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鎮國公夫人心中也是沒底,所以口中說著話,卻不住地偷看華恬的臉色。


    見華恬臉色平和,帶著一貫的笑意,盈盈美目不時和自己對上,顯然很認真聽自己說話,看著是十足的好媳婦模樣,心中不由得起了愧疚。


    要比起來,端宜郡主的身份自然是比華恬高的,而且性情模樣也差不了。


    可論起才華以及在士林圈子裏的口碑,端宜郡主那是拍馬也比不上華恬。更不要說華恬出身華家,華大、華二入翰林,乃三品大員,大受重用。總而言之,華家乃書香之家,出身清貴,


    將來幾十年,華家肯定鼎盛。


    所以華恬這麽好一個孫媳婦,她多數都是向著她的,盼的就是將來華家對鎮國公府的扶持。


    但是也要有將來才成的,如果現在被大長公主一悶棍打死,將來再輝煌也是假話。


    想到這裏,老鎮國公夫人心裏愧疚少了幾分,又道,


    “若是她們對你狠手,我們隻怕也不能時時護住。大郎如今也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機,若是叫大長公主岔出來擋住了也不好。曆來男子都是三妻四妾的,我尋思著,不如讓端宜郡主上


    門來,做個平妻?”


    說到這裏怕華恬生氣,甚至有些不敢看向華恬的目光,焦急著補充道,“雖則她為大,但你畢竟是明媒正娶,大紅花轎嫁進來的,我們這心裏認的也是你。”


    華恬心中冷笑,誰管你們心中認的是誰,但我裏,卻是容不得人的。


    不過她慣常不是個會白刀子上跟人對捅的人,當點點頭,笑道,“此事我亦知難處,隻怪我娘家那邊現還說不上話,幫不上忙。”


    一聽華恬這麽說,老鎮國公夫人心中寬慰,但又略略有些心酸愧疚,說道,“此事確實是委屈你了,祖母定會補償你的。祖母那裏有好些好東西,回頭我就叫人送來給你。”


    感情是不答應了還不送好東西呢,至於管家權,看來是不用想了,這老太太準備給端宜郡主留著呢。


    華恬口中說著感謝的話,眉頭卻慢慢蹙了起來,


    “讓端宜郡主進門,我是沒有什麽意見的。先前說過的,夫君要遵守娶華家女的規矩,我也會想法子叫先生到大哥、二哥那裏通融一番。隻是……”


    她說到這裏,似乎有些羞於啟齒,偷瞄著老鎮國公夫人,卻是一直沒說出來。


    老鎮國公夫人聽華恬如此爽快,心中高興,當就問,“有什麽事,隻管跟奶奶說。”


    “這……那我也就直說了。”華恬說著清了清嗓子,仿佛有些害羞地低了頭,


    “端宜郡主與夫君,也不知是真事還是假事。那孩子到底是不是夫君的也說不準,若胡亂進了門,到時候不是了,那夫君名聲就沒了,咱們府上也不用出去見人了。所以六娘想著,此事


    還得謹慎。”


    “這確是要謹慎,奶奶曉得。”老鎮國公夫人連連點頭,“到時我們請宮裏的孫大夫來幫忙滴血認親。”


    華恬點點頭,蹙起的眉頭還是沒有舒展,“六娘早想過這一著,中午就遣人去問過孫大夫了,孫大夫說可以靠著滴血認親來辨認。但六娘想著,為了鎮國公府的名聲,最好還是私裏驗


    好了才是。”


    “沒錯,正是這個理。”老鎮國公夫人點點頭。


    兩人正說著話,來儀突然大驚失色跑了進來,“不好啦,又一批蒙麵人殺進來了,正向著咱們園中來——”


    此事出乎華恬意料之外,她驟然聽到,驚呼一聲,一子站了起來,“可是衝著咱們來的?”


