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昊終究還是沒能來得及趕過去。


    即使他的速度再快,即使他現在已經是99級的絕世鬥羅。


    但還是快不過一名神王全力斬出的,飽含殺意的劍氣。


    唐昊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修羅血劍的光影從唐六身上斬過,眨眼之間,唐六本來還在空中自由下落的身體便是消失在了血紅色的劍光之中。與之同時,地麵之上傳來一聲巨響。


    唐昊的目光往下看去,隻看到了一片飛揚的塵土。


    以及塵土當中若隱若現的那一點藍光。


    他大驚失色,立刻飛了下去,揮開四周的塵土,目光第一時間鎖定了那個躺在深坑底部,渾身是血的身影。


    唐昊強迫自己不去看他身上那道從左肩一直延伸到右腰的猙獰傷口。


    男人隻是用顫抖的雙手蓋住唐六冰冷,並且染上了鮮血的臉頰。


    “嘿、嘿,看著我,集中注意,別把眼睛閉上好麽?小六?”


    唐昊呼喚了半天,隻是得到了唐六一個已經變得有些渙散的眼神。


    好一會兒,唐六才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唐昊的腦海裏響起他的聲音。


    “替我跟媽媽說聲對不起......”


    腦海裏,他的聲音似乎還在回蕩。


    但唐六已經微微支撐起了半個身體,身上再次爆發出強烈的藍光。


    他抬手,幾乎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將唐昊遠遠推了出去。


    唐六沒有在意男人的呼喊聲,上半身重新跌回坑內,把目光投向已經完全一片血紅的天空。


    很小聲的、呢喃一般的輕吟著。


    “很久、很久,都見不到了呢......”


    然後,他靜靜注視著一道金光從天空之中落下,朝他而來。


    他明白,那將會是徹底奪走他生命的一擊。


    也是他在這個時代的落幕。


    唐六有些安然的閉上了雙眼。


    卻在下一刻,突然察覺到了什麽一般,本能的再次睜開了眼睛。


    看著一個一頭金發、一襲白衣的身影就那麽突然的闖入了他的視線裏。


    那頭燦燦的金發,甚至比天空之中急劇下降的那道金芒,看上去更加耀眼。


    一切都發生得那麽快。


    快到唐六隻能本能的張