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微亮,四麵青山雲霧繚繞,綠草上掛著晶瑩的露珠,濕潤的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的芳香,密林裏隱約傳來小鳥的歡叫。


    可這令人心曠神怡的山間清晨,卻無法讓林間小道上疾行的三個身影感到一絲鬆快。


    從常榮燕家出來,一種無形的壓抑,讓方婕和老陳、老周間的氣氛變得沉悶。


    黃秋娟和沈春彤的死,被常榮燕渲染得異常悲淒詭異。昨天方婕陪莊婷去葬洞時,在山下的密林中見過那種上著鐵索的棺材。想到棺槨裏被鐵索束縛的亡靈,方婕感覺連迎麵吹來的晨風都有些陰惻惻的。


    可常榮燕雖然說得滲人,卻也不無道理。韋茂德死的兩任老婆,竟然都是身懷有孕,孩子還未降生,大人就突然喪命。這不得不讓方婕對韋茂德兩任老婆的死提起重視。


    “周所長,沈春彤早產,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這個要問盧老六。沈春彤死的時候,韋胖子叫盧老六去看過。”周所長走在方婕前麵,邊走邊回答方婕的問題。


    “當時沈春彤沒送醫院嗎?”


    “沒送醫院,鄉裏的女人生孩子,不是自家婆婆接生,就是請鄉裏的接生婆幫著接生。”


    “那當時是韋茂德的母親幫著接生的?”方婕知道韋茂德的母親前年剛過世。


    “不是,韋胖子他媽不會接生!當時去請三姑,可是三姑那天不在家!”


    “三姑就是接生婆?”三姑是歐騶的老婆,方婕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歐騶和韋茂德之間那種特殊的聯係。


    “嗯!三姑是鄉裏的接生婆。不過,這兩年家庭條件好的人家,都開始慢慢習慣到縣城的醫院去生孩子了,找三姑接生的人家越來越少了。”


    “早產,接生婆不在家,婆婆又不會接生,這沈春彤的命可夠背的!”老陳在方婕身後莫名其妙的嘟囔了一句。


    “是啊,當時沈春彤肚子裏的孩子都八個月了,雖說七活八不活,但是最多孩子有危險,大人怎麽說都應該能保住命。可沈春彤還是死了!我聽鄉裏人議論,青麓鄉已經十來年沒有難產死亡的產婦了。”周所長提起沈春彤來,也有些感慨。


    “周所長,沈春彤是什麽時候死的?”方婕一直忘了問沈春彤的死亡時間。


    “二零一零年年初,好像快過年了。”


    “那沈春彤家裏有什麽兄弟姐妹嗎?”


    “沒有,她家就她一個。沈春彤的母親死得早,沈春彤死的第二年,她父親過世,現在沈家已經沒人了。不過說起來,沈鄉長好像跟沈春彤家掛著親,應該是出了五服的親戚。”


    沈家竟然沒人了!方婕遺憾的搖了下頭。“周所長,盧老六現在應該起床了吧?”


    “老六應該在盧興碩家,你想找老六,我們就順道過去看看吧!沈鄉長也在那!”周所長半夜從盧興碩家追著那個詭異的身影出來,都沒來得及跟沈鄉長打招呼,不回去說一聲,恐怕沈鄉長還以為周所長不想熬夜溜號了!


    跟韋家的喪事比起來,盧興碩母親的後事就要冷清些了。畢竟盧興碩不在,辦喪事的主家沒人出麵,隻靠盧興碩幾個本家,凡事都要馬虎得多。供桌上除了稀稀拉拉的香燭,隻有兩三樣臨時拚湊的供果。


    老周他們到盧家的時候,老太太棺材下的長明燈,都快滅了。


    “老馮,快醒醒!”老周走進靈堂,搖了馮主任一把。“你看,你們眯著了,腳燈都快熄了!”長明燈放在屍體腳的下方,也叫“腳燈”。


    沈鄉長坐在竹椅上,疲憊的睜開雙眼,“老周,你上哪去了?”


    “我回鄉裏有點事!盧老六呢?”周所長發現,靈堂裏隻有兩個盧興碩的本家,盧老六不在。


    “不知道去哪了,剛才還在!”馮主任挑高了腳燈,走到門邊喊了幾聲:“老六!老六!”


    “誒!”門外有人應聲,盧老六拎著兩袋東西,從門外走了進來。“我去弄了點吃的!周所長,你們也還沒吃吧?我去老覃家稱了幾斤粉,得柱,快來幫忙燙粉,給大家整點過早(早餐)。”


    盧老六說完,靈堂裏有個年輕上前接過盧老六手上的袋子,鑽進夥房裏。


    “老六,你先出來一下,我們有點事情問你!”老周拉開後門,老陳和方婕一起走到屋後。


    屋後的茅廁旁,有片樹林向山上延伸,老周指了一下林間的小路,告訴老陳和方婕,半夜那個疑似盧興碩的身影,就是從那跑的。


    “周所長,有什麽事?”盧老六交代了那個叫得柱的年輕人幾句,從後門出來。


    “老六,你還記沈春彤嗎?”老周瞟了一眼沒有關嚴的後門。


    “記得!韋胖子的二老婆。周所長,怎麽了?”盧老六楞著三角眼,奇怪的看著周所長。


    “老六,沈春彤死的時候,韋胖子讓你過去看過,當時到底是怎麽回事?”


