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聽到那悶雷般的轟鳴聲,鍾離徹就隱隱猜到,是華恬來了。


    他還記得,在帝都城外那個殺手基地,就是被這樣的聲音摧毀的。他曾經對這種武器豔羨不已,可是因為擁有對象是華恬,他才沒有逼迫她拿出來。


    如今,在遠離帝都的西北苦寒之地,他瀕死之際,又聽到了這種威力巨大的武器的聲音。甫一聽到,他甚至以為是自己臨死前的幻覺。


    可是看著敵軍慌不擇路地逃跑,他慢慢地相信,這是真實的,有人來救他了。那個人,似乎還是他臨死前,最想見到的那一個。


    他想去迎接,可是已經沒有任何力氣了,隻能被動地癱坐在冰冷的泥土裏,背後甚至墊著一具屍體。


    在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的心跳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急促。


    他為她的到來而激動,又為她的到來而羞赧,想極了要見她,又覺得打了敗仗無顏去見她。


    陽光從天空中灑來,原本覺得寒冷的他,甚至隱隱有大夏天被太陽照耀著的灼熱。


    隻是,這等待太漫長了,他覺得似乎已經過了一輩子,才慢慢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在望眼欲穿中,她穿著帶絨毛的白色狐裘來到他身邊,不是周八贈送那件。她目光在自己臉上流連,很快紅了眼眶。水光在明眸裏凝聚。


    那一刻,他驚歎,多美的仙女啊,如同世外的晶瑩白雪,在山巔上對他微笑。可惜的是,自己竟然讓她難過了。


    所有的愛慕、熱情亢奮起來,在他的血液裏鼓噪,這種鮮明而熱烈到極點的感情,是前所未有的。許多年後,他老了之後,仍然對這一刻的感覺記憶猶新。


    被喂著吃了鹹鹹的水,又吃了幾顆藥丸,他覺得身體微微好受了一些,希望她能夠伸手摸一摸自己,對自己說一兩句話。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炙熱,也許是她也有同樣的感覺,她當真滿臉難過地伸出柔荑,在他臉上摸了摸。


    被她摸到那一刻,他心跳急促得如同擂鼓,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恢複了,渾身的饑餓和無力已經沒有了。


    隻是她的手才摸了一,他還沒開始感受她手心的溫度,她就移開了手掌,並且整個人都站起來轉身走了。


    若不是看到她轉身而去時眸中的不舍,她甚至以為她要拋棄自己,悄悄走掉。


    即便如此,巨大的空虛席卷了他,讓他心情低落了去。


    她難道不是為自己而來麽?為何還要轉身離開?


    隻是這念頭在他心中過了一,在失望滅頂之極,他馬上想到一種可能,她去救治剩的傷員去了!


    想到這種可能,他的心一子從最低到了最高,充滿了一種莫名的感動。


    她去救自己曾經並肩作戰的兄弟去了,她去救跟隨著自己在雪原上不離不棄的兄弟去了!果然,這是她,這就是她!那麽對自己的胃口,任何時刻都能奪去自己所有的視線和愛慕。


    華恬放開鍾離徹之後,快速去幫忙救助剩的傷員。


    在忙碌中,原本去敵營善後的護衛來了一部分人。陳方看著眼前的慘狀,一邊揮手示意眾人上前幫忙救助,一邊對華恬說,


    “小姐,敵營的人都收拾幹淨了,我留了人整理出幾頂好些的帳篷,也讓人去煮粥去了。這裏太冷,還是轉移到帳篷裏比較好。”


    敵營的帳篷是敵人住的,在禦寒上肯定比這陰冷的小山好。又因為方才用逆天的方法轟過敵營,敵營有些地方正在起火,濃煙滾滾,即便再加上幾道煮粥的煙,也不會叫人懷疑。


    華恬聽到陳方的聲音,手腳麻利地喂著人吃鹽水,頭也不回地問道,“可留了人放哨?”


    敵軍方才是怕極了潰逃,也不知道事後會不會回過神來一探究竟。己方人數極少,若真來了敵人的大軍,隻怕會有危險。


    “已經派了人,在三個方向放哨。”陳方一邊低頭灌著還活著的傷兵鹽水,一邊回道。


    華恬點點頭,對陳方的做法很是滿意。


    小山上,還活著的大周朝士兵,也就隻有一百一十二人,其中有幾個傷得極重,還是華恬帶著幾個極為擅長醫術的護衛一起搶救回來的。但是有一兩個,華恬到達的時候隻剩一口氣,無論如何也救不回來了。


    將人都喂過一邊鹽水,又簡單包紮過,華恬這才又回到鍾離徹身旁,伸手覆上鍾離徹的額頭。


    溫度有些高,想來是發燒了。


    她有些擔憂,目光不提防和鍾離徹炙熱的眼眸撞上了,她臉上一熱,趕緊移開了,口中低聲道,“咱們轉移到敵營裏去,這裏太冷了。”


    即便移開了目光,仍然感覺得到那炙熱的視線一直緊緊地跟著自己,沒有絲毫的退讓。


    華恬心中軟得一塌糊塗,又將目光放到鍾離徹身上,迎著他的目光低聲道,“你沒有說話,這裏就全憑我說了算。”


    說完,她看到他眸中閃過的認同和笑意,頓時也回以一個笑容。


    笑完了,見鍾離徹呆愣地看著自己,仿佛傻了一般。頓時臉上一熱,嗔道,“你傻了麽?”


