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叩禮畢。


    秦落衡緩緩站起身子。


    他知道三叩首,叩的是什麽。


    一叩,生養之恩。


    二叩,教育之恩。


    三叩,天下之責。


    這是大秦宗室成人禮之三叩。


    站直身子,秦落衡輕吸口氣,穩步朝太廟走去。


    此時,金烏初生,照耀四方,在明麗陽光的照耀下,秦落衡本就高挑的身材,更加修長,配上這一襲玄衣纁裳,更顯英姿勃發。


    謙謙君子,溫瀾如玉。


    此刻卻是十分適合形容秦落衡。


    陽光普照下,信步行走的青年,臉色更顯堅毅,眉宇更顯堅韌,整個人出落的異常成熟穩重,或許以往的秦落衡,在眾人麵前,尚還有些許稚嫩未脫,但此時已是稚氣全消,渾身上下都充滿著從容不迫和與生俱來的華貴氣質。


    說是與生俱來,其實並不恰當。


    這其實都是秦落衡一兩年內曆練出來的。


    他已從當初少不更事的懵懂少年,蛻變成可獨當一麵的大秦公子。


    一步,兩步


    秦落衡一點點邁步,目光威嚴,不卑不亢,不見任何拘謹和緊張,好似本就應該如此,隻是那金烏散落的日光,卻是將其映襯的閃閃發光,好似存在一盞聚光燈,獨獨聚焦在了他一人之身,他的身影,直接吸走了全場所有目光。


    無一例外!


    夏無且站在後麵。


    望著信步走向太廟的秦落衡,滿眼隻剩迷茫,他直到現在,都有些不敢相信,秦落衡會一躍成為大秦公子,一切是這麽突然,又是這麽匪夷所思。


    也在此時,他才徹底想明白,為什麽始皇會一直勸阻,讓秦落衡繼續學醫。


    因為始皇對秦落衡的期待遠不止於此。


    學醫


    對秦落衡而言,的確屈才了。


    隻是夏無且心中依舊很是惋惜,以秦落衡在醫學上的天賦,若是真的步入醫途,用不了多久,醫家就會再出一位大家,這對天下民眾而言,都會是莫大的幸事。


    這未嚐不也是在造福天下?


    不過夏無且現在隻能在心裏嘀咕幾聲了,並不敢再跟以前一樣把這個想法說出來了。


    另一邊。


    胡毋敬望著秦落衡這標準的禮節,眼中露出欣慰之色。


    在到來之前,他心中一直都有些擔心,畢竟秦落衡是要在帝國權力巔峰的眾多高官麵前,做到色崩不行於色,而且要保持皇室的氣勢和威嚴,這顯然並不容易,稍有不慎,便可能露怯,或者是出錯,到時丟的可是皇室的顏麵。


    而今秦落衡的從容不迫、不卑不亢,仿佛在彰顯著自己就是天生的王者!


    這讓胡毋敬也不由心生感慨。


    或許有的人,真的是注定生而為王。


    想到這。


    胡毋敬微不可查的瞥了眼始皇,但很快就把目光移開了,根本不敢讓目光在始皇臉上多停留。


    扶蘇望著鎮定自若的秦落衡,眼中露出幾分欣慰和惆悵。


    他曾設身處地的去想過,自己當年若同樣麵對這等場麵,表現會如何?但一想到,自己將麵對各種猜測、驚疑、興奮、黯然、嫉妒等的目光後,也不得不承認,他恐怕還是會露出緊張,也做不到秦落衡這般得體老練。


    甚至


    現在的他也做不到。


    胡亥望著淡定的秦落衡,眼中也露出一抹羨嫉。


    至於華寄、楊端和、甘羅等關中氏族,他們此刻眼中隻剩下激動和興奮。


    太廟之中。


    嬴政同樣在注視著秦落衡。


    望著秦落衡的表現,也在暗自點頭。


    今天場麵無比宏大,這同樣是對秦落衡的一個考驗,也是秦落衡人生要走的一次蛻變,麵對如此多的帝國權貴,秦落衡沒有露出絲毫膽怯,眉宇間的淡然和英姿,已足以讓人另眼相看了。


    在百官矚目之下,秦落衡走到了嬴政近前。


    嬴政環視四周。


    淡然道:


    “秦落衡便是朕之十子。”


    “名斯年!!!”


    百官肅穆。


    在沉默些許之後,以華寄為首的官員,當即躬身行禮道:


    “微臣!”


    “臣等!”


    “參見十公子!”


    高呼聲激昂高亢,直衝雲霄。


    秦落衡則有些怔神。


    而後在始皇的示意下,強壓著心中的激動之色,開口道:“諸位請起。”


    “臣等謝過十公子!”


    秦落衡麵向著朝臣,心中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宛如掌握了芸芸眾生的生死,一刹那,他體會到了站在權力頂峰的感覺,那是徹底的無法無天。


    秦落衡心緒久久難以平複。


    接下來繼續著這次盛大典禮的流程。


    嬴政淡淡道:“奉常。”


    “臣在。”奉常胡毋敬緩緩出列。


    嬴政漠然道:“授嬴斯年七旒冠!”