    盧老六皺了下眉頭,“當時我到韋家的時候,沈春彤基本上都沒氣了。床上全是血,血順著床單都流到了地上,估計是大出血!我進屋不到五分鍾,沈春彤就咽了氣。”


    “那你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盧老六搖了搖頭,他當時搭了沈春彤的脈,就知道沈春彤活不成了。要說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盧老六沒發現。


    “盧大哥,你覺得沈春彤的死,正常嗎?”方婕聽盧老六的口氣,估計他一個大男人,當時在產婦身上,也不可能進行太過細致的檢查。


    “呃……,怎麽說呢!”盧老六似乎很是為難,“我看不出有什麽不正常!產婦早產,大出血死亡,看起來沒什麽不正常。不過我當時有個疑問,沈春彤為什麽會大出血?”


    盧老六突然停住了,探詢的看著老陳。方婕和老陳都沒說話,靜靜的等待盧老六的下文。


    “我問過韋胖子和他媽,那兩天沈春彤沒離開過鄉裏,就在家門口簡單的活動,沒做過劇烈運動。也沒吃任何會導致早產、流產的食物或是藥物。沈春彤平時身體健康,沒有疾病,性格也很開朗。如果說不正常的話,我覺得沈春彤的早產和大出血本身就不正常!隻可惜當時沒有進行屍檢!”盧老六的目光不自覺的掃向周所長。


    其實,這種事周所長也無能為力,產婦死了,盧老六看不出任何問題,家屬也沒有異議,他一個派出所所長又能做什麽!


    老陳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麽。


    方婕滿臉疑惑的看著盧老六,突兀的問道:“盧大哥,韋茂德和沈春彤的關係怎麽樣?沈春彤咽氣的時候,韋茂德是什麽反應?”


    “呃,關係也就那樣,他們平時反正不吵不鬧。我們鄉下人,也不會在外人麵前做出什麽親熱的舉動。從表麵上看不出什麽!不過,沈春彤咽氣的時候,韋胖子的反應,我覺得有點奇怪……”


    “怎麽奇怪?”


    “呃,我也說不清楚,我覺得韋胖子很難過,但是又好像很生氣。”


    “生氣?”


    “對!韋胖子的表情很難過,但是他的態度好像很生氣,當時我還以為他是怪我救不了沈春彤,但是他跟我說話的時候,又很客氣。對了,他媽進房來叫他出去,他的態度很暴躁,吼了他媽兩句。”


    “盧大哥,以我的理解,韋茂德好像並不是很悲傷?是嗎?”


    “嗯,不是很悲傷,隻是難過,心情不好,很煩躁!確實不是很悲傷!”


    “根據你的描述,我感覺,韋胖子似乎很矛盾!而且他的煩躁,有針對性,他對你很理智、很客氣,對他媽卻控製不住情緒!是這樣嗎?”


    “對,對!矛盾,就是矛盾!韋胖子既難過又憤怒,他好像對他媽很不滿!”


    “不滿?”


    “嗯,他媽說沈春彤難產死的,屋裏很晦氣,叫他出去。韋胖子非常惱怒,他大聲吼著‘出去,不用你管!’”


    “韋茂德平時也是這樣對他父母嗎?”


    “不,韋茂德跟父母的關係很好!我從來沒見過韋胖子像這樣對他爹媽發火。”


    方婕扭過頭,用眼神詢問周所長。周所長無聲的點了點頭。方婕繼續問道:“沈春彤漂亮嗎?她死的時候年紀多大了?”


    “漂亮,沈春彤和黃秋娟都很漂亮,沈春彤死的時候二十六七歲,黃秋娟死的時候好像才二十二三。”


    “二十六七歲!那沈春彤跟韋茂德結婚多久了?”


    “一年不到吧!是不是,周所長?”盧老六問了周所長一聲。


    “嗯,頭年過年結婚,第二年還沒過年沈春彤就死了。”


    “那沈春彤嫁給韋茂德的時候,最少也二十五歲了,盧大哥,這樣的年紀才結婚,在瑤鄉應該很少見吧?”


    “呃……,是很少。瑤鄉的女孩子,一般二十一二歲就嫁人當媽了。”


    “那沈春彤為什麽會拖到這個年紀還沒嫁人?”


    “我不清楚,沈春彤是瑤架上寨的,我不太熟悉。”


    “周所長,你說沈鄉長跟沈春彤掛著親,他對沈春彤了解嗎?”方婕心裏打起了沈鄉長的主意。


    “呃,應該知道點吧!論起來,沈春彤還叫沈鄉長叔呢!你等一下,我去叫沈鄉長出來!”老周回靈堂叫人去了。


    “你叫方婕吧?”盧老六的三角眼看得方婕有點不自在。


    “嗯!昨天我們見過麵!”


    “你們是不是懷疑,韋茂德的死跟他前麵兩個老婆有關?”盧老六非常聰明,他知道方婕身旁的老陳,是縣警察局的法醫。


    “哦,你認為呢?”方婕避而不答。


    “我不知道!不過我覺得,黃秋岡不會做這種事。這麽多年,他想動韋胖子,早就動了,不會等到現在!”


    “黃秋岡是不是找韋胖子鬧過?他們的關係很緊張?”方婕從盧老六的話裏聽出點端倪。


    “嗯,鬧過!黃秋娟死的時候,黃秋岡衝到韋家打過韋胖子,當時我媽去韋家幫忙,正好看到黃秋岡揍韋胖子。”


    “老六,你說秋岡打過韋胖子?”周所長和沈鄉長從後門出來了。


    “嗯,在韋胖子家後院打的,當時邊上沒人,我媽去茅房正好看到,黃秋岡見有人來,就住手了。”


    方婕微微皺起眉頭,淩晨在常榮燕家,常榮燕可沒提起過黃秋岡打韋茂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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