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


    王荷華的尖叫聲回蕩在整個密室中,一道白色修長的身影緩緩從前方走來。


    他的臉略顯蒼白,或許是因為很少被陽光直射的緣故。


    他的容貌,則和嬴胡亥有著五六分形似,但是他整個人的神態氣質,卻和嬴胡亥有著本質的差別。


    嬴胡亥身上威嚴逼人,宛若煌煌大日,叫人不敢直視。


    可他身上的氣質,卻如春風般,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接近。


    這就是君子溫潤如玉。


    這個人,就是大秦長公子嬴扶蘇。


    他竟然真的沒有死,而且就這樣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嬴胡亥麵前。


    “胡亥。”


    “大哥。”


    不帶有任何感情的聲音聽起來,令人極為驚悚。


    兩人互相看著對方,蒙蕙隻覺得這密室中的空氣,似乎都停頓了很長時間,她甚至感覺在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有些吃力。


    “扶蘇——”


    王荷華又驚又喜的呼喊聲,才把這種極為沉悶的壓抑打斷,她撲到了扶蘇懷裏,低聲啜泣。


    扶蘇卻微微搖頭,隨後又點頭,他看著嬴胡亥道:“謝謝。”


    “不用謝。”嬴胡亥走上前去,這邊竟然有石桌矮幾,還有絲綢墊子,他跪坐下來,看著扶蘇道:


    “你將天下讓給我,把你的女人送到你麵前來,這隻是舉手之勞。”


    嬴扶蘇輕輕拍了拍王荷華的後背,她咬著嘴唇,竟止住哭聲。


    皇帝的女人,本不應該如此脆弱,哪怕是麵對死亡,也應該泰然處之。


    她知道自己是一個善妒的女人,更是一個膽小的女人,可在這個時候,扶蘇在這裏,就算即刻被亂刀分屍,又何懼之有?


    嬴扶蘇也跪坐了下來,他和嬴胡亥分列於矮幾左右兩側,密室中的氣氛,在一次下降到冰點之下。


    “北伐之戰打得不錯。”嬴扶蘇竟然說出這樣一番話。


    嬴胡亥眼眸中微微帶著些許猙獰之意:“上郡詐死,也做得不錯,能蒙過蒙恬的眼睛,想必你是廢了不少功夫。”


    “那是一種秘術,用各種珍貴的材料,可以製作而成一種人皮,高超的匠人,可以把這種人皮製作成任何人的樣子,戴在臉上以後,真假難分。”


    嬴胡亥眼眸一眯:“人皮麵具?”


    “不錯。”嬴扶蘇歎了一口氣:“其實你應該清楚,不管我究竟是真的死了還是沒有死,嬴扶蘇在天下人心中,已經死了。”


    嬴胡亥目中的寒芒陡然射出:“若是如此,兄長為何還在此處坐等小弟戰死於陰山之下?”


    “你現在都已經成為皇帝了,那就應該明白,人生有些事情是無法選擇的。”


    “關東儒家?”嬴胡亥道。


    嬴扶蘇道:“不錯,不過現在你能找到這裏,也應該知道,我已經被關東儒家放棄了,現在的我,對任何人都沒有任何價值。”


    他轉過頭看著一邊上,臉頰紅腫起來的王荷華:“除了她以外。”


    “大哥沒有做皇帝的心思?”嬴胡亥眼睛下意識的眯起來,殺意在他心中越積越強。


    “沒有。”嬴扶蘇搖頭:“我居於上郡時候,手握三十萬雄兵,將有蒙恬、王離之屬,尚未曾與你爭天下。


    現而今,就算是我有這個念頭,又拿什麽和你爭?”


    “但小弟還是以為,兄長隻有躺在驪山,小弟親手為兄長掘開的仁孝皇帝陵中,小弟方才可睡得踏實。”


    扶蘇微微一笑,嬴扶蘇的話,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停在這裏不走,本就未曾在乎過個人生死。


    因為君子無懼。


    “北邊的事情就看得出來,你做的很不錯,倒是新建長安城,著實令我不解,商業當真可以強國?”


    扶蘇竟然還有心思和嬴胡亥商討國事。


    “國家強盛的標誌是什麽?”嬴胡亥不做回答,反而是反問。


    “稅收豐富,倉庫充實,民有餘糧,國無外患,內無佞臣,此為強盛。”


    嬴胡亥頷首:“如何做到追收豐富?倉庫充實?民有餘糧?”


    嬴扶蘇沉吟了一會兒,這才道:“國無外患,你做到了,長城內外至少百餘年安寧。


    內無佞臣,這需要你很長時間,或許也做不到。


    至於你說的稅收豐富,那則需要更多的耕地,才可有更多的稅收,而開墾更多的耕地,則需要鼓勵生育,隻有人口躲起來,耕地在匯編多,稅收也就會多起來。”


    見嬴扶蘇停下來,嬴胡亥這才緩緩道:“人多起來,那隻是稅收多起來了,這和民有餘糧,似乎沒有多大關係。


    所以,我更傾向的是,用同樣不變的人口,創造出更多的商業價值。


    商業稅收,可成為一筆可觀收入。”


    “你的理念,與以往的治國理念似乎有些背道而馳。”扶蘇這樣點評。


    嬴胡亥道:“因為以往的政權都滅亡了,但現在是執掌天下,我就要讓我的理念,成為天下人的理念。”


    頓了頓,他問道:“兄長還有什麽想問的嗎?我一並解答。”


    嬴扶蘇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這才緩緩問道:“賜死我的詔書,到底是你下的,還是父皇下達的?”


    “這個問題,已經不重要了。”嬴胡亥忍不住露出冷笑。


    嬴扶蘇歎了一口氣:“我明白了……我不用下葬在驪山。”


    “你是覺得自己沒臉見父皇嗎?”嬴胡亥漠然道。


    嬴扶蘇沒說話,他跪坐在一邊上,握著王荷華的手:“已經不重要了。”


    嬴胡亥站起身來,他往回走了幾步,猛然拔出魯勾踐腰間的劍,一劍直刺而出,洞穿嬴扶蘇胸口。


    “噗!”血水拋灑而出,王荷華大口喘粗氣,宛若即將窒息而死的人一般,眼角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隻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她就直接昏死了過去。


    嬴胡亥緩緩的拔出劍來,血水順著傷口飆射而出,他卻像是什麽都沒有看到一樣,他提著劍,在嬴扶蘇的臉上輕輕地刮了一下,劍鋒劃破麵皮,殷紅的血水緩緩流淌出來,但就在這個時候,扶蘇的麵皮忽然鼓脹了起來,就像是上邊覆蓋了一層薄膜。


    “哼!果真有人皮麵具這回事。”


    立在後邊的蒙蕙和魯勾踐,都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這豈不是說,眼前的這個公子扶蘇,是……假的?


    “陛下?”蒙蕙下意識的叫出聲。


    嬴胡亥反手將長劍插回劍鞘,背負著雙手往外邊走去。


    “想知道朕怎麽識破他的嗎?親我朕一下,朕就告訴你。”


    魯勾踐的表情就跟便秘似得,麵皮誇張的抖了幾下,往一邊快步上走開,似是有些幹嘔。


    蒙蕙斜著眼,看了看魯勾踐,隨即快速追上了嬴胡亥的腳步,似乎已經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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