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真的容不下貴族?”蕭何道。


    劉季沉思片刻,最終肯定的點了點頭,說道:“這段時間我反複思考過,大秦的確容不下貴族,秦政本身就跟貴族背道而馳,就算這次秦落衡沒有動手,下一次也一定會動手。”


    “我們之前都忽略了一件事。”


    “大秦要建立的是一個怎樣的國度。”


    “這些問題其實從大秦的新政可以看出一定端倪,這些新政都出自始皇,一定程度上是代表著始皇帝的意誌,始皇就是要鏟除貴族,甚至還以此新建了一個家門閥閱。”


    “不過若我是始皇,同樣也會這麽做。”


    “貴族是一定要打擊的!”


    劉季的目光很淩厲,而且少有的嚴肅。


    蕭何問道:“為何?”


    劉季道:“過去數百年是垂拱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結果我們都看見了,士大夫逐漸自立,甚至割據,聽調不聽宣,始皇是終結了這種亂世的人,又豈願自己重蹈周朝之亂?”


    “士大夫貴族是始皇不能容的。”


    “當初士人盛會時,我依稀記得有人給我講過,十公子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亦五世而斬,若是真能實現,必然會出現一種情況,不斷有底層人爬上去,然後經幾世衰敗下去。”


    “由此反複。”


    “這樣的局麵豈不比士大夫時代對皇室更有利?”


    “士大夫階層不斷輪替,也就意味著這些士大夫階層,始終不能積蓄力量,這樣的士大夫階層,又怎麽可能威脅到皇室?”


    “當年商鞅變法之後,秦其實就確立了這種製度,隻不過當時隻有秦一地,所以並未引起天下震動,但這種製度也給秦帶來了勃勃生機,因為秦不拘小節,唯才是舉。”


    “因而天下能人很多選擇了投秦。”


    “原因很簡單。”


    “因為秦不看出身,不看門第,不看貴賤,隻看你有沒有能力,你若是真有能力,那你就可以身居高位。”


    “這種情況隨秦一統,不僅沒有改變,反而進一步加強了。”


    “而這就成了秦跟貴族的死結。”


    “貴族享受著生來高人一等的優越,這種優越感已有上百年,他們豈會甘於自己淪為過去被自己視為‘豬狗’的賤民一樣?因而貴族是一定會反秦的。”


    “因為兩者本就勢如水火。”


    “秦政是在反對士大夫專政的基礎上建立的,也必然要踩著貴族的屍骸建立起新製度,楚地這次的事,隻是大秦進一步將自己的製度延伸到全國的一個縮影。”


    “這種情況絕不會消失。”


    “除非.”


    “大秦滅亡。”


    “亦或者貴族徹底覆滅。”


    “我之前一直也在思考,這一套體係究竟能否成功,但十公子這次的行為,卻是讓我不由多想了一些。”


    “過去是士大夫治天下。”


    “眼下十公子分明旨在凝聚底層,讓底層跟士大夫階層對立,有底層來吸引士大夫階層的注意力,或許的確是個可行的方法,但隨著底層中部分人進入到‘士大夫’,這些人未必不會變。”


    “或許皇帝打壓士大夫才是亙古不變。”


    “底層頂多就隔靴撓癢。”


    劉季低垂著頭,神色難得的嚴肅。


    這段時間,因為在壽春郡任職,也是得以深刻的了解秦政秦製,加上他自身的領悟,漸漸明晰了大秦的運行體製。


    大秦的所謂體製。


    其實都是為一人服務的。


    就是皇帝!


    大秦所有的律法、政令,其實都在為鞏固皇權,避免大權旁落,而且也一直在不斷削弱朝臣權勢,大秦的體製從始至終都追求的是大秦天下千秋萬世,皇帝獨禦六合。


    任何可能威脅到皇權的,都在被不斷的削弱打壓。


    而且


    劉季漸漸明悟了一件事。


    為何大秦之前並不熱衷於清除六國貴族,而是旨在於天下維穩,這其實未嚐不是有原因的。


    貴族的隱患是明麵上的。


    大秦內部的隱患才是真正致命的。


    聽著劉季的解釋,蕭何若有所思,隨即也輕歎道:“是也,這些貴族生來高高在上,他們又怎麽可能甘於接受現實?甘於去承認自己的確沒落?”


    “秦容不下這些貴族。”


    “就算這次十公子不對楚地貴族下手,下一次大秦也定然會對其他貴族下手,而且是不死不休。”


    “秦政要的是士大夫輪替。”


    “以此來避免皇帝的權勢遭受威脅。”


    “始皇帝是從亂世走出來的,他對周朝製度積弊是了如指掌,自然不想讓自己親手建立的大秦重蹈覆轍,因而貴族這種世世代代顯赫的存在,就跟大秦完全相悖了。”


    “隻是五世而斬,實在過於冷酷了。”


    蕭何忍不住歎了口氣。


    劉季眉頭微蹙的看了蕭何一眼。


    沒好氣道:“怎麽蕭何?你還想成為貴族?想世代公卿?”


