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宦及知於王!(求訂閱)


    來人身穿長衣,外披戎服,胸口有花結裝飾,足穿翹尖履,頭戴竹皮冠,臉上帶著笑容,卻讓人感到了幾分陰冷。


    來人正是鄭安的父。


    鄭玄!


    見到鄭玄,獄曹狎麵色微變。


    他目光微不可查的掃了鄭安一眼,隨即雙手合攏,長拜及地,朝著鄭玄行了個大禮道:“下吏獄曹狎,見過鄭鐵官丞。”


    其他人也學著行了個禮。


    鄭玄微微額首。


    平靜道:


    “不用多禮,我是順路過來,順便來通知獄衙一聲,獄吏鄭安從即日起調到外市任市吏。”


    “這份令書你看一下,若是沒有問題,令書就正式生效了。”


    鄭玄把手中的令書隨手遞了過去。


    獄曹狎卻是沒有接。


    他躬身道:


    “回上吏。”


    “這令書恐無效。”


    “敢請上吏把令書退回內史。”


    “因何?”鄭玄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抹不屑,振振有詞道:“就因為你們獄衙無能,所以就妒賢嫉能,想把鄭安困在獄衙?你們之間的博戲,真當我不知道?”


    “破不了案,隻能說明是獄衙無能!”


    “鄭安與此何幹?”


    “何況這是內史下的令書,豈容爾等質疑拒絕?”


    聽到鄭玄的話,眾獄吏麵露異色。


    鄭安臉色一白,他走到鄭玄身邊,低聲道:“阿翁,是……是我輸了。”


    “我知道是你輸.”鄭玄正說著,突然意識到了不對,猛的看向了鄭安,驚異道:“什麽?你輸了?”


    “怎麽可能?!”


    獄曹狎作揖笑著道:


    “回上吏。”


    “令子確實是輸了。”


    “而且輸的是幹脆利落。”


    “這三名史子不僅在一天之內破了案,全程還沒有任何人相助,他們的破案思路更是讓人大開眼界。”


    “我跟華獄掾已準備聯名上書,把他們的破案思路,上呈到廷尉府,讓廷尉府發放到全國,供全國的獄吏學習思考。”


    聞言。


    鄭玄瞳孔一縮。


    他深深的看了獄曹狎一眼,隨後目光陰沉的瞪了鄭安一眼,神色十分的氣惱。


    他之所以親自前來,就是想看鄭安打獄衙臉。


    結果?


    鄭安輸了!


    還輸的一塌糊塗。


    而且接手鄭安案子的三人,還要被獄衙這邊當成案例,上呈到廷尉府,讓全國的獄吏學習,這豈不是丟臉要丟到全國?


    鄭玄狠狠的剮了鄭安一眼。


    隨即冷聲道:


    “就算這樣,也不影響令書下達。”


    “你隻管接令書。”


    獄曹狎道:


    “恕下吏不能從命。”


    “按照約定,鄭安當寫自辭書一封,辭去獄吏一職,也徹底從秦吏之列退出。”


    “即日起,鄭安將不再是秦吏。”


    “非是秦吏,這內史的令書,就已無效了。”


    “這令書下吏不敢接。”


    鄭玄麵色一沉。


    不悅道:


    “有什麽不能接的?”


    “這令書你大可先接,至於這自辭書,等會我讓他寫一封便是,到時兩不相誤,豈不皆大歡喜。”


    “你們不想他待在獄衙,放他離開即可,何必事情做絕?”


    這時。


    華聿上前道:“法者,天下之程式也,萬世之儀表也;吏者,民之所懸命也。”


    “大秦一切皆有規章。”


    “先來後到亦是章程,鄭安自辭書在前,令書在後,這就是章程,豈能隨意變更,若是我等接了這令書,豈不是離公道而行私術矣,使官之失其治也!”


    “這豈是秦吏所為?”


    “鄭鐵官丞,這份令書你拿回去吧。”


    “至於令子,實為無能之輩,讓其享受餘陰即可,何須讓其出來為吏,其雖為一介白身,但一生衣食無憂,豈不快哉?”


    鄭玄拂袖怒道:


    “閉嘴!”


    “我的兒子我知道該怎麽教,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他當時就一句戲言,豈能輕易當真?”


    “而且你們口口聲聲說鄭安與你們對博,但證據呢?空口無憑,讓我如何能信你們?”


    “大秦律令:‘有事請也,必以書,毋口請,毋羈請’。”


    “沒有文書,一律無效!”


    華聿道:


    “博書自然是有。”


    “這等要事,豈敢不留書?”


