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選過後,無論留金釵的還是留玉牌的都要回自己家中,待宮裏統一頒布了位分後,再由內監去各家宣旨,而後按個人位分高低依次進宮。


    梓桃姐妹倆回到家中時,陸家開了大門迎接,所有人都在門外跪著,梓桃已是天家婦,雖然位分不明,但已有君臣之分,陸家人都要向她行禮的。


    梓桃忙上前扶起了母親,而後才去扶陸老夫人,最後道眾人免禮,一家子簇擁著梓桃往後院而去。


    梓桃承認,她這時候虛榮心膨脹了,看著曾經欺負自己的人跪在自己腳下,還有什麽比這更爽快的。難怪世人愛逐權,有了權力,才會受人追捧,同樣的,如果她在宮裏沒個建樹,如今他們對她多畢恭畢敬,日後就會對她母親多趾高氣揚,她走了,母親卻要在陸家耗一輩子,她一定要爭氣才是。


    不過梓桃如今最想和母親說些貼心話,於是拒絕了老夫人等要去上院敘話的提議,在垂花門處一行人便分開了,梓桃攜著母親往三房院子裏去,陸梓瑤則隨著眾人去了老夫人院子裏。


    三房是庶房,院子本來就不大,如今又隻有梓桃母女兩個住著,更是一再縮減,母女倆都住在小小的菁萃苑,這陸家姑娘裏,這麽大還和母親住在一起的,也就是梓桃了,不過她倒挺樂意,她黏母親,母女倆一塊住著親熱。


    梓桃從宮裏出來,帶了個教習嬤嬤,這是每個留金釵的秀女都有的配置,日後進了宮,這個便是屋裏的掌事嬤嬤了,梓桃的嬤嬤姓崔,見梓桃母女兩個寒酸的處境,不由心頭憤慨:「他們也太怠慢主子了,主子已是天家婦,他們便是再不待見,好歹也做出個樣子來!」


    崔嬤嬤是知道梓桃的身份的,在陸家受冷落也是意料之中,隻不想他們如此大膽,梓桃眼看著要進宮了,他們不說巴結,也別這麽大喇喇的冷待,難怪這陸大老爺做了這麽多年官才混到從四品。


    三夫人好言勸慰道:「嬤嬤有所不知,宮裏傳來消息後,大嫂便說要給桃兒挑個好住處的,不過我婦人家心眼兒小,想著以後難見女兒,便拒絕了大嫂的好意,想著這幾日再和女兒親香親香,是我的不是。」


    崔嬤嬤忙擺手道:「夫人此舉無礙,不過這主子的閨名卻是不能再叫了,也得叫主子才是。」


    三夫人心頭一沉,語氣黯然道:「我曉得了。」


    梓桃瞧著母親狀態不對,忙讓紅菱帶崔嬤嬤下去安置,紅菱脆聲道:「嬤嬤這邊來,咱們去瞧瞧屋子,咱這兒地小,比不得宮裏寬敞,少不得要委屈嬤嬤和我同住一間了。」


    崔嬤嬤樂嗬嗬笑道:「有塊床板睡就得了,我不挑這些。」


    屋裏人都下去後,便隻剩下母女兩個,梓桃拉著母親到榻上說話。


    「母親怎的不高興?女兒有此大喜,您可要祝賀我一番?」


    梓桃說的俏皮,三夫人卻忍不住淚目,掩著嘴道:「祝賀什麽!宮裏哪裏是什麽好地方,你又是去做妾的,哪裏能有什麽好日子過!你是嫡女,可就因為咱們三房是庶房,在陸家受了多少氣,娘是庶女,在你外祖家的時候,你姨外祖母帶著我,從來都是忍氣吞聲不敢說話,好不容易我做了正妻,我生的孩子是嫡出,如何到了你這兒,又被打回原形了呢!」


    梓桃心下也苦澀,嫡庶二字,回了京城陸家之後,她才感受到其間區別,以後,她也是做妾的人,還是最低級的小妾,一步步往上爬,爬到高位上,還是小妾,她的孩子也是庶出,如果皇後以後生個嫡公主,那她的庶公主豈不是要受氣。


    三夫人又道:「宮裏那地方規矩又多,你又沒個背景靠山,說錯了句話隻怕就萬劫不復了,你瞧四姑娘,如今還被禁著足,日後親事都難,宮裏就是這樣的,上頭隨便一句話,就能改變你的命運,掌握你的生死,你……我如何放心你去那裏!」


