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缺不缺人手,不消你來擔心!”


    黑麵捕頭性子剛正,不容李十三糊弄,轉身便帶人往李家村而去。


    卻聽李十三冷冷一笑:“既然捕頭如此說,那李家有沒有人命案子,也不消縣衙來操心。”


    他話音一落,村長已經領會意思,招呼村民們一擁而上,將山路圍得水泄不通,攔住一幹官差的去路。


    這些山野村夫,方才見著不知來曆的騎牛道士,畏畏縮縮不敢多說。


    此刻有李十三與村長撐腰,對上官差卻是一個個精神抖擻,毫無半點畏懼。


    “好大的膽,敢阻攔縣衙辦案!”


    “退下,退下!”


    山路之上,一時你推我搡,恍如鬧市。


    周閑和尚歎一口氣,在方休邊上介紹道:“附近地界,有三個村莊都姓李,是同源而出,拜同一座宗祠。這李姓人多勢大,平日裏有些爭端連縣衙都管轄不住,要倚仗李家族老出麵……李十三是李家祠堂這一輩當家族長的兄弟,排行十三。”


    方休嗤一聲:“倒是會生。”


    周閑和尚眉毛一抖,咳一聲便不再開口。


    這姓方的行事無所顧忌,說話也夾槍帶炮,怕不是個好相處的。


    要讓那邊李家十三叔聽見,免不了惹出一番事端——這兒可是姓李的地界,別說縣令,連他師父悟穀山監來了都不好使。


    眼看爭吵愈發激烈,就要動起手來,黑麵捕頭喊住一幹下屬,轉過身來,沉著臉道:“李十三,你今日是非要阻攔我辦案?”


    “捕頭莫與我說笑,李家村哪有案子?”


    李十三笑吟吟,目光掃向端坐牛背的方休,哼道:“倒是此處有一攔路打劫的賊道人,怎麽不見捕頭辦案?”


    “方觀主也是為辦案而來!”


    黑麵捕頭瞪著李十三道:“李家村拐賣囚禁良家,有燕京女子遭了毒手,化成鬼身都要求到方觀主座前喊冤。此案若不查清,我不走,方觀主也不會走!”


    “燕京女子?”


    李十三不以為意,隨口道:“若真有冤情,便叫那苦主出來,指明作惡的案犯。”


    黑麵捕頭怒道:“她已成鬼,如何現身?”


    “若無法現身對峙,又怎見得真有冤情?”


    李十三嗤之以鼻,又道:“即便已經成鬼……尋山道長乃是掛單在都供府山林的道門高功,有他相助,我李家宗祠也能查明此案。尋山道長……嗯?”


    他說著看向一旁,卻意外發現,本該附和自己的尋山道長,正有些謹慎地注視著牛背上的年輕道士,神色遲疑。


    “尋山道長?”


    “啊?哦……十三郎說得對。”


    尋山道長回過神來,恢複高人風範,點頭回道。


    李十三作威作福慣了,仗著自己地頭蛇的身份,不把外來人放在眼裏,尋山道長卻曉得利害。


    方觀主。


    旁的都不說,單憑觀主二字,那可是一座叢林的住持,還是燕京來的!


    “捕頭還有什麽話說?”


    李十三笑意盎然道。


    黑麵捕頭臉色陰沉,扭頭看向周閑和尚。


    習武之人並非沒有對付鬼怪的手段,但照大明律法,凡涉及此類,皆是都供府的職責。


    慶寶寺是本縣山監治所,悟穀大師便是尋山道長的頂頭上司。以周閑的身份,確實可以壓尋山道長一頭。


    周閑心領神會,正要開口。


    便聽李十三道:“周閑大師,別來無恙否?祠堂裏前幾日給慶寶寺送去今年的香火,請荒佛庇佑李家昌盛……卻不見悟穀住持,不知他去何處雲遊了?”


    周閑臉色一窒,沉默片刻,悶聲道:“師父到洛陽白馬寺參加琉璃法會,還有幾日才能回來。”


    “原來如此。”


    李十三點點頭,笑得更是得意。


    眼看周閑和尚也被李十三一句話打發,一直旁觀的方休終於開口,平淡道:“這位善信說得有理,捕頭便等那苦主現身,說明冤情,再辦案不遲。”


    “方觀主?”


    黑麵捕頭不明就裏,可眼下也無其他辦法,隻能如此行事。


    “那好,捕頭與這位方觀主便在此等著,我要替宗祠處理家事,就不奉陪了。”


    李十三哈哈一笑,領著尋山道長,正要越過一幹官差去往李家村……


    噠噠。


    野牛邁開蹄子,攔在山路上。


    方休瞥著李十三,似漫不經心般道:“此案查清之前,不許任何人進出李家村。”


    李十三臉上笑意一止,擰眉道:“你敢攔我?我……”


    眼看要說出什麽狠話來,旁邊尋山道長趕忙一扯他衣袖,咳嗽著含糊道:“觀主,觀主……”


    觀主便是住持,住持!


    “觀主又如何,便能占山為王,攔路不放?”


    李十三哼一聲,叫道:“捕頭也不管?”


    “李家村之人皆有嫌疑,確實要攔住進出之路,以免案犯走脫。”


    黑麵捕頭不理李十三,隻朝方休拱手道:“多謝方觀主幫忙。”


    “好!”


    李十三也不等黑麵捕頭跟方休一唱一和完,直接道:“我陪二位一起等。”


    他說著先給村長一個眼色,便尋了路邊一塊石頭坐下,又讓尋山道長以法符折紙鶴傳書,不多時就有人送來酒肉。


    吃吃喝喝,倒是跟郊遊踏青一般快活。


    黑麵捕頭不去看他,隻麵朝李家村村民,一遍一遍,又是勸說又是警告,叫他們不要執迷不悟,阻攔縣衙辦案,趁早醒悟,配合縣衙辦案才是正途。


    可祠堂的十三族叔已經發話,誰還聽他的?


    就連黑麵捕頭的幾個下屬,有那見情形僵持,無有進展的,輕聲跟同僚道:“頭兒怎麽犯糊塗,跟李家作對?誰不知道,這兒姓李的說了算……”


    眼看天色轉晚,就要天黑。


    一直閉目入定的方休睜開眼,從牛背上下來,行到李十三身前。


    李十三正飲酒,隨口問道:“方觀主有何吩咐?”


    “我要離開片刻,留這三道斬劍符替我把關”


    方休從袖中取出三張符紙,伸手一拂,三張符紙便依次排開,憑空懸住,他接著道:“你往李家村邁一步,便要受一道斬劍符,第一道斬你衣冠,第二道斬你肉身,第三道……斬你李家上下。”


    “好大的口氣!”


    李十三丟了酒杯,騰地起身,怒道:“你……”


    “你大可一試。”


    方休根本不聽他多說,留下一句話,便騎上野牛,鑽入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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