    胡毋敬躬身一禮,而後跟幾名宦官走到了秦落衡跟前,一旁自有宦官將秦落衡頭上的五旒冠取下,而後重新呈上來一份更重的七旒冠。


    胡毋敬高聲道:“上頂天,下立地,旒冠立於世。”


    說完。


    他便帶頭三拜。


    “臣等拜見十公子。”


    胡毋敬話音落下,四周朝臣同時高聲道:“臣等拜見十公子。”


    說完。


    胡毋敬躬身彎腰,將七旒冠恭敬的呈到嬴政身前,嬴政為嬴斯年之君父,此時,自然當由其親自為秦落衡賜冠,而這同樣是莫大的尊榮。


    大秦共有十八位公子,但能讓始皇親自賜冠者,以往僅有長公子扶蘇一人,眼下卻是多了十公子嬴斯年。


    但也僅此二人。


    嬴政伸手接過旒冠,目光淡然的看向秦落衡,欣慰的點頭道:“今日伊始,你當重歸於秦,重歸於政,重歸於宗室。”


    說完,便把七旒冠佩戴在了秦落衡頭上。


    望著眼前如此尊榮的一刻,胡亥的眼瞼不禁垂下,他何嚐不想讓父皇這麽對自己呢?


    而且他心中亦有所不滿。


    為什麽父皇就獨獨偏愛大兄跟十兄呢?


    他難道真的很差嗎?


    秦落衡明明已失蹤了十年,為何一朝回來,便要用如此盛大的規格迎接?秦落衡真的值得這樣的尊榮嗎?


    另一邊。


    感受著頭頂突然加重旒冠,秦落衡麵色一沉,他感受到了沉甸甸的責任,讓他興奮之餘,又不免多了幾分緊張和慎重。


    欲戴其冠,必受其重!


    而今的加冠,隻是擔負責任的開始。


    此時,胡毋敬又道:


    “更冕服。”


    少頃,便有宦官捧著九章的衣裳走來。


    這才是真正的公子冕服。


    胡毋敬道: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


    “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


    “.”


    “.承天之慶。受福無疆。禮儀既備。”


    “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於假。永受保之。”


    冠禮之大,之講究,之複雜,可謂古代禮儀之大成。


    百官此刻竟皆垂首,不敢直視,等胡毋敬念完,便有專門的宦官上前,脫下秦落衡前麵所穿的七章衣裳,而後換成九章衣裳,玄黑外衫加身,讓秦落衡渾身的貴氣更添幾分威儀。


    太廟外。


    扶蘇默默的看著,曾幾何時,他也這麽被萬眾期待,隻是如今,今非昔比,再也不能回到從前了,望著挺拔如蔥的秦落衡,依稀間,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當年行冠禮的模樣,一樣的意氣風發,一樣的朝氣蓬勃。


    然俱往矣!!!


    華寄見狀已是眼眶泛紅。


    他想到這些年華氏的遭遇,以及妻對嬴斯年的掛念,而今終於得償所願,不僅虎目一紅,整個人不由喜極而泣。


    在眾人竟皆矚目之時,華寄直接高聲道:


    “十公子失而複還,受天之慶也,此大秦之幸也。”


    “這是天佑大秦!!!”


    百官再次隨之高呼。


    “天佑大秦!”


    “天佑大秦!”


    “.”


    等如山潮般喊聲停歇後,胡毋敬恭敬作揖道:“冠禮成。”


    就在秦落衡暗鬆口氣,以為屬於自己的恢複身份的部分徹底結束,嬴政卻不緊不慢的道了聲:“宗正。”


    嬴騰聞之出列。


    見狀。


    秦落衡再次深吸口氣,他還是低估了古代對禮儀的重視。


    宗正嬴騰手持托盤,盤內放著份玉蝶,隻是一眼,秦落衡便明白這是何意,是要他把自己的生辰八字,記錄到皇室族譜之內,不過,他那裏記得自己的生辰八字?但此刻眾目睽睽下,隻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不過,嬴騰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盤內盛放玉蝶的一側,就有當年已被宗室除名的十公子信息,隻不過更像是新寫的,但秦落衡自不會去在意這些,直接照著上麵的信息謄抄了一遍,而後在宗室冊上寫下了自己的名諱和別名。


    嬴騰在檢查一遍後,把銀冊銀印恭敬的交給了秦落衡,這便是秦落衡今後的身份象征,秦落衡接過,嬴騰此時再度上前,把一個銀印青綬係在了秦落衡的腰間。


    自此。


    秦落衡的公子身份徹底恢複。


    但秦落衡卻很清楚,這次的大禮還遠未結束,後麵他還要祭祀宗廟、山川、社稷、河流、天地之禮,等一切祭祀完成,才是昭告天下之時。


    到那時。


    他才能真正以十公子身份行走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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