    梓桃故作輕鬆道:「誰說我沒靠山的,我以後是皇上的妃嬪,皇上就是我的靠山呀,我這麽甜美可愛,皇上肯定會喜歡我的,太後也挺喜歡我呢,我以後常去太後跟前晃悠,為自己多找一個靠山。」


    「別!你可千萬別和人家爭寵,在咱們家中時,你連自家幾個姐妹都爭不過,更別提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你可千萬別惹她們。娘不指望你大富大貴,保住自己的命就行,娘還有些私房錢,你都帶著,在宮裏少不得要打點,若是你日後無寵,手裏頭有錢,也能吃點好的,不至於餓著凍著。」


    梓桃心頭無奈,在母親看來,她就這麽沒用,好歹她也是過五關斬六將從幾百人裏頭脫穎而出的好不好,這次宮裏就選了十五個,這比例,她也算不錯了。


    「娘,私房錢您自個兒留著,就像您說的,萬一我在宮裏無寵,那您下半輩子可怎麽辦?還是得留點錢養老才是,陸家那些人可靠不住。至於我入宮的銀子,陸家之前抄了咱們三房這麽多銀子,難道不得吐些出來!」


    三夫人還欲再說,梓桃已經轉話題和她說起宮中見聞了,那兒的宮殿有多氣派,飯食有多可口,裏頭的宮女多漂亮,三夫人從來沒進過宮,倒被女兒吸引了注意力,聽得津津有味起來。


    與此同時,老夫人的上院,陸家嫡係一大家子正開大會呢,這也是往常慣例了,他們開會,從來不叫三房參加的,一來三房無男丁,三夫人一個寡婦不好登堂入室,二來他們是庶房,和嫡房有隔閡,有什麽事也不會叫她們知道。


    陸老夫人沉著一張老臉,拐杖砸在絨線毯子上頭砰一聲響:「三丫頭,你和我說說宮中的事,你們姐妹三個一塊兒去的,怎麽會是五丫頭拔了頭籌呢!」


    在他們看來,陸梓瑤有才,陸梓菁有貌,這兩個誰都有可能,唯獨蠢笨癡肥的陸梓桃不可能,讓她去也是占位置的,誰知道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將正主的位置都給搶了,宮中傳口諭的太監來時,他們還不敢相信,以為是那內監念錯了,畢竟瑤字和桃字發音相似。


    陸梓瑤和祖母說話也是不卑不亢的模樣:「五妹妹俏麗可愛心思靈巧,為何不能入宮,她往常隨著咱們出門,哪家老夫人不是拉著她不放,太後也是上了年紀的女子,自然會喜歡五妹妹。」


    二夫人忍不住開口:「那你呢!你不是也進了殿選,為何會落選呢?是不是五丫頭使了什麽奸計,你告訴娘,娘饒不了她!」


    陸梓瑤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她已是天家婦,咱們不能再以家中排行稱呼她,都要稱主子才是,她和咱們家不親近,眼下正是補救的好時候,三嬸娘還要在咱們家住著,她也不會和咱們撕破臉。至於我會落選,原也在意料之中,我雖有幾分才華,但天家選妃臉麵更重要,她雖圓潤一些,臉蛋卻長的不錯,我其他的再好,隻生的普通這一項,便蓋過了所有的好。母親無需懊惱,我得了皇後娘娘親賜的玉牌,也是有臉麵的事。」


    梓桃猜的不錯,陸梓瑤確實無心入宮,她是世家嫡女,一向自詡血統尊貴,從來不拿正眼看庶出姐妹們,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孩子以後也是庶出?


    她知道自己的優劣所在,家世普通長相普通,便是再才氣縱橫,也不是世家大族擇媳的標準,所以她進宮選秀,就是去鍍金的,有了那塊玉牌,她的身價便漲了一些。當然,如今有了個即將入宮為妃的堂妹,她的身價再漲了一些,如果陸梓桃以後混的好,她更能沾光,如果陸梓桃在宮裏隕落了,隔房的堂妹而已,把三嬸娘分出去,和他們還有什麽關係嗎?


