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梓桃在幹元殿睡下,心裏總不踏實,晚上皇帝已經熟睡,她還在閉著眼睛胡思亂想,第二日起床時便頂著兩個黑眼圈。


    用過早膳後皇帝帶她去壽康宮給太後請安,梓桃有些慌,皇帝拍拍她的手背:「我在還好些,能為你說幾句話,若是你一個人才害怕呢。」


    梓桃一臉苦瓜相,她怎麽總這麽弱勢呢!沒了皇帝她可怎麽辦。


    壽康宮裏,皇後早早的去向太後請安,服侍她用早膳,皇帝帶著梓桃過來恰逢著太後剛上桌,便也順勢坐下來陪她,隻是梓桃卻沒有坐的資格,站在旁邊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兒,她沒做過伺候人的事兒,而且皇後和太後是正經婆媳,皇後伺候太後用膳是本分,她若是湊上去,不曉得皇後會不會覺得她搶飯碗。


    「皇後坐下吧。」


    太後發了話,皇後笑著坐下:「多謝母後體恤。」


    梓桃更加無措,下意識的看向皇帝,皇帝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桌上膳食,示意她布菜。


    梓桃硬著頭皮拿起公筷,給太後盛了碗碧梗粥,又夾了個水晶蝦餃和香酥蛋卷放在太後麵前的小碟子裏,再給帝後一人盛了一碗粥,給皇帝夾了兩個羊肉灌湯包,給皇後挑了些蟹黃粉絲。


    皇帝見她忙的陀螺似的,體貼的給她減輕些負擔:「你伺候母後就好,朕有小順子。」


    小順子識相上前,給皇帝布菜,如此,梓桃便站在皇後和太後中間,負責伺候這兩人。皇後當做沒聽懂皇帝的話,不動如山享受梓桃的服侍,梓桃不敢有異議,麵上一派誠然。


    待這天下間最尊貴的三人慢條斯理用完早膳,梓桃才被李嬤嬤帶去偏方用早膳,皇帝不忍她受此待遇,叫住了梓桃:「寶婕妤若沒什麽事就先回去吧,朕和母後說會兒話。」


    梓桃低著頭不敢應話,她確實想走,隻是太後不發話她不敢走。


    「寶婕妤先下去用膳吧,膳後給哀家抄幾卷經書,皇帝不介意哀家留她幾個時辰吧?」


    皇帝暗道失策,這婆媳關係男人夾在中間,最忌幫著女人說話反對母親,他一向看的明白,以前皇後和太後鬧矛盾時他都能和稀泥,怎麽今兒忍不住為梓桃說話了,倒害得她多受搓磨。


    「能為母後抄經是她的榮幸,母後不嫌她字醜就行,還不快下去。」


    最後一句是對著梓桃說的,梓桃一瞬間就想掉金豆子,不是為著皇帝站在太後那方不幫她,而是他們三人能坐在一起,她卻連上桌的機會都沒有,隻能站在一邊伺候他們。


    所以她討厭去坤儀宮,那個地方明晃晃的告訴她,她隻是一個妃妾,皇後才是和他並肩攜手的人。即使隻有她和皇帝在一處時,皇帝能寵她上天,她可以沉浸在他的柔情蜜意裏不諳世事,可是進了坤儀宮,一切泡沫都被揉碎,皇後鳳袍加身鳳冠熠熠,那雙高貴強勢的眼睛似乎在嘲笑她,她隻是皇帝的寵物,皇帝喜歡時能將她抱在懷裏揉搓親吻,不喜歡了能棄之蔽履。


    一頓早膳味同嚼蠟,壽康宮的小宮女在邊上守著,她有再多的淚意都要憋回去,用完早膳後她便自覺的找了個書案開始抄經,外頭有小宮女在竊竊私語,陛下陪著皇後娘娘去了坤儀宮。


    及至午膳時分,梓桃才抄了半卷多些,太後沒留她用午膳,李嬤嬤讓她帶著經書回去抄,過年之前抄完十卷,抄不完過年就不要出來了。


    這是要禁足了,梓桃不是第一次被禁足,但這是太後的命令,皇上都救不了她,或許他有美人環繞,也不會想著來救她。


    梓桃帶著經書回了灼華居,二皇子在那兒候她大半天了,正翻揀著她在宮外買回來的東西,見她回來撲上去好一通抱怨:


    「你可忒不夠意思,偷偷跟著父皇出去玩,竟然不帶我?父皇重色輕子我一直都知道,你也這樣,可對得起我待你一番好意?」


    梓桃有些疲累,拉著他的手去榻上坐,強打精神道:「是我不好,陛下一說要帶我出去便樂昏了頭,忘了告訴你,再有下回一定帶著你。」


    「哼~」二皇子努努嘴,「哄我呢吧!下回就不知道什麽時候了,明年我就有伴讀,屆時可以和他們出去玩,說不得到時候還嫌你和父皇管著我礙手礙腳呢!」


    梓桃笑意溫柔沒有說話,二皇子看出她臉上疲態,又見紫藤手裏拿著筆墨,問道:「你幹嘛去了?這樣晚才回來,我可等著你給我做飯吃呢!」


    「讓小廚房做好嗎?我還要抄經,十卷呢,不抄完過年都不能出門,可沒時間陪你,我昨兒買的東西,你隨便挑揀,有什麽瞧中了的都拿走,我要去書房了,你就在這兒玩,待會兒咱們一塊兒用膳。」