    鍾離徹慢慢回過神來,衝著她眨了一眼,口中艱難地說道,“我愛你。”


    他多日不曾飲食,說話聲音嘶啞。三個字也說得嘶啞無比,仿佛從靈魂裏嘶吼出來,帶著血液賁張,帶著骨肉銘刻。


    華恬一愣,很快滿臉通紅,心卻快速跳起來,快活得不得了,垂了頭,沒有說話。


    她、她該說什麽?要不要回答他?他怎麽突然就對自己說這些話?他、他、他……


    華恬腦子裏亂成一團,最後都變成了滿滿的“我愛你”,在腦海裏回蕩。


    她的臉,越來越熱了,似乎要燒起來了。


    顫抖著伸出手,她緩緩地握住了鍾離徹放在身旁的大手。


    因為身體極度虛弱,鍾離徹的手冰冷,可是她一點也不介意,緊緊的握了上去。他的手也粗糙,帶著繭子,帶著血汙,帶著汙泥,可是她還是沒有收回手,而是動了動手指,和鍾離徹的手十指緊扣。


    她感到十指緊扣著的大手努力握住了自己的手,便紅著臉慢慢抬頭,看向鍾離徹,正好看到了鍾離徹帶著笑意和激動的目光。


    就這十指緊扣,就這一眼相望,兩人似乎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無限的情意在兩人身邊流轉。


    陰冷潮濕的小山,似乎變得春意盎然。


    “小姐,這裏潮濕陰冷,不如早些將人帶回營帳中休息?”陳方自然是看到了華恬和鍾離徹雙目相對,含情脈脈,但這裏太冷了,多待了隻怕傷員會被凍壞,不得不出聲打破了兩人的濃情蜜意。


    華恬瞬間回過神來,臉上更紅了,她羞澀地白了鍾離徹一眼,清了清嗓子,道,“我守在此處照看傷員,其餘人幫忙將人轉移到布置好的帳篷裏。”


    陳方和護衛們都行動起來,兩個人一組,將傷員抬著,施展輕功,平穩地了山,直奔清理出來的營帳。


    華恬和鍾離徹雙手緊握,靜靜地坐在泥土上,顧不得自己的衣衫被弄髒了。


    雖然仍舊是柔情蜜意,但華恬的目光,已經不限於鍾離徹了,她得在這裏警覺著,不讓有人來傷害這些士兵。


    鍾離徹什麽也不說,隻是無論華恬的目光在哪裏,他的目光,始終在華恬身上。


    仿佛一百年不見了,他貪婪地用目光描摹著她臉上的每一處,看過了一遍之後,又重新看起來。這個人、這個人的一切,都叫他著迷,願意沉溺其中。


    他不止一次地感歎,造物主的神奇,會讓自己麵對她的時候,總是產生愛到深入骨子裏的激情。無論她做了什麽,無論她不做什麽。


    護衛們都有輕功,來來回回數次,很快將所有人都轉移到營帳處了。


    營帳雖然不是很豪華,但是比山上冷硬的泥土好得多了。


    每個營帳裏都鋪了數張床,隻剩中間放火盆和讓人行走的小道,這裏環境惡劣,隻能如此了。


    轉移了不多久,白粥便煮好了,華恬和護衛一起,拿起收集到的餐具,裝了白粥,分別去喂傷員。


    華恬喂的,自然就是鍾離徹。


    鍾離徹自華恬離開之後,就陷入了思念當中。這回見拿著冒著熱氣的東西進來,心跳又開始加快。他用很大的意誌壓了自己的激動和愉悅,問道,


    “總共、總共有多少、多少人獲救?”


    那些都是他並肩作戰的好兄弟,他放心不。


    華恬將粥放在一旁,一邊坐一邊略帶擔憂地回道,“救回了一百一十二個,但是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


    “會的,會熬過去的……”鍾離徹喃喃說道。


    華恬點點頭,“嗯,會活過來的。”


    說著,伸手去端起一旁放著的熱粥,拿了調羹舀了一勺,吹了吹,又在口中嚐了嚐溫度,這才遞到鍾離徹口中,喂他去。


    因為此地苦寒,所以這些粥煮得比往常多了一倍時間,才看到大米被煮開了,適合喂給傷員吃。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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