    “是衝著咱們來的,一路來旁的都不理,就直奔咱們這裏——”來儀焦急說道。


    華恬看了臉色難看的老鎮國公夫人,說道,“快派些人去抵擋,可不能讓人進來了。”


    吩咐畢,又忙命人來保護老鎮國公夫人,而自己則直奔兒子的隔間。


    老鎮國公夫人主仆都大驚失色,心中暗自後悔怎麽挑了這個時間過來。但此時已經聽到外頭刀劍的響動,再後悔也無用,更加擔心的是自己的小命。


    兩人藏好,老鎮國公夫人想起華恬和曾孫,心裏焦急起來。


    一個是鎮國公府嫡親的後代子孫,一個背後站著華家和謝家,哪個都不容有失。


    想著自己一把年紀了,老鎮國公夫人咬咬牙,喚了跟前守護著的兩個身手極好的婢女,讓她們去保護華恬母子。


    那兩人正是華恬帶來的二等丫鬟,本身身手了得,這會聽到老鎮國公夫人的話,心中都有些詫異。


    “去啊,怎地還不動?”老鎮國公夫人見兩人隻是發愣,卻並不動,忙催促道。


    當中一個丫鬟搖搖頭,“夫人說過,讓奴婢在此護著老夫人的,奴婢不敢不從。”


    老鎮國公夫人氣得想打人,壓低聲音吼道,“老身一把年紀了,害怕什麽?快去,你們夫人也是聽我的,你們也得跟著聽我的!”


    那兩個丫鬟搖著頭,就是不走。說是不能不聽夫人的吩咐,丟老夫人不管。


    這讓老鎮國公夫人又氣又急,更多的卻是感動。她對華恬並不算十分好,尤其是剛才才逼著華恬,讓華恬同意讓鍾離徹娶平妻。


    正爭吵著,見華恬抱了一個胖嘟嘟的小娃娃走了進來。


    老鎮國公夫人一見,忙招手喚道,“六娘,你快來這裏,不要在外頭跑。”


    說著見華恬來到了,自己忙走了出來,坐在華恬身旁,看著華恬懷中的嬰兒心肝兒肉地叫。


    華恬看了兩個丫鬟一眼,轉身對老鎮國公夫人說道,“祖母莫急,夫君出門之前派了人守著,那些人決計攻不進來的。”


    她方才進來時,聽到老鎮國公夫人催促丫鬟來救自己,這會子對老鎮國公夫人倒有一兩分感激。不管老太太心裏怎麽想,願意將保護她的丫鬟叫來保護自己,還算叫人心暖。


    “還是安穩些的好,裏頭正好有位置躲著,你抱著孩兒躲進去罷。我也想清楚了,我如今一把年紀,便是死了,也能給你們拖出時間來,你不要怪祖母就好。”


    說著眼圈倒有些紅了。


    雖然華恬爽快同意了她的要求,但是作為一個女人,她也有過年輕的歲月。將心比心,才喜獲麟兒,她就讓華恬接受另一個女人進門,這事做得荒唐。


    “祖母做的,都是為了鎮國公府,六娘又怎麽會怪祖母?”華恬說道。


    老鎮國公夫人聽畢,眼圈更紅了,她伸手握住華恬的手,搖了搖,什麽話也不說。


    如果不是大長公主逼迫,她也不想讓端宜郡主進門。華恬出身好,模樣好,性格好,進門就生嫡長子,這麽個孫媳婦,求都難求得到。


    更重要的是,她是孫兒心心念念的人,因為她,那個叛逆的孫兒,甚至願意重新回到鎮國公府。


    華恬不知老鎮國公夫人在想什麽,隻是抱著懷中的兒子出神。


    不知是不是鍾離徹早就算到了,竟然留了許多人在府中守著。方才蒙麵人那麽快攻進來,竟然是外頭放水的。若不是茴香暗地裏回來說,她還不知道。


    果然,刀劍聲漸遠,很快來儀進來稟報,說是蒙麵人已經退去了。


    大長公主府中,端宜郡主正坐在窗邊,望著窗的一叢野花出神。


    身後一個秀美的丫鬟蹙起柳葉眉,擔憂道,“郡主,此計是否不大妙?隻怕所有人都會猜測,蒙麵人是咱們府裏派過去的。”


    端宜郡主回過神來,臉上露出微笑,語氣溫柔地說道,“大家都這麽想,我們不是正好反其道而行之麽?這正是我們的計劃,等事情鬧大了,後續的事會讓大家轉移視線的。”


    想到她說的後續,丫鬟眸中帶上水光,“郡主何必如此委屈自己,便是郡主發難,用法子證明了孩子是鎮國將軍的,郡主入住鎮國公府,外頭隻怕也要說郡主的不是。”


    端宜郡主斂目,“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哪裏想得到,竟會走到了今天……當初、當初就不該留情……”


    那丫鬟聽得心酸不已,她希望這回的人,能夠殺掉那個安寧縣主。


    如果安寧縣主死了,那麽一切都好辦,畢竟死人是很容易被遺忘的。等到到時事情鬧大,再提出滴血認親,證明了孩子的確是鎮國將軍的,鎮國公府難道會讓自己的血脈流落在外麽?