    「哎!」二皇子拉住她:「誰讓你抄經?皇後吧!你怎麽不知道向父皇告狀,父皇如今正稀罕你呢,讓他幫你出頭。」


    梓桃輕輕拂開他的手,笑容裏滿是疲態:「不是皇後娘娘,我剛從壽康宮回來。」


    「是皇祖母?我去幫你說話,十卷經書得抄到什麽時候呀,今兒都二十九了,不眠不休也得抄到初一呀!」


    梓桃攔住他:「可別去,我是晚輩,為太後娘娘抄經本是應該,哪裏就怕苦怕累了,你乖,我得去用功,真不能陪你了。」


    二皇子思慮片刻,跟著梓桃進了書房,讓星蕊幫他也準備一份筆墨:「我和你一塊兒抄,晚輩為長輩抄經本是應該,皇祖母那樣疼我,看到我抄的經書肯定高興壞了。」


    梓桃有些猶豫:「這成嗎?」


    太後讓她抄經就是罰她的意思,她拉著二皇子抄,太後怕是要不高興了,可是當著二皇子的麵,她不能破壞太後慈祥祖母的形象。


    「怎麽不成!你難道想過年別人都在外頭慶祝,你一個人在屋裏苦兮兮的抄經?快開始吧!」


    二皇子的字不錯,他雖然上學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字卻是每日都堅持練的,隻是如今還處在寫大字的階段,端正是端正了,就是有些大,手腳也不快,他抄的一卷可比梓桃抄的一卷厚多了。


    不過到底是減輕了梓桃的負擔,趕在三十日晚上宮宴之前將經書抄完了送去壽康宮,太後自然是認識二皇子的字跡的,二皇子圍著她說了一車好話:「左右我放年假得閑,幫她抄幾卷經書,一來為祖母祈福,二來練練字,祖母瞧瞧可還滿意?」


    太後細細驗看一番,讚賞性地點點頭:「嗯,字更端正了,這兩日抄經書可累壞了嗎?練字可以,可別累著了自己。」


    二皇子抱著太後的手臂撒嬌:「哪能啊!為祖母抄經祈福,再累都使得。」


    於哄女人這事上,二皇子盡得皇帝真傳,太後被他哄的心花怒放,也就不計較梓桃暗度陳倉了。


    時候不早,梓桃是換了衣裳來壽康宮的,壽康宮有二皇子的衣裳,他便去寧安院換了一身,和梓桃一左一右攙著太後去往福華殿,這是今夜宮宴所在地。


    太後到時宴上已經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了,帝後坐在上首,見太後進來,兩人上前攙扶,梓桃退到邊上則跟著眾人一道行禮。


    梓桃去了女客一邊入席,她位分不高,在後妃席位中也是靠後的,她原就人緣不好,今兒陸家女眷也沒有進宮,其他人推杯換盞言語融融的,隻她形單影隻獨飲獨酌。


    身處在這樣熱鬧繁華的夜裏,梓桃心中的孤寂彷徨愈發顯著,她不自覺的看向上座皇帝,他正和朝臣宗親開懷暢飲,壓根沒往這邊瞥。


    梓桃以為皇帝沒注意她,其實他注意了的,梓桃被太後罰著抄經,他心下也擔憂她過年不能出來,好在她爭氣,趕在除夕前抄完了,隻是這兩日沒好好跟她說說話,依她的性子,又要胡思亂想了,隔著屏風都能察覺到她的憂鬱彷徨。


    梓桃獨自坐著沒意思,讓紫藤去和皇後身邊人說了一聲,便帶著人出去了,殿裏人多味雜,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宮道兩旁紅燈高掛,隻是人都集中在福華殿那邊,這路上倒冷清了。


    「主子這是要去哪裏?別走太遠了,耽擱回去的時辰。」


    梓桃呆站一會兒,又默默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


    主子今晚異於尋常的憂鬱,紅菱也捉摸不透她在想些什麽,隻跟在一邊默不作聲,紫藤更是個木頭疙瘩,主僕三人走在寂靜幽深泛著紅光的宮道上,氣氛說不出的陰鬱。


    梓桃就這麽漫無目的渾渾噩噩的走著,腦中走馬觀花般想著入宮以來的種種,心裏也不知道在憧憬著些什麽,直到這條路走到了底,又到了福華殿門口,她才恍然大悟自嘲一笑。


    殿中正是酒酣人熱的時候,女客那邊有人在彈琴,梓桃回了自己的座位,發現彈琴的是清妃。


    多日不見,清妃風姿不減從前,她今兒穿了身淺藍色魚紋綾鑲白狐狸毛的廣袖流仙曳地裙,滿頭青絲隻用一枝羊脂玉芙蓉簪挽著,右耳側留了一綹長發垂至腹前,清冷雅致的打扮配上她羸弱蒼白淡抹妝容的麵孔,愈發襯得她氣質清逸不食人間煙火,在一種珠光寶氣衣香鬢影的麗人當中鶴立雞群,如月裏嫦娥一般。


    梓桃低頭看看自己今兒這一身,粉彩鏤蝶穿花的錦綾襖子配桃紅色織金紋蜀錦馬麵裙,喜慶的很。脖子和手腕處圈圈絨毛圍著,胸前還掛了個赤金雲紋如意鎖,她原就生的圓潤,包了這幾層更顯笨重。頭上梳著雙刀髻,這原本是頂風流嫵媚的一種髮髻,偏梓桃在髻窩處圈了一圈白毛,插一對赤金芙蓉百葉流蘇大釵,將一對雙刀髻襯得跟對兔耳朵似的,一張臉也是圓團團,瞧著稚氣未脫,哪有半分寵妃風采。


    難怪皇帝隔著屏風盯著清妃目不轉睛,連她出去了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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