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宜郡主進來的時候,臉上帶著焦急和擔憂。


    她甫一進來,就直奔大長公主,口中急道,“祖母,聽說你在街上遇襲了,可傷著了?”


    聽出她語氣裏的擔憂不是假的,大長公主心中有些感動,心道不枉我疼愛你一場。可才這麽想,又想到那些蒙麵人也許就是這個孫女派出去的,頓時又懷疑起來。


    她這番做作,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大長公主心中懷疑著,麵上卻露出淡淡的微笑,“放心,碰巧鎮國將軍在,所以祖母沒事。”


    端宜郡主這才鬆了一口氣,坐在大長公主身旁,道,“他、他當時也在麽……”說著臉上有些害羞,但很快眸色一轉,又道,“雖如此,孫女終究不放心,還是請大夫來幫祖母檢查一番罷。”


    “傻孩子,若真有事,祖母早就喚人來檢查了。放心,沒事的。”說著見端宜郡主臉上有不讚同之意,話鋒一轉就道,“端宜很是喜歡鎮國將軍?”


    端宜郡主臉上頓時滿是紅暈,很快低垂著頭,囁嚅道,“祖母、祖母說的什麽話……”


    “你啊……”大長公主歎了口氣,“如果鎮國將軍行凶之時,你便告訴祖母,哪裏還有安寧縣主什麽事?”


    端宜郡主眸中帶上了淚光,低聲抽泣起來。


    “公主,郡主也是沒法子,當時都嚇壞了,命奴婢們不許往外說,若咱們說了,她就去尋死……”端宜郡主身邊的丫鬟繼續用之前說過的借口應付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伸手摸了摸端宜郡主的腦袋,說道,“若是喜歡,為何不說?他壞你身子時你不說,懷孕時你不說,成親時你也不說,可不是個傻子麽……”


    端宜郡主聽這話覺得有些奇怪,料想今日發生了什麽事,便哽咽著回道,


    “孫女雖有心,可她強迫於孫女,孫女如何還能既往不咎?自從他成親之後,孫女見他整日裏在家中不出門廝混,才知道他改了,心中這才後悔當初不說……”


    “現你是願意嫁給他了?”大長公主問道。


    端宜郡主微微地點了點頭,臉上再度紅了起來,聲音跟蚊蚋一般,“隻是委屈了安寧縣主……”


    “確實是啊,安寧縣主畢竟是聖人指婚,鎮國將軍明媒正娶進門的。她沒做錯什麽,又為鎮國將軍誕嫡長子。此外,華家已經是清流之首,又有展博先生在後頭,要休掉安寧縣主可不容易。”


    大長公主低頭看了端宜郡主一眼。


    端宜郡主的丫鬟忙道,“公主,鎮國將軍的長子,分明是郡主生的小公子啊……”


    大長公主驀地冷眼掃了那丫鬟一眼,“你還說?若不是端宜這身份,她這就是無媒苟合,那孩子無名無分,哪裏能跟人家爭做嫡長子?”


    那丫鬟似乎是被大長公主一個冷眼嚇到了,忙垂頭再不敢說話。


    這時另一個大丫鬟也出聲了,她低聲道,“此事畢竟是鎮國將軍不對,強迫於郡主,便是上告到聖人那裏,也是鎮國將軍無理。公主由來疼愛郡主,還請公主為郡主討回公道。”


    大長公主心中一動,看了一眼那說話的丫鬟,又看了一眼端宜郡主,道,“老身已經去跟聖人太後說過了,還得等聖人太後定奪。今日這是第二次了,若要再去,也得緩一緩,再過幾日再說了。”


    端宜郡主抬起頭來,滿眼淚光,口中感激道,“都是孫女不孝,累得祖母年邁還要為孫女操勞。”


    “你是我的孫女,不疼愛你疼愛誰呢。”大長公主說道。


    祖孫二人又說了些話,竟是越說越起勁,甚至舍不得分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將人叫進來,原來是外頭都在說端宜郡主派人去襲殺鎮國將軍夫人並小公子。


    聽完來人所報,端宜郡主首先是嚇白了臉色,仿佛是難以置信一般搖搖頭,“不,不,不——我沒有——我沒有——”


    說著她似乎是反應過來,一撲到大長公主懷中失聲痛哭起來。


    這時腳步聲又起,走進來一個四十左右的文士,正是端宜郡主的父親長興郡王。


    他走進來,看見在大長公主懷中哭泣的端宜郡主,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你還哭?你還敢哭?竟然派人去殺安寧縣主母子,你是傻子嗎?”