    “今晨我已派人把博書交給了令子,令子也在上麵簽字留印,這份博書一式三份,目下令子手中有一份,獄衙有一份,還有一份在鹹陽令那邊。”


    “上吏若是想看,我現在可派人去拿。”


    鄭玄麵色一滯。


    他回過頭,卻是看到鄭安低垂著頭,目光閃縮,哪裏還不知道,華聿說的是真的。


    鄭玄心中也是氣極。


    若是沒有簽下博書,他倒還能強行不認。


    然而現在不僅有博書,更關鍵的是,還有份在鹹陽令那邊,他雖然是鐵官丞,官職不低,相當於鹹陽丞,理論上隻比鹹陽令低半級,但鹹陽令身份特殊,實際是高他整整一級。


    他那裏敢去要?


    看著獄曹和華獄掾步步緊逼,鄭玄也有點惱羞成怒。


    怒道:“我現在不管這些,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裏,這令書,你們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鄭安今天必須去外市任職。”


    “這是命令!”


    華聿絲毫不懼,冷聲道:


    “恕難從命!”


    “鄭安為獄吏,那就當歸獄衙管轄,你雖為鐵官丞,級同鹹陽令,但非是我等的上屬。”


    “牝雞司晨,乃秦吏大忌!”


    “鄭鐵官丞不要自誤。”


    鄭玄目光一寒。


    寒聲道:


    “你在警告我?”


    “華聿,別拿那些話威脅我。”


    “要是十年前,你這麽說,我定扭頭就走,但現在,伱們華府都日落西山了,這番話就留給你自己聽吧。”


    “我知道你父是禦史。”


    “但我鄭玄向來恪盡職守,從不做貪贓枉法的事,也從不做徇私舞弊的事,我豈會怕你父來查?”


    “你盡管讓你父來查。”


    “若是真查出我有什麽問題,我鄭玄定引頸受戮,絕不做任何的掙紮。”


    華聿麵不改色。


    沉聲道:


    “上吏卻是誤會了。”


    “我隻是提醒,非是警告。”


    “上吏非是鹹陽令,亦非內史直屬官員,無權幹涉獄衙內政,這份令書,上吏還是拿回去為好。”


    “至於華府及我父的事,上吏卻是多心了。”


    “我華聿從不仗勢欺人!”


    聞言。


    鄭玄的臉色有些難看。


    華聿說他從不仗勢欺人,那不就是在指責他鄭玄在仗勢欺人嗎?


    鄭玄冷哼一聲。


    他也明白了,獄衙的人是鐵了心不接這份令書。


    但他不可能真讓鄭安去當黔首的,他也不願讓鄭安再從頭來過。


    一年的試為吏,再到轉正,再一步步往上。


    一步慢步步慢。


    這一下蹉跎數年,跟同齡人之間拉開的差距,可就太大了。


    他陰沉著臉,目光掃視著全場。


    最後。


    他把目光停在了秦落衡三人身上。


    這三人麵相稚嫩。


    應當就是那三名史子。


    他大步走到三人麵前,一雙虎目淩厲的盯著三人。


    瞬間,閬和奮就感覺如芒在背,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不敢與之直視。


    秦落衡麵不改色,抬頭與之直視。


    鄭玄麵露不悅,質問道:“見我為何不拜?”


    秦落衡沉聲道:


    “這場博戲,以我跟鄭安為主角,你既然是為鄭安說話的,那我跟你就互為弈手,既為弈手,又豈能輕易下拜?”


    “這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而且博戲是我贏了。”


    “這世上哪有勝者向敗者低頭的?”


    “這裏是獄衙,我審理的案件雖已定案,但我跟鄭安的博戲卻還沒有最終定論,換而言之,我其實算是‘自告’的一方,既然我是自告,那自然就無需在意這些禮節。”


    “我對你作揖即可。”


    說完。


    秦落衡朝鄭玄作揖道:“史子秦落衡見過上吏。”


    鄭玄雙眼緊死死的盯著秦落衡,仿佛要把秦落衡給看穿,良久,才冷哼一聲道:“伶牙俐齒。”


    “你既然說你審理的案件已經定案,那我問你,你們破這案子真的沒有借助任何外力嗎?”


    “你給我好生回答!”


    秦落衡笑著道:


    “回上吏。”


    “確實是我們三人獨立破的案。”


    “上吏若是不信,可以查看一下相關的爰書,上麵破案的細節流程皆在,上吏一看便知真偽。”


    鄭玄踏前一步,雙眼陰翳的盯著秦落衡,逼問道:“我不看什麽爰書,我隻想問清楚一件事。”


    “你真的是獨立破案嗎?!”


