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過去大半個月。


    趙關城這名字已經徹底消失在燕京城,再無人提起,好似從未有過這麽一號人物。


    淵王的黨羽也沒有其他動作。


    一切風平浪靜,又好似暗流潛伏。


    方休也就安安心心抄書,繼續積累法幣與丹藥,為點出丹竅作準備。


    這一日,春考放榜。


    定國公府的孫輩中,徐家阿彪一個年僅十六歲的侄子,順利考入應天書院。


    大明勳爵皆是以開國軍功得來的封賞,從來武學傳家。


    竟出一位四院書生。


    還隻有十六歲?


    簡直是破天荒的稀罕事。


    很快便傳遍燕京,人人都說,定國公府出了一位徐十六,了不得。


    連宮中得知此事後,都送來賞賜,好生一番褒獎。


    定國公府自然是欣喜若狂,大擺筵席,廣邀親朋好友,還把方休以及張嶺、摩陽成都請來,恭敬奉為上賓。


    大公府來往的賓客,也多是武勳世家與軍中將領。


    這一幫武門之人的筵席,卻被三位道門之人坐在首座,立時看得不少人皺眉。


    即便不少人知道,張嶺與摩陽成兩位山監,在春考前給定國公府擺過一場文昌法會,也不理解徐家為何如此安排。


    徐十六考上院生,是他自己的本事。


    那什麽文昌法會,隻不過是討個吉利,哪有什麽實用?


    武解唯我唯武,連道門傳承都看不上,更別說這些玄虛的儀軌道場。


    那無厭觀的方觀主,倒是有些來曆,可餘下兩位……在座諸人,哪個不是位高權重,區區兩個山監,能算什麽人物?


    不止他們想不通,連張嶺與摩陽成都有些詫異。


    隻有方休心中有數。


    還能是什麽緣由?


    無非是莫敢當來過一趟。


    想想徐家阿彪那作風,他不親自上門警告,如何放得下心?


    隻用順口帶一嘴鬼宗許仙之事,便足夠定國公府對青石觀一脈恭敬有加。


    上賓看似三位,實則主角乃是張嶺這位許仙友人之後。


    不多時,觥籌交錯,酒過三巡。


    酒入舌出,喝出興致的賓客們開始大聲喧嘩,對方休三人的異議也愈發多起來。


    方休就瞅見,有人目光不善地瞪著自己三人,忽而提杯起身,就要往上座行來。


    似是要借著酒勁惹事。


    隻是,被鄰座一人直接摁下。


    又湊到他耳邊輕語幾句,那人立時臉色一變,酒勁盡去,看向上座的眼神變得恭敬。


    方休倒是不認得這位鄰座,不過從旁人對他的稱呼上,很快聯係到張嶺所列名單中的一人。


    既然是淵王黨羽,那自然知道青石觀一脈不能惹。


    不過這事尚是隱秘,隻有關係親近之人,才會被透露幾句。


    不多時,便有個無人跟他透露的,抱著一隻好大酒壇,大模大樣往上座行來。


    這是一個身材魁梧,花白胡須遮著半張臉的老漢。


    “鄧老四。”


    在上座陪酒的徐七山臉色一沉,輕聲朝方休道:“這是鄧國公的四弟……他們鄧家素來與我們徐家爭鋒相對。這次鄧家也有晚輩參與春考,隻可惜全部名落孫山,別說應天書院,連西宛書院與東興書院都沒有考進去一個……”


    這可就是道門與武門、徐家與鄧家,各有新仇舊恨,諸多緣由疊在一處。


    不找點事都說不過去。


    鄧老四行到上座前,一掌拍去酒壇泥封,放聲叫道:“若無三位的法力,徐十六如何能考上應天書院?我代我這侄孫,給三位高功敬酒!”


    說完便舉起酒壇,仰頭暢飲。


    他喝得豪邁,話卻不大好聽。


    在座定國公府之人,皆是聽得臉色難看。


    脾氣暴躁如徐驃,一手抱一個酒壇就要過來拚酒,被徐七山一個眼神給瞪回去。


    “鄧將軍說笑,這是徐家公子自己的才學。”


    方休回一句,舉杯飲下。


    張嶺與摩陽成皆是以他為首,便也飲下一杯。


    一壇對一杯,這簡直是送給鄧老三找茬的由頭。


    果然,這老將喝幹酒壇後,當場怒道:“老漢誠心敬酒,方觀主為何不給麵子?”


    方休如今的名聲,遠在張嶺與摩陽成兩位山監之上。


    鄧老四自然衝他發作。


    徐七山插話道:“鄧四哥,三位道長不似我們武夫粗鄙,不會這種喝法,你若要喝,我……”


    “我與方觀主喝酒,有你徐老七什麽事?”


    鄧老三直接打斷他的話,哼一聲道:“道門說什麽三千大道,還不是跟武門一樣,從三百六十五個竅穴開始修煉?一樣的肉身,哪有會不會喝,隻有願不願意喝!”


    “鄧將軍說的是。”


    方休點點頭,笑問道:“我看鄧將軍是酒中豪客,不知酒量如何?”


    “你問對人了!”


    鄧老四哈哈一笑,忽而將腳一跺。


    地麵一震,便有一隻酒壇從他腳邊飛起,泥封自行崩散,落入鄧老四手中。


    這一番顛簸,卻連酒液都沒有撒出一滴。


    “好!”


    “好精妙的氣勁!”


    “鄧四叔厲害!”


    鄧老四取酒的這一手,單憑腳力把握,沒有催動半分真氣,立時惹來下座的一陣喝彩。


    賓客們巴不得看熱鬧,自然起哄厲害。


    徐七山臉色陰沉沉難看,連張嶺與摩陽成也眉頭微皺。


    “諸位過獎。”


    鄧老四哈哈一笑,看向方休,指著懷中酒壇道:“似這樣的壇子,老漢喝一百壇都不見得醉!”


    “鄧將軍好酒量。”


    方休點點頭,伸手一請,笑道:“鄧將軍已喝一壇,便再喝九十九壇吧。”


    這是什麽喝法?


    上座幾人皆是聽得一愣。


    哪有別人來敬酒,讓他先喝一百壇的說法?


    卻見鄧老四一聲不吭,舉起酒壇就喝。


    片刻飲幹,又取一壇。


    一會兒工夫,他就喝了三四壇下去。


    “好!”


    “鄧四叔海量!”


    下麵賓客們不明就裏,又開始起哄。


    徐七山卻是看得心中一動,不著痕跡地瞄一眼方休。


    口含天憲,言出法隨。


    天憲神通!


    他吃過這道小神通的虧,這會兒卻不記仇,反而嘴角噙笑,樂嗬嗬看鄧老四中招。


    “鄧四叔,我來陪你喝!”


    徐驃忽而一臉怒容地跳起身來,也抱過酒壇開喝。


    徐七山剛剛轉好的心情,又變得奇差。


    要不是親侄子。


    真想一掌把他劈死!


    這傻大彪,分明知道方休有天憲神通,怎會看不出場中情形?


    就這般。


    鄧老四被天憲神通所製,一壇壇喝個不停。


    徐驃卻以為他是在耀武揚威,身為定國公府之人,怎能讓姓鄧的猖狂?


    也鼓足勁,一壇壇拚起酒來。


    下人們源源不斷送來酒壇。


    賓客們興致高漲,呼喝不停,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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