有我媽，也會是旁人。」
「那……那伯母呢？伯母心裏是怎麽想的？」
「我媽……等她知道霍崇娶她的真實原因的時候，她已經生了我，為了我，她也隻能忍了下來。可是我忍不下。小時候我就知道，霍崇跟我媽感情並不好，連帶著對我也不待見，對霍聿和霍綾卻是百般疼愛。一開始我以為是自己不夠優秀，後來，就從傭人的閑言碎語中得知了真相，從此對他死了心。」
他說得雖然輕描淡寫，顧一念卻聽得很心疼。
年幼的霍子琛剛得知真相時，一定是無助而憤怒的，所以才會採取那樣過激的手段吧。
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好，隻能緊緊抱住霍子琛，希望能藉此給他些安慰。
霍子琛輕輕抵住她的肩，伸手在她後背上拍了拍，聲音又變得溫潤起來，「知道我為什麽今天要跟你說這些？」
顧一念搖頭。
「春節的時候我回家，我媽又提了我的婚事，還說……要給我安排相親。」霍子琛眸色轉深，一眨不眨地盯著懷中的人兒。
顧一念身子一僵。
所以……？
她無比緩慢地抬了頭看去，扯出一抹笑，裝作懵懂的表情。
霍子琛皺眉，「聽到我要相親，你不應該緊張？」
顧一念眼尾勾出一抹狡黠，換了個姿勢，枕在他膝上，勾了勾唇角，「我對自己有自信啊。你要是真看上了別人，那我們就好聚好……」
「散」字還沒出口，就見霍子琛眼風一厲，剩下的話被他直接堵在了口中。
半晌。
霍子琛才意猶未盡地鬆開了她，指腹在她紅得能滴出血的臉上蹭了蹭，「還敢亂說話嗎？」
顧一念大口喘著氣，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
霍子琛眉眼深邃，聲音含了一絲寵溺的無奈，「好了，我知道你現在不想公開，我也沒想著現在就帶你去見我媽，隻是，你遲早要嫁進霍家，這些事，早點告訴你也好。」
聽到他那句「你遲早要嫁進霍家」，顧一念眉梢動了動，但想著霍子琛剛才的霸道，到底沒敢出聲反駁，含糊應一聲，敷衍了過去。
兩人聊了許久，肚子都有些餓了，見冰箱裏還有些速凍餃子，顧一念便煮了，兩人湊合著對付了晚飯。
雖然覺得有些對不住霍子琛，但見他吃得慢條斯理眉目溫雅的模樣，顧一念就忍不住得意地想：
隻要跟她一起吃飯，霍子琛應該是吃什麽都甘之如飴吧？
吃過晚飯，霍子琛幫她收拾好，見已經九點多了，顧及著她明天還要趕去劇組，沒有多待，等陳充一到，就跟她告別下了樓。
坐上車，出小區，車子正緩緩匯入車流，霍子琛突然朝街對麵看了看。
「霍總，怎麽了？」陳充從後視鏡中看到霍子琛的異樣，不由開口。
霍子琛沉了眉眼，語氣冷厲，「有人在偷拍我們。」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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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子琛淡淡一笑，「我是故意的。」
「為什麽？」顧一念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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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他爸一開始喜歡他媽的容貌也算正常，為何霍子琛會是這樣不屑的口吻？
這段過往，塵封在霍子琛心裏太久，再次說出，他雖然已沒有當初的義憤填膺，但到底還是停頓了幾秒平復心情，睜了眼，握住顧一念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著，繼續開口。
「霍崇的原配李氏，是他的青梅竹馬。兩人一起長大，感情很好。但李氏小時候曾生過一場大病，從小身體就不好，生下霍聿後，舊病被勾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可這個時候，她又懷上了霍綾。」
「李氏執意要生下腹中女兒，最後，女兒倒是成功生下來了，她卻也很快撒手人寰。」
「霍崇與李氏鶼鰈情深，李氏病逝，他悲痛欲絕，後來一直十幾年未娶，直到……他遇上了我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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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子琛才意猶未盡地鬆開了她，指腹在她紅得能滴出血的臉上蹭了蹭，「還敢亂說話嗎？」
顧一念大口喘著氣，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
霍子琛眉眼深邃，聲音含了一絲寵溺的無奈，「好了，我知道你現在不想公開，我也沒想著現在就帶你去見我媽，隻是，你遲早要嫁進霍家，這些事，早點告訴你也好。」
聽到他那句「你遲早要嫁進霍家」，顧一念眉梢動了動，但想著霍子琛剛才的霸道，到底沒敢出聲反駁，含糊應一聲，敷衍了過去。
兩人聊了許久，肚子都有些餓了，見冰箱裏還有些速凍餃子，顧一念便煮了，兩人湊合著對付了晚飯。
雖然覺得有些對不住霍子琛，但見他吃得慢條斯理眉目溫雅的模樣，顧一念就忍不住得意地想：
隻要跟她一起吃飯，霍子琛應該是吃什麽都甘之如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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