    一時間。


    一股極大的氣勢撲麵而來。


    這是來自上位者的氣勢壓迫,壓的秦落衡有些喘不過氣。


    秦落衡目光微沉。


    沉聲道:


    “是!”


    “這就是我們三人破的案!”


    “好好好。”鄭玄怒極反笑,譏笑道:“說得好,你們還真是年少有為。”


    “但你知道我是誰嗎?”


    秦落衡冷聲道:


    “不知。”


    “也不想知道。”


    “我現在隻知道一件事,這案子我們破了,博戲也是我們贏了,僅此就足矣!”


    鄭玄臉色黑如墨炭。


    他本想以勢欺人,把秦落衡嚇住,逼得他不敢承認,沒想到秦落衡竟這麽倔強,一直死咬著不鬆口。


    但他還真拿秦落衡沒辦法。


    鄭玄獰聲道:


    “我鄭玄為大秦鐵官丞,官秩600石。”


    “你或許不懂這其中的含義,這意味著‘宦及知於王’,也就是我鄭玄的名字,陛下都是有所聽聞的。”


    “我現在再問你一遍。”


    “這案子是不是你們獨立破的?”


    秦落衡作揖道:


    “回上吏。”


    “是。”


    “無論上吏問多少遍,我都隻有這個回答。”


    “這案子就是我們三人破的。”


    “我不知道上吏說出自己的官職和官秩是什麽意思,但我很清楚一件事。”


    “贏就是嬴,輸就是輸!”


    “我贏了。”


    “一切就這麽簡單。”


    “上吏的官職和官秩的確很驚人,或許不久上吏就能進入朝堂,成為一名真正的官員,但這與我何關?”


    “我是名史子。”


    “也隻是一名史子而已。”


    “我參與了這一場博戲,現在我隻想知道這場博戲的結果,我想看到令子履行承諾,如我們三人如約履行承諾那般。”


    “還請上吏監督!”


    “請上吏監督。”閬和奮道。


    “請上吏監督。”獄衙內的獄吏也齊聲道。


    聽著這一聲聲的呼喊,鄭玄的臉陰沉的可以滴出水來。


    鄭安更是徹底慌了。


    他不想寫。


    他很清楚,一旦自己被免官,以阿翁的性格,一定會讓自己重新開始,那就意味著,他必須又要從‘試為吏’開始,也就是說,他至少要離開鹹陽一年。


    他不想離開鹹陽。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生活的樂趣,還沒有玩夠,怎麽甘心就這麽離開?


    鄭安緊張道:


    “阿翁,快想想辦法啊,我不想免官。”


    “我不想離開鹹陽。”


    “阿翁!”


    “閉嘴!”鄭玄怒罵一聲,而後覺得不解氣,又狠狠的扇了鄭安一巴掌,把鄭安扇的有點懵。


    鄭安不知事情的嚴重性,但他可是知道的。


    一旦鹹陽令插手,那就意味著,這場博戲的失信,可能會在戶籍上留檔,一旦留檔,那以後鄭安想升遷難度就可加大了,想調回鹹陽也會困難重重。


    這他決不能容忍。


    見鄭安還在一旁無動於衷,鄭玄再次罵道:“混賬東西,現在知道怕了?前麵幹什麽去了?”


    “給我寫!”


    “你要是不寫,明天就不是獄衙找你了,而是鹹陽令,到時候你不想體麵,他們也會讓你體麵。”


    “願賭服輸!”


    “自己犯的錯,自己認!”


    聽到以後可能是鹹陽令找自己,鄭安臉上浮現一抹懼意,也不敢再拖延,連忙找筆寫了起來。


    寫完。


    鄭玄搶過這幾根竹片,直接扔在了地上,隨後他雙眼冷冷的掃過全場,獰聲道:


    “獄衙?!”


    “這次的事,我記住了!”


    “鄭安,我們走!”


    說完。


    鄭玄直接帶著鄭安離開了。


    獄衙安靜了下來。


    對於鄭玄的威脅,獄曹狎目光微凝。


    其他人或許不在意,但他不可能不在意,他現在的職位擺在這,再進一步就是鹹陽丞或其他司丞,而鄭玄一旦進入朝堂,他想更進一步恐怕就難了。


    獄曹狎忍不住歎了口氣。


    還是衝動了!


    華聿看了獄曹狎一眼,也是猜到了狎的想法,搖了搖頭,他根本沒把鄭玄的威脅放在心中。


    因為


    鄭玄威脅了一個絕對不該,甚至是絕對不能威脅的人!


    秦落衡!


    大秦的十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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