    “阿爹,女兒與此事並無幹係……”端宜郡主哭著說道。


    長興郡王哪裏肯信,氣道,“誰不知你想嫁給鎮國將軍?你想嫁給鎮國將軍,人鎮國將軍一直不同意,你就要殺掉人家妻兒!你怎麽這般蛇蠍心腸?”


    “女兒沒有,女兒真的沒有——”端宜郡主一邊抹眼淚一邊哭道。


    長興郡王還想罵,隻是大長公主說話了,“外頭如今怎麽了?”


    “阿娘,你是不知道啊!她這個沒羞沒臊的做這等事,京中都炸啦。咱們府門口,全被京中的文人學子圍住了!”長興郡王說著,狠狠地跺了幾腳。


    大長公主臉色變了,她怎麽也想不到,華恬的號召力竟然這麽大。


    這時端宜郡主擦幹眼淚,哽咽道,“阿爹你想一想,若是女兒做這事,又怎會禍及祖母?祖母在路上也被那夥蒙麵人襲擊了。孫女就算再喪心病狂,也不會命他們去傷害祖母啊……”


    “當時鎮國將軍送你祖母回來,那些蒙麵人見了以為是鎮國將軍的車隊,這才殺上來的!外頭都這麽說,你以為你阿爹是傻子嗎?會來冤枉你?”長興郡王氣紅了臉,恨不得打這個女兒ji巴掌。


    自從端宜郡主未婚先孕,生孽種的消息傳出,他就聲名掃地了。無論去到哪裏,都有人旁敲側擊地諷刺他。


    當初端宜郡主名聲好時,那些人有多麽羨慕他,曾經怎麽誇讚過他,如今就有多麽諷刺,多麽口出無情!


    大長公主的手也不再拍端宜郡主了,她看向長興郡王,問道,“蒙麵人襲擊鎮國公府,在街上行刺於我,怎地這麽快就傳遍京城了?”


    “阿娘你是不知道啊,鎮國公府可死了不少人,在街上咱們家的侍衛又死了許多,那些蒙麵人被趕到鎮外,又殺了一隊行腳商人。此事聖人龍顏大怒,整個京城誰人不知?”


    長興郡王說完,對端宜郡主怒目而視。


    端宜郡主霍的站了起來,柳眉倒豎,臉上猶自帶著淚痕,咬牙道,“此事我沒有做,絕不承認!求祖母帶我進宮麵見聖人,分說清楚!”


    說著看向長興郡王,淒然道,“阿爹總該信我才是,如果我真有害人之心,我何不在鎮國將軍成親時就說出來?那時說了可就沒有什麽安寧縣主了。如果不是秘密被人知道說將出來,女兒肯定一直隱瞞到底的。縱女兒有心於鎮國將軍,也不會做這陰險毒辣之事。”


    說到這個,長興郡王臉色更加陰沉,“如今外頭都在說,也不知你是被哪個奸|夫破了身子生孽種的,倒要賴在鎮國將軍身上。”


    聽了這話,端宜郡主仿佛遭到了重擊,搖搖欲墜根本站不住。


    她身邊的兩個丫鬟忙上前將她扶住,不住地低聲安慰著。


    可端宜郡主仿佛怔住了一般,一言不發,連眼睛也不會眨了。


    一個丫鬟嚇壞了,哭著拚命搖端宜郡主的身子,不住地喚著端宜郡主。


    端宜郡主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厲聲道,“世人如此辱我,我也不多說,到時請了孫大夫,咱們滴血認親罷!看一看,是不是當初鎮國將軍強行對我出手,害我生那孩兒!”


    說完轉向大長公主,哭道,“祖母,若你還當我是孫女,就即刻帶我進宮麵聖罷。到底孩子是誰的,到底是誰派了蒙麵人去殺人,都一一說清楚!”


    一邊說一邊哭,哭得上氣不接氣。


    丫鬟忙上前幫她拍背,讓她氣順一些。


    可是她一把將丫鬟推開,叫道,“去,你去將小公子抱來,我這就帶著他進宮去!”