    他們肯定得護著端宜郡主,畢竟那有可能是未來的主母。


    而一切壞事,都是大長公主做的,大長公主護短的脾氣,所有人都是知道的。到時端宜郡主認個錯,不就什麽事都沒了麽?


    丫鬟暢想著即將發生的事情,覺得心情好受了些。


    鎮國將軍不在鎮國公府,鎮國公府內的人各有心思,根本沒有人護衛。要殺一個安寧縣主,還不是手到擒來麽?


    宮中,鍾離徹一聽到有人蒙麵殺到鎮國公府,還專門奔著華恬去的,心中殺意漫天,卻忍住了。


    他走到暗處,做了幾個手勢,這才不緊不慢往老太後宮中走去。


    大長公主還在老太後宮裏,經過老太後的一番勸說,已經靜靜冷靜來了。


    這時正好聽到宮女來報,說是鎮國將軍為了賠罪,專門前來送大長公主回公主府。


    大長公主原本因鍾離徹沒臉,這回聽說鍾離徹願意護送她回府,覺得是極有臉麵的事,當就答應了。


    送大長公主出來的,是最受太後倚重的嬤嬤,鍾離徹見了忙上前見禮。


    那老嬤嬤笑道,“鎮國將軍無需多禮,但盼一切都好了。”


    鍾離徹眸光一閃,嘴裏回道,“承嬤嬤貴言。”


    說畢,又轉身對大長公主說了幾句好話,說是為了賠罪,要送大長公主一程。


    大長公主這回知道深淺,又見鍾離徹態度極好,當也不再鬧,上了轎子。


    鍾離徹走到大長公主的轎子旁,慢慢走著。


    “鎮國將軍常年在西北一帶領兵打仗,可是見慣狄戎人的手段?”大長公主的聲音從轎子裏傳了出來。


    鍾離徹回道,“卻是不敢說見慣他們的手段——各種酷刑我都是見過的,可是沒回再見狄戎人的手段,卻還是吃驚不已。”


    大長公主聽得心驚,忍不住又問道,“他們有些什麽手段?不是殺了人就走麽?”


    “這卻是不敢說給大長公主聽,怕嚇壞了大長公主。大長公主記著一點,那就是狄戎人比起普通的刺客殺手,還要殘忍一百倍……”


    “老身也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麽嚇不嚇的,將軍直說便是——”


    “這——奸|yin|擄|掠是常事,普通人被當做了兩腳的羊,放架子上烤著吃,要是女子——”


    大長公主猛地說道,“這太過殘忍,鎮國將軍還是莫要說了罷……”


    她在轎子裏嚇得膽子差點都沒了,臉色刷白,甚至想嘔吐。從鍾離徹說到兩腳羊,烤著吃,她就惡心得不行了。


    想她從小出身高貴,見過的無非是算計和害人,都不算十分殘忍。後來出嫁了,夫家把她供著,她過得更是舒心,連小算計也不會在她麵前出現。這回驟然聽見這些,還不嚇破了膽?


    一路出了宮門,換上了馬車,鍾離徹騎馬跟在一旁。


    京中關於端宜郡主生了鎮國將軍的孩兒這事,正傳得紛紛揚揚,這回看到鎮國將軍竟送大長公主回府,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心中不免多了想象。


    隻是不多一會,刀劍聲響起,一大群黑衣人出現在街上,衝著鍾離徹身後的馬夫護衛就砍。


    尖叫聲、慘叫聲、馬嘶聲響起,這裏瞬間亂成了一團。


    大長公主才將惡心感壓去,又聽見刀劍入肉的聲音,瞬間吐了出來。


    這時正好馬車一歪,簾子斜了,露出一條縫來。大長公主抬頭一看,順著縫隙正好瞧見了簾子外頭的風光,一個護衛被蒙麵人生生砍成了兩半,腸子流了一地。


    “嘔——”大長公主頓時吐了個天翻地覆。


    等她吐得肚子裏一片空,這才驚覺發生了什麽事,渾身都抖得跟篩糠一般。


    太可怕了,那些蒙麵人太可怕了!


    狄戎人比這些刺客還要可怕,那得可怕到了什麽程度?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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