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儒門之人,進則朝中任職,退則書院讀書,武門之人亦有類似的路數,便是崇武堂與軍部。


    王教習此次,便是要調去軍中任職,臨行前來無厭觀上柱香。


    方休聽他有意無意提及朝中事,猜他大概是上了寧王或者太子的船,故而才從崇武堂出來搏個前程。


    “王教習,我知你是心中猶豫不決,所以想來求個心安。隻是你既然已經作出抉擇,又何必優柔寡斷?”


    方休看出他的心事,笑道:“即便無上天尊庇佑,可武門講究一個唯我唯武,你若是遲疑不前,失了武學真意,不僅前途要迷茫,這身手都要倒退,可就得不償失。”


    “啊!”


    王教習如遭棒喝,目瞪口呆一會兒,才收斂神色,拱手敬道:“方觀主是得道高人,老王謝過指點。”


    “街坊一場,不必如此。”


    方休客氣笑道。


    他又畫了一張辟邪符贈給王教習,聊表心意,不僅不收香火錢,送王教習出門時,還讓胡小桑取來一條西川烏豬肉,說是恭喜他升職的賀禮。


    這烏豬臘肉方休吃過,確實有些靈氣,隻不過份量還不如他如今真人之軀的一口吞吐,從天地間攝來的多。


    這東西都有人願意花三兩銀子一斤買來吃?


    怕是除了落魄寒酸的青石觀一脈,就沒人……


    有啊!


    方休當時就想到,那些有權有勢有錢的武門之人,定然喜歡。


    這不,就借王教習來打開市場。


    至於太子與寧王的爭端,與無厭觀何幹?


    寧王若是篡位,便是得位不正的無德之君,即便修書,也是跟他老子一般下場。


    而皇帝即便把傷勢養好,肯定也不會再提修書之事。


    方休眼下抄書修行,按部就班,順風順水,還遠未到瓶頸,根本不必急於查探紫禁底細,尋更大的機緣,自然也就沒多大必要摻和此事。


    轉眼又是幾天過去。


    無厭觀的香客一日比一日多,甚至連來喝酒發呆的陸逢都被擾了興致。


    於是在問過方休後意見後,陸逢去了一趟奉部。


    陸右使開口,那是相當好使。


    第二天就有奉部官吏上門,給無厭觀門前釘了一塊牌子,上書:九方堂。


    奉部稱轄下寺廟道觀為十方叢林,這九方堂也不知是不是少一方的意思。


    總之,原本十方叢林有供信徒上香祈福的職責,不得推脫。而這牌子一立,無厭觀即便閉門謝絕香客,也不會被奉部追究責任。


    除非是別的叢林推介,開了門引過來,無厭觀才必須接待。


    隻是那麵條再好吃,狐妖再動人,無厭觀也沒那麽大的名氣,值得香客們大費周章,到其他叢林請人開條子再過來。


    九方堂的牌子一立,無厭觀便冷清下來。


    除開陸逢隔三差五過來酒呆,王陳氏時不時來上一炷香給她的薄郎祈福,再無外人。


    最後倒是把胡小桑給閑不住,得了方休允許,跑去給方屏幫手。


    麵條西施變作米鋪西施。


    方家米鋪的生意,登時蒸蒸日上。


    很快,便到與老山監約定的一月之期前一天。


    而這一天,恰是另一件事的一月之期。


    焚天峰。


    山腰處青石平台。


    “今日課畢,各自回去修行吧。”


    陳都講揮揮手。


    他話音剛落,下麵聽經弟子中的蘇環便躍起身來,蹦到寧采臣身旁,一把抓過他的手臂,眉開眼笑道:“寧師兄,我這一個月看守映日神木,實在苦悶,帶我去你宮殿中玩耍一會兒可好?”


    這才一個月,寧師弟已作寧師兄。


    “不害臊。”


    旁邊響起一聲輕哼。


    蘇環拿眼瞪去,見是蘇海,嗤道:“你若是能被天師收為親傳,亦或者有寧師兄這般進境,我也喊你師兄。”


    蘇海臉色一滯,悶不做聲沒有反駁。


    一來他即便凝結道果,成為真傳,也未必會被天師看中。


    二來……這寧采臣的進境,著實是太過駭人。


    在場諸多聽經弟子,卻是看著蘇環跟寧采臣的熟絡眼熱,也想同寧采臣有這般親密的關係。


    如今不止焚天一脈,整個大羅派都在傳寧采臣的名字。


    入門一天,被天師收為親傳。


    入門一月,開辟……三宮竅穴!


    三宮竅穴近一百五十個,一天便要開五竅。


    這一個月來,焚天峰的聽經弟子們,都已經習慣聽經聽到一半時,旁邊忽而傳來一聲啪。


    是寧采臣開辟一個竅穴。


    一邊聽經,一邊開竅,哪有這種事情?


    不等他們震驚完,耳邊又是一聲啪。


    是寧采臣又開一個竅穴。


    陳都講亦是目瞪口呆,講經都不利索。


    消息首先在焚天峰傳開,一個個早就凝結道果,甚至修為都不在陳都講之下的真傳弟子,紛紛過來聽經。


    這一聽,這一看,歎為觀止。


    後來消息傳出去,青澤一脈的真傳也跑來聽經。


    這一聽,這一看,歎為觀止。


    到最後,連雲海峰都驚動,派來一位長袖善舞,與焚天峰關係稍融洽幾分的真傳。


    這一聽,這一看……


    立時便有人怪罪馬長老,當日怎能猶豫不決,給蘇環搬救兵的機會?


    就該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這寧采臣裹回雲海峰,按著他的腦袋在底冊上簽字畫押,便是冒著得罪天師的風險,也把生米先煮成……


    這寧采臣如此天資,為陳都講生平所見唯一,一時把長老們指示,讓他去白雲殿問老山監解經之事都拋到腦後,一心一意給寧采臣講經。


    “今日怕是不妥。”


    新晉師兄的寧采臣搖搖頭,眼看那蘇環嘴巴一癟,他又一笑,朝台上拱手道:“陳都講,當初是燕大俠送我來大羅派修行,如今我僥幸有些進境,不辜負他的心意,想下山一趟,跟燕大俠當麵致謝,還請陳都講準許。”


    “我等在山中修行,本不該牽掛俗世,不過知恩圖報是好事。”


    若換別人要下山,早被陳都講喝斥回去,可開口的是陳都講怎麽看都順眼的寧采臣,陳都講笑吟吟鬆口道:“準你下山一天,明日課前回來。”


    這顯而易見的偏愛,旁邊其他聽經弟子也不敢有意見。


    “陳都講不講理!”


    蘇環卻忽而叫道。


    陳都講眼睛一瞪:“你這丫頭,又有什麽要說?”


    “寧師兄還不會遁法,進出燕山一趟,一日怎麽夠?”


    蘇環說著狡黠一笑,將寧采臣手臂扯住抓緊,嚴肅道:“我來護送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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