    看到端宜郡主狀若瘋狂的樣子,長興郡王有些吃驚,他這個女兒由來端莊守禮,做什麽都是笑眯眯的,還從未發過火呢。不想這一發火,似乎瘋了一般。


    “你還嫌丟人不夠嗎?還想帶著那孩子進宮?聖人當初怎麽處置淑嫻公主你忘了嗎?你以為皇家臉麵是可以這般隨意玷汙的?”長興郡王反應過來之後,當即也炸了。


    淑嫻公主當年那些事,不過是傳言,並無真憑實據佐證,就讓老聖人氣得剝奪了公主封號。如今端宜竟然敢抱著證據一般的孩子進宮,這是傻了嗎?


    “我是清白的,我什麽也不怕!我在佛前念了多少經?我就不信我不能取回公道!”端宜郡主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


    長興郡王幾乎氣炸了,他看著自己的女兒,冷笑道,


    “你清白?你清白個屁?清白的話,會生孽種?你可沒忘了罷,你還未出閣的!怪道剛出多方幫你說親,你都不願意,感情是怕嫁過去了叫人嫌棄,丟掉人的臉麵罷?”


    端宜郡主用幾乎不認識長興郡王的神色看向長興郡王,難以置信道,“我是你女兒,你怎能如此侮辱於我?外頭人辱我謗我,你是我爹爹,不但不護著我,反而指責我,這是什麽道理?”


    “若你行得正站得直,我如何不護你?便是天王老子來了,我也擋在你麵前。可你如今是什麽樣子?未婚先孕,這醜事傳遍了天,壞掉我們家的門風,你還要我護著你?”


    父女兩當著丫鬟仆婦的麵,當場就吵了起來。


    大長公主臉色奇差,喝道,“都住口!”


    長興郡王喘著氣,看向大長公主,叫道,“阿娘你好好管管她罷,還嫌我們家不夠丟臉麽!”說完一拂袖出去了。


    端宜郡主盈盈美目帶著淚光,哀求地看向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長歎一聲,“你如今是什麽打算?”


    “祖母,如今外頭都說我心思歹毒要害人,又說我將孩子栽贓在鎮國將軍頭上,這口氣我是怎麽也咽不去的!我隻求祖母願意帶著我與孩子進宮麵見聖人,求聖人徹查兩事!”


    “你這是打定了主意要進宮了?”大長公主沉默一會,問道。


    端宜郡主點點頭,“如今外頭鬧得這麽大,我是肯定要進宮的!還請祖母成全!”說著,她對著大長公主跪了來。


    “好!祖母知道要怎麽做了。”大長公主拍了拍端宜郡主的肩膀,“你先坐著,等你的丫鬟將孩子帶來,我也好命人去準備一番再進宮。”


    端宜郡主感激地對著大長公主磕了磕頭,坐在首等著。


    大長公主對那個老嬤嬤使了個眼色,那個老嬤嬤點點頭出去了。


    不多時一個丫鬟端了茶進來,分別給大長公主與端宜郡主一人一杯。


    端宜郡主根本沒有心思喝茶,隻是一直在旁發呆。大長公主似乎是渴了,竟將那茶喝了個一滴不剩。


    大長公主喝完了茶,端宜郡主的丫鬟正好抱著一個兩歲大、玉雪可愛的孩子走了進來。


    “你去抱著孩子,讓丫鬟幫端宜重新收拾幹淨。”大長公主對自己身邊的一個丫鬟說道。


    那丫鬟應了,便過去抱起那個咿咿呀呀說話的孩子。


    端宜郡主用滿是慈愛的眼神看了看孩子,這才乖乖地由著自己的丫鬟幫自己收拾。她情知自己這時肯定是雙眼紅腫的,但也沒說要將紅腫消掉。


    要知道,進宮時帶著紅腫的雙眼,更加具有說服力。


    她這麽想著,垂頭來,遮住了眼中的算計。


    她如今可是“迫不得已”要進京麵聖,求聖人查清楚此事的了。


    隻是想不到,鍾離徹離開鎮國公府,竟留了那麽多護衛。華六娘,竟然毫發無損,真是太可惜了。


    她身後的丫鬟手腳輕柔,正在幫她梳有些亂了的頭發。另一個丫鬟早端來了水,幫她洗臉並重新上妝。


    她微微動了動手,示意丫鬟不用收拾得太過好看。


    那丫鬟微微點頭,卻突然眼珠子一轉,然後滿臉驚愕。


    端宜郡主嚇了一跳,張了張嘴,還沒問出聲,就感覺到身子越發軟了,最終歪在椅上。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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