    陸梓瑤的話落在陸家眾人心裏,那就跟吃了個沒熟的橘子似的,都不是個滋味兒,曾經被他們百般欺辱的丫頭,如今飛上枝頭了,變成他們都要仰望的存在,心裏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但咽不下又能如何呢?二夫人方才說的饒不了她也隻是氣話,宮裏都已經定下她了,他們屆時若是交不出人來,怎麽向宮裏交代?若是讓陸梓桃滿懷怨氣進宮,以後真讓她混出頭來,他們陸家的苦日子就到了。如今唯一能牽製她的,也就是她的母親還在陸家,為了她母親以後的好日子,還是要維持表麵的和平才是。


    於是晚上家宴時,梓桃第一回坐在了陸老夫人身邊,而且是上座,她以前可都是坐角落裏的,果然身份重了,待遇也就好了。


    飯後一家子在堂中說話,老夫人更是拿出了她壓箱底的首飾送給梓桃,道:「主子在宮裏過日子,貴人們個個爭奇鬥豔的,主子也該打扮起來,祖母沒什麽好東西,主子拿去玩吧。」


    梓桃定睛一瞧,是一套有些年頭的祖母綠翡翠頭麵和一套紅瑪瑙頭麵,另外還有些不成套的釵環墜子,款式已經過時了,但料子都不錯,看得出是從箱子裏翻出來的。她可以把石頭摳下來,把金銀重新熔鑄了,打造成她喜歡的款式。


    梓桃甜甜的道了句:「多謝祖母!」


    而後眼都不眨的收下了。


    老夫人隻覺心頭滴血,額上青筋都忍不住跳了跳。


    眾人見梓桃這副做派,也都明了她的心思,個個都出了些血來討好她,其中大老爺手筆最大,拿了五萬兩銀子給她,說的理由還特別冠冕堂皇:


    「主子在宮裏生活,少不得要各處打點,手頭沒錢可不行,這是你們三房的家底,之前你父親去時,大伯怕你們孤兒寡母被人矇騙了,便給你們收了起來,想著日後你出嫁時給你做嫁妝,如今便給你帶去宮裏吧!」


    梓桃強忍著心頭不忿,依舊樂嗬嗬的收下了,晚上回到房中清點自己的身家,今兒收穫不菲呢!


    三夫人看著女兒如一個小財迷一般笑嗬嗬的數錢,摸著她的頭笑道:「你也是心大,他們給,你就全收著了,也不知道客套兩句。」


    梓桃搖晃著小腦袋哼了一句:「那不行,萬一我一客套,他們就順勢收回去了呢?那肉疼的就是我了!」


    三夫人幽幽嘆了口氣,這些本就是女兒的,如今卻要以這種方式拿回來,如果老爺還在,他們的女兒正該是不識愁滋味的年紀,哪裏就有這許多心眼兒呢!


    三夫人去到衣櫃前,打開了櫃門,從裏頭找了她壓箱底的嫁衣出來,梓桃本以為母親是在為她永遠都穿不上嫁衣而傷懷,正要安慰幾句,母親卻拿了把剪子要剪衣裳。


    梓桃忙上前阻止:「娘您這是做什麽!我知道您不想我進宮,我知道您想看我穿嫁衣,可是事已成定局,咱們都沒法子了,這嫁衣是您和我爹的回憶,您如何捨得剪了它呢?」


    三夫人動作一愣,隨後笑道:「我不是要剪壞它,我是要找東西。」


    梓桃心頭疑惑:「什麽東西要藏到嫁衣裏頭?」


    三夫人但笑不語,輕輕地挑開了衣裳前襟處的針線,從隔層裏掏出一遝千兩麵額的銀票來,梓桃仔細一數,竟有十萬兩之多。


    梓桃驚得合不攏嘴:「這……母親如何有這許多錢?」


    三夫人幽幽提起往事:「當年你父親急病,料到自己時日無多,便變賣了些資產,湊了十萬兩銀子叫我收著,日後留給你作嫁妝,其他的東西,則被他們收走了,今兒大老爺給你的五萬兩銀子,隻是其中一小部分罷了。」


    都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梓桃父親外放十來年,就算不是貪官,總也有些冰敬碳敬的,外加四時節禮,他又置辦了產業,家裏就三個人,嚼用也不多,自然就積攢了一份不薄家資,隻可惜最後這一切,都是給他人做嫁衣罷了。


    梓桃想到她們省吃儉用的這幾年,心頭一陣傷懷湧起,母親還真藏的住事,若是母親一時心軟拿出錢來給她加餐,被陸家人知道了這筆錢,隻怕就保不住了。守著巨款卻不敢拿出來用,看著女兒和自己過苦日子,母親心裏隻怕也苦壞了,都是陸家這群吸血鬼造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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