    蕭何麵色一滯。


    劉季道:“我們這種半泥腿子的人,能夠成為士大夫都不錯了,至於混成以前的貴族,那基本就沒想了,而且大秦的製度的確很冷酷無情,但也未必真的殘忍。”


    “大秦的爵位是逐級遞減的。”


    “所以五世之後,如果自家後代始終無能,就算貴為公卿,也早就跌了下來,但若是家中後代出了人才,自然就能再度升上去,大秦是唯才是舉,又不是隻會一味打壓。”


    “若是五代都沒人出頭,就算給你公卿之位,又能坐的住?”


    “大秦的製度看似無情,實則還是給了點體麵的,就算你真的沒有能力,但隻要你不犯錯,不出事,基本還是可以安穩度過,但若是想重新崛起,亦或者做一些冒險的事。”


    “高回報必然高風險。”


    “那時就理應承擔一些代價。”


    “我倒是認為大秦的製度不錯,至少比三代的狗屁製度要好,至少給了我們這種底層人上升的空間,要是公卿的後代,有著這麽富裕的環境還成不了才,那隻能說明就是個廢物。”


    “對廢物能指望什麽?”


    “到時候我們都死了,後代的事,管我們鳥事。”


    “我們能傳一官半爵就不錯了。”


    一旁。


    樊噲哈哈大笑道:“還是劉季說得對,後代的事,管我們鳥事,那時候都不一定有人記得我們,我們操心那麽多幹嘛,有這閑工夫,你還不如多努努力,多掙點爵位。”


    聽著兩人的話,蕭何不僅臉色一紅。


    拱手道:


    “是我一時想多了。”


    “慚愧啊!”


    劉季搖頭道:“這不是你的問題,你的出身比我們好,畢竟是進過學室,讀過書的人,我跟樊噲過去是麵朝黃土,自然對這些看的不重要。”


    “但你不同。”


    “你是有一定家世的。”


    “所以你自然想讓家族多延續些。”


    “這其實無可厚非。”


    “而這同樣是當下秦廷的隱患。”


    “貴族的隱憂是明麵的,但朝堂上的朝臣才是暗處的,那些人身居高位,又豈能不想餘蔭自己的子孫後代?這些人中很大部分才是想恢複‘貴族’製的人。”


    “六地的糜爛未必不是他們在搗鬼。”


    “始皇帝之前一直對六地貴族不動手,未嚐不是在有意盯防朝廷那些官員,畢竟六地貴族在始皇帝眼中,根本就不堪一擊,而朝廷那些官員才是真正的心頭之患。”


    “前幾年。”


    “我若是沒記錯。”


    “朝堂上進行了官員的更替。”


    “那些老臣真的是心甘情願退下的?”


    劉季嗤笑一聲。


    他才不信生居高位的那些人會甘心退下,那可是真正握在手裏的權勢。


    聽到劉季所言,蕭何眉頭一皺。


    他深深的看了劉季幾眼,恍惚間,他感覺劉季似乎對大秦體製看的格外通透。


    劉季也並沒在這上麵多說。


    他現在隻是在壽春暫領郡佐之職,朝堂的事,他還管不到,自然不會把心思放那麽遠。


    蕭何道:“劉季,你認為楚地會如何收尾?”


    聞言。


    劉季目光一些深邃起來。


    他扣了扣下巴,眼中露出幾分遲疑。


    緩緩道:


    “不太清楚。”


    “但至少貴族是一定完了。”


    “楚地的大小官吏應不會大動,但也會殺一部分,至於其他的,應該就這樣了。”


    “十公子的威望在楚地將會很高。”


    “不過楚地的情況,要等到十公子離開後再看,到時楚地的官吏跟部分殘餘貴族一定會反撲,但力道恐會大不如前,我們到時的任務恐怕就是負責鎮壓了。”


    “但無論如何,我們都是受益者。”


    “至少田地我們有份,加官進爵也有我們。”


    “至於朝堂上的事,那是十公子去頭疼的,我們不用想那些,但若是十公子回去後無事發生,那我們今後就可以跟十公子徹底綁定在一塊了。”


    “因為十公子一定會是大秦儲君!”


    “雖然十公子為大秦儲君,在我看來,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但朝堂的朝臣恐不一定情願,所以最終還是會有些反複,這次的事影響很大,若是始皇帝出手壓下,那基本無異議了。”


    “若是始皇不出麵,讓十公子自己解決,那就還有一段時間。”


    “但也隻是時間早晚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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