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陪著藍淨塵坐了會兒,兩人扭扭捏捏說些有的沒的,他便要走了,臨行前叮囑他搬回家去住,近日不要出門,京中會有些變故。


    藍淨塵心便懸了起來,「什麽變故?」


    皇帝年歲大了,近來身子不好,是那種變故嗎?


    寧王隻是笑笑,拍拍他的臉頰出門去了,又留他胡思亂想。隻他還是聽話,寧王走後便收拾東西回了家,回家之後看到膳桌上父親兄長沉重的麵色,他便知道朝中怕是要變天了。


    好在寧王不負他的期望,最後成功逐鹿,他還是由衷為那人開心的。


    寧王登基後他的姑母和寧王生母一起被尊為太後,不過姑母住在壽康宮,林太後住在清寧宮,畢竟姑母是嫡母皇太後,還是以她為尊的。


    隻是他沒想到,家人會卷進這場變故裏,父親和兄長不知何時上了軒王的船,並且暗地裏為軒王做了不少事情。軒王原本是寧王最有力的競爭者,如今寧王登基了,軒王被處以謀逆罪鴆殺了,藍家也受了牽連。


    藍老夫人死後,藍家已分了家,隻是還沒出孝,一家子住在一起,如今藍家要沉船了,一個都跑不了。


    禦史細數了藍家出仕男丁在任上的罪責,包括收受賄賂買官鬻爵等,當然最大的罪責還是夥同軒王謀逆作亂。


    藍家是百年士族,族內出仕男丁不少,都要養家餬口的,隻靠那點俸祿怎麽夠,總會收些冰敬碳敬,這種事情許多人都會做,隻是別人沒惹上位者的眼,自然不會被清算,藍家這是要數罪併罰一次掐滅了。


    藍淨塵和新帝有交情,皇帝單把他漏了出來,對外的言辭是惜才,且藍淨塵未出仕,並未參與家族犯事,他可以被赦免,隻是將他的功名剝奪了,三代以內不得出仕。


    這樣還算什麽惜才,再好的才華也被毀了,皇帝有他的打算,「你先沉寂幾年,過幾年等風頭淡了,朕給你安排一個新的身份,你照樣可以科舉出仕。」


    藍淨塵揮手掀開他,勾唇冷笑間扯動眼角的淚痣,徒生一股淒艷之感。


    「有什麽意義?藍家已經沒了,你何不將我也投入大獄,我要與我的家人共存亡。」


    「朕怎會如此待你!」


    「那你為何如此待我的家人!」


    新帝皺眉嘆氣,「禦史列出的罪狀不是無中生有,你家人確實做了那些事,朕不能為了你徇私枉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力排眾議保下你。」


    「那些事情家家都有,為何非抓了我家?說什麽謀逆,他們不過是支持了軒王,怎麽就是謀逆了,軒王和你都是先帝的兒子,他也有皇位繼承權,憑什麽……」


    「你住嘴!」


    他初登基,幹元殿還住的不安穩,藍淨塵在這裏大放厥詞,若叫有心人聽得了,他再也保不住這人了。


    「我偏要說!朝代更迭站錯了隊的總會被清算,跟著你上來的那些人要從龍之功,跟著軒王的那些少不得就要給他們讓路了,我家人眼光不好,沒上對船,我也不怪你,你隻讓我和他們團聚吧。」


    他去意已決,皇帝捨不得他,隻得請了藍太後出麵勸說。


    藍太後早年親生的榮憲太子夭折後,便沒再生育,也沒有抱養皇子皇女,如今娘家出事,她一個無實權的太後心有餘而力不足,唯一得以保全的獨苗侄子,太後希望他不要鑽了牛角尖。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淨塵,你的父母對你抱有厚望,無論如何,也給藍家留個後吧。」


    藍家的處決還沒下來,但是牽扯到了謀逆,不說滿門抄斬,總要掉幾個人頭的,那些都是他的血親,誰出事他都不能接受。


    新帝那個人,最是公私分明的,雖然嘴上說喜歡他,但從不會為他改變些什麽,一直以來是他自作多情了。


    拖了兩個月,藍家的處決下來了,藍淨塵的父兄和二叔被處斬,其餘男丁發配到隴西做徭役,女眷充到教坊司。


    充到教坊司的罪官女眷,是不可以贖身的,便是藍淨塵有錢也無能為力,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要她們去做那迎來送往的事情,比要了她們的命還難受。


    好在皇帝網開一麵,許女眷和離,藍淨塵的幾個嫂子在獄中時便與丈夫和離了,且未滿五歲的孩子許他們跟著母親走,以後姓母親的姓。如此,藍淨塵幾個侄子侄女都保全下來了。


    但藍淨塵的母親和他幾個姐妹卻無法逃離,她們是藍家的人,享受了丈夫父兄帶來的榮華富貴,就要承受他們帶來的苦果,清貴驕矜的她們無法忍受淪落成娼妓,在她們去教坊司的前一日,問獄卒要了一夢散,一齊赴了黃泉。


    這也是獄中的潛在規則,除非是犯了大事要處死的,否則那些罪不至死的,想自我了結,獄卒請示過上級之後,會給她們一夢散,吃了之後安樂死。


    忍著心頭巨痛收斂了家人的屍身後,藍淨塵把他名下的產業變賣了,分給幾個侄子侄女一人一份,以後當家資也好嫁妝也好,算是他這個叔父最後的補償吧。


    把家中事情都料理完,他帶著小廝藍玉,老僕藍田,坐上了出京的馬車。皇帝追出來,不知道是送他還是挽留他,言語蒼白的很,「你這是要去哪裏?有親朋照應嗎?什麽時候回來?錢夠嗎?聽說你把產業都分給侄子侄女了,我……」


    皇帝拿了個荷包給他,裏頭的錢夠藍淨塵主僕幾個錦衣玉食過幾年了,現在說什麽都很無力,藍家一直是軒王一係的人,沒少幫著軒王和他作對,就是藍太後麵上看著對幾位皇子一視同仁,其實也默許了藍家支持軒王。他記仇的很,早便打定主意上位之後要收拾藍家,隻不成想前年藍淨塵從南方回來,初見便入了他的眼,深交便入了他的心,讓他如今收拾起藍家來束手束腳。藍家如今的下場,才死了幾個人,已經是拖了藍淨塵的福了。


    淨塵大概是不會理解他的,或許理解,但不願原諒,他原本是天真無憂的少年,一心隻讀聖賢書,做過最大膽的事情,就是和他有了私情,瞞著不敢讓家裏人知道。如今他家逢巨變,從風流世家子變成罪官之後,他似乎一夕之間便長大了,那個鮮活明媚的少年以後隻存在於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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