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委實不客氣,隻差直接說出鍾離徹身無長物,嫉妒他有妻有子合家美滿了。


    周遭的人也都聽到了周八的話,頓時便將目光看向鍾離徹。


    帝都一直有關於鍾離徹的傳言,都是說他打算以妓館為家,不會娶妻的。難不成,那些傳言都是假的?


    華恬與林新晴此時還未來到近處,並不知兩人表情如何,隻是聽出來,在嘴仗上,周八略勝一籌。


    在她們走近現場,見著兩人,頓覺鍾離徹氣勢更盛。


    老聖人在上,鍾離徹與周八俱是跪在方,其中鍾離徹腰板挺得直直的,脖子亦是抬起來,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對比鍾離徹的囂張,周八看起來便收斂得多,但他也是挺直腰背,隻是沒有那股子囂張而已。


    兩人均是生得極其俊朗,各有支持者。周八年長,因此支持他的,大多數都是與他年齡相當的已婚貴婦人;而鍾離徹年輕,則有一大幫小娘子為忠實擁躉。


    “你有何需我嫉妒?”鍾離徹冷笑,依舊火藥味十足,“不過見你年歲已大,卻不留美髯,不順眼而已。”


    在旁聽著的華恬聽到這裏,微微皺了皺眉頭,人家不留胡須,也算是該挨打的理由?


    不得不說,鍾離徹這是典型的無理取鬧。


    尤其讓人佩服的是,他無理也就罷了,但氣勢竟然比有理的還要勝過許多。


    老聖人也眉頭微皺起來。這個混小子難搞,可是最近也太過難搞了,總是惹出這許多禍端。


    果然。女人誤事麽。


    “身體發膚受諸父母,卻不認祖宗,是為不孝。未曾及冠,卻與人表字相稱,是為無禮。鍾離公子如此特立獨行,隻怕禦史大夫與帝都眾人,都看不過眼罷。若人人以拳頭行事。閣想必已經不能在此與某相爭。”


    周八不愧是文臣出身的,罵人極其了得。


    這會子。鍾離徹隻怕沒有話能夠反駁了罷?


    華恬這般想著,看向鍾離徹。


    隻見鍾離徹沒有絲毫狼狽,而是冷笑著看向周八,“與繼母不和而另置居室。實有分家之嫌,不知無視父親行分家之事,與叛出家族,又有何不同。”


    這話說出來,周八臉色不改,可是眸色幽深起來,他直視前方,還待再說些鍾離徹的惡名。


    可是聖人已經被兩人你來我往的唇槍舌戰弄得一個頭兩個大,哪裏還能讓他們當真吵起來?當搶在周八說話之前。率先說起來,


    “好了,今日乃朕壽宴。你們這是來跟朕拆台來著?都不許再說!今日之事,乃鍾離理虧,朕會處罰。至於周閣老,卻是受了無妄之災,朕亦會做出補償。”


    說完,見兩人臉色俱有不服之意。便又冷聲強調,“此事就此罷了。若還有誰要追究,來與朕追究。”


    到最後,語氣已經帶上了威嚴,讓得四周的文武百官均有些不自在。


    林新晴十分靈巧,拖著華恬便悄悄走了,離得聖人遠了,這才拍著腦袋笑道,“幸虧走得快,不然就有可能受無妄之災了。”


    華恬見她說得有趣,不禁笑起來,“既如此,咱們不妨走遠些,徹底遠離危險。”


    林新晴點點頭,挽著華恬去了。


    卻說鍾離徹於眾人麵前被聖人斥責一頓,又被提溜到禦前私教訓一頓,這才準許離開。


    出去時,瞧見等著召見的周八,見他長相俊朗至極,著實有吸引小娘子的氣派,拳頭禁不住又癢了起來。


    不過想到方才被念的那些話,鍾離徹有些頭痛,隻好握緊拳頭,打算忍住氣離開。


    哪裏知道,他不願意計較,周八可不是省油的燈,在鍾離徹與他擦肩而過之際,低低嗤笑,“懦夫——”


    鍾離徹一震,接著大怒,就要揮拳。


    可是周八仿佛不曾說過話一般,施施然跟著太監進去了。


    滿腔怒火找不到對象,鍾離徹狠踹了一旁的山石,將好好一塊景觀石踢得碎裂,這才不快地走了。


    想著先前不小心聽到的話,又想到周八的模樣,再想到方才周八說的話,鍾離徹滿心煩惱,也不去找自己那幾個好友了,漫無目的地隨意挑了小路往前走。


    走了不知多久,見已經沒有路了,隻有假山佇立一旁。


    鍾離徹抬頭四顧,發現自己來到一個尤其偏僻的所在,饒是他常在禦花園走,也未曾來過這個地方。


    往前看不到路,隻看到假山並山石,左右更是山石環繞。乍一看,是絕路,鍾離徹本身煩躁,便往後走幾步,見繞過假山,又能通向大道,這才又回到四邊假山環繞之處,挑了一塊石頭坐來。


