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紛紛天上來,落入凡塵成瓊玉,作為一個地道的北方人,蕭宏看了二十幾年的雪,禦花園裏銀裝素裹瓊枝玉樹,也掀不起他半分興趣。


    新年將至,他已封了筆,難得偷閑坐會兒,無心應付後宮那群女人,隻獨自捧了杯熱茶靜坐,茶霧氤氳間目光漸漸模糊,思緒漸漸飄遠。


    靈芝動作輕柔捧了杯熱茶進來,換下了蕭宏手裏那杯溫茶,巧言道:「陛下這茶喝了許久,是味兒不好麽?這盅是奴婢泡的,想來奴婢粗枝大葉作踐了好物,奴婢給您上盞新的,這是星蕊姑姑沖的。」


    蕭宏淡笑,微鬆了手任靈芝將茶換了,靈芝將茶盞送下去後,又回了室內伺候,陛下不使喚她們,她們做奴才的要隨時待命。


    不多時星蕊進來,問詢新年章程:「皇後娘娘的意思是改元之後宮裏便正式的更新換代了,老太妃們是不是也該給個恩典。」


    先帝後宮充盈,除卻太後娘娘去了皇覺寺,貴太妃娘娘在皇陵守陵,以及那些隨著兒女出宮榮養的太妃太嬪,再送了一批去水月庵出家,北宮也還是有不少老太妃擠著。


    北宮宮殿緊張,除了壽康宮和清寧宮占地大些外,其餘都是些小樓小院,一處院落要住好幾個主子。其中位分尊貴者譬如淑太妃,梅太妃,秦老充儀等,以前哪個不是獨居一院或一宮主位,先帝人走茶涼,新帝又不是仁愛之人,如今她們的苦日子可來了。


    壽康宮和清寧宮那麽大的屋子空著沒人住,她們擠的要死,怎麽不叫人眼紅怨憤。


    「她們的恩典怎麽讓朕給?父皇在世時纏著父皇給,父皇過世了讓她們親生的子女給,與朕何幹。」他是吃她們一口飯了還是喝她們一口水了?


    星蕊抿唇沉默片刻,又問他:「新年可要迎太後娘娘和貴太妃回來?」先帝過世的第一個新年,便讓先帝後宮裏最顯赫的一對後妃孤苦在外,旁人會說新帝薄情。


    蕭宏隨口道:「讓皇後遣人去皇覺寺問問,她若是想回來就迎她回來,不想回來便算了。」那個女人但凡有點兒覺悟,就不會回來礙他的眼,壽康宮是他長大的地方,承載了他和父皇祖母不少的回憶,怎能讓那個女人玷汙。


    星蕊點頭應下,站著半天沒動在等他施令,蕭宏見她還杵在這兒,問她:「還有事麽?」


    星蕊驚愕過後搖頭,「沒有,奴婢告退。」


    星蕊出去後,靈芝不多時也跟了出來,在茶房裏坐著暖手吃點心,同星蕊道:「姑姑素日裏機敏,我們想不到的你總能想到,怎的今兒呆愣了些?」


    星蕊拿了針線在做,眼睛始終落在活計上,低著頭淺笑輕語:「我老了,比不得你們小姑娘家機靈。」


    很快靈芝便自打嘴巴了,皇上親自去了皇陵。


    先帝新喪的第一年,新年裏是有祭祀活動的,皇上此時去皇陵,除了接太妃娘娘還能是因為什麽?


    靈芝擼了手上的瑪瑙串珠套到星蕊手上,央求道:「好姑姑!您可指點我些,陛下為何如此善待太妃娘娘?」


    就她聽到的消息,太妃娘娘是先帝寵妃,育有瑤華長公主和敏王,與當今陛下有母子之誼。可誰也不會把最後一句當回事兒,太妃娘娘和今上結盟,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如今先帝已逝陛下穩坐皇位,還要太妃娘娘做什麽?沒見原先最嬌縱任性的瑤華長公主都安分了不少麽?


    但如今看陛下的態度,似乎待太妃娘娘一如從前,太後與陛下不睦,與死人無異,皇後娘娘最是端方的一個人,不允許奴婢上位,如今後宮裏各位主子,都是官家女,再不濟也就是個民女了,賤籍女子就是個玩意兒,如何配與她姐妹相稱?


    帝後皆出身高貴,於血統上有一樣的堅持,皇帝也默許了皇後定的規矩,奴婢寵了就寵了,不給位分。靈芝有幾分顏色,陛下待她諸多縱容,她自然存了做娘娘的心,皇後娘娘不答應,若是她討好了太妃娘娘,一樣可以飛上枝頭。


    星蕊如何看不出她的心思,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她也不戳破,她向來是與人為善的,隻道:「太妃娘娘按理是陛下的母妃,陛下自然敬之愛之。」


    蕭宏到皇陵時,太妃正在先帝陵前說話,聽宮人說這是她每日的必修課,風雪無阻。這日她裹了身月牙色的兔毛鬥篷,跪坐在皚皚雪地裏,因先帝駕崩日夜傷懷而消瘦的麵容單薄的身子讓人憐惜。


    見他來,她眼裏沁出淚來,朝他來的方向顫抖著伸出了手,他忙過去執住了,觸手冰涼,他忙將自己身上披的玄色鶴氅裹在她身上,將她整個人半扶半抱在懷裏,給她揉搓手掌,「這樣的大雪天,你跪在雪地裏做什麽!父皇難道願意看到你折磨自己?」


    他這一句父皇,便將太妃的神思從臆想中拉回了現實,他們父子兩長的很像,眉眼五官如出一轍,可他不是先帝,先帝再也不會回來了!


    太妃意識到這點痛哭出聲,先帝甍逝已半年,她這陣子呆在皇陵不問世事,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無法自拔,每日掃墓供奉,她已能心平氣和地對著先帝陵墓說話,她以為她已經認清了現實,可是蕭宏一來,看到這張似曾相識的臉,她再度崩潰。


    斯人已逝,鴻雁失偶,鴛鴦泣血,以後漫漫半生,她該怎麽活!


    蕭宏給她擦了眼淚,卻越擦越多,想起小時候大人說,冬天不要哭,哭了會凍壞臉,梓桃肌膚這樣滑嫩,凍壞了臉可怎麽好。


    見皇帝抱了太妃回寢院,宮人都低頭裝作未識,隻遠遠的跟在主子身後。


    太妃住在給守陵官員安排的院落裏,雖不至於茅草土坯搭建,卻也隻是普通的青磚瓦房,連地龍都沒有,隻燒了些銀絲碳保暖,想到灼華宮的華麗舒適,莫道眾人都說皇陵清苦,可這份苦,怎麽能讓金尊玉貴的太妃承受。


    皇帝大怒,讓宮人去安排屋舍,務必將太妃的住處打理的如她宮裏住所一般。宮人一臉苦相,太妃住的已經是最好的屋子了,一應用具擺設也是宮裏送來的,隻是太妃娘娘要苦守,不願過奢靡日子,他們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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