    不小心動了一手腳,卻發覺手肘處隱隱作疼,他將衣袖卷起,見手肘處,果然青黑一片。


    想不到,周八手上功夫還算了得。鍾離徹撇撇嘴,不過,還是不及自己,隻怕他身上的傷更多。


    畢竟是經常在戰場上殺敵的,鍾離徹根本不將小傷口放在心上,更多地,他是想起一個人。


    這麽想著,他心中又是氣惱又是煩躁,恨不得馬上衝到戰場上殺敵去。


    “你、你的手傷了……”一道怯生生的聲音,突地在旁響起。


    有人跟蹤自己來到此處——鍾離徹第一反應便是如此,隨著心裏所想,他一手向著聲源來處擊去。


    殺意宛如實質,嚇得他身旁的小娘子根本來不及反應並躲避。若不是鍾離徹意識到有誤,收回內力,隻怕那小娘子已經變成個死人。


    “啊……”小娘子仿佛嚇壞了,雙手環抱住自己,驚惶不安。


    鍾離徹冷冷地問,“你是何——”


    說到這裏,他看清來人的樣子,改口道,“是你……你跟我來此處,可是有事?”


    這裏地處偏僻,他不相信她能夠一人找過來,必是悄悄跟在自己後頭過來的。


    難道,是她有事要托此人說給自己聽?


    隻是想了個開頭,鍾離徹很快熄滅了自己心中所想,淡淡地看向眼前的小娘子。


    簡流朱聽到鍾離徹的話,雙眸一亮,臉上神色也明亮起來。


    他、他竟識得自己。


    此次,她確實是跟著鍾離徹而來的,自那日見過鍾離徹對華恬那副溫柔的樣子,她便夜不成寐。短短幾個月,她瘦了一圈。


    無論家中人怎麽說,說什麽,她自己也死命努力過,可是忘不了終歸是忘不了。


    做夢的時候,總能夢見他。若是有一日不曾夢見,她一整日均心情鬱鬱。


    每日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想他,一連想了好幾遍,想得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苦楚,最後在丫鬟催促洗漱。


    世人都說相思苦,她想她是知道的、徹悟的。相思何止是苦,簡直是五味雜陳,讓人充滿希望,細思又滿心絕望。


    今日周閣老雲鍾離徹乃嫉妒他有妻有子合家幸福,她焦急無限,當真擔心鍾離徹悄悄地向哪個小娘子求了親。


    所以,瞧見鍾離徹落寞地往一條小路而行,她便悄悄尾隨而來。


    她跟得遠,加上鍾離徹又失魂落魄,便不曾聽到她的腳步聲。


    如今,見鍾離徹目光看著自己,簡流朱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從來不曾這般快過,她臉上燒了起來,微微垂頭,


    “並、並沒有什麽事……隻是、隻是見鍾離公子神傷,故而跟來說、說話……”


    好容易將這些話說完畢,簡流朱覺得自己要暈死過去了。


    怔怔地看著眼前少女,見她滿臉紅暈,美眸忽閃,眼瞼將垂未垂,鍾離徹不由得癡了。


    這小娘子雙目含情,臉蛋也俏麗,比之華恬,美貌與風情還要勝一兩分。且她說話輕聲細語,也懂得關心人,比華恬更會照顧人。


    看著看著,他卻不由自主地想到華恬的臉,想到灼灼桃花,白皙如玉的那臉,想到賣弄手段時,帶著一股子狠勁的那臉……


    被鍾離徹用那樣的目光注視著,簡流朱簡直想暈死過去,她雙手攥緊帕子,非常擔心自己的心髒會跳出來,或者壞掉。


    “鍾離、鍾離公子若是心情不虞,可與小女子說一說,小女子、小女子……”拚盡了勇氣說出來的話,最終還是沒能完整說去,她實在太緊張了。


    鍾離徹回過神來,他總算看出來了,這小娘子傾慕於自己。可是自己卻是注定無心於她的,這麽想著過去兩年自己經常在心中對不同女子說的話,他此刻不免起了同悲之意。


    這世上,不如意的人,總是太多、太多……


    “鍾離……鍾離……”方才說話未曾說完整,簡流朱心中暗恨自己,吸了口氣又要繼續說,可是心情太過激動,終究是說不去。


    聽著這帶著羞意而又盈滿深情的呼喚,鍾離徹心想,若是華恬這般呼喚自己……


    想到這裏,他不禁癡了,雙目不自覺地露出笑意,整個身體裏似乎有了無限的精力,迫切要發泄出去。


    這般想著,感覺著身體的喜悅,他忍不住站起身來,踏著假山上的石頭,當真是施展輕功狂奔起來。


    簡流朱見鍾離徹一直沉吟不語,隻用炙熱的眼神看向自己,半晌又露出笑意,最後竟發足狂奔,瞬間不見了蹤影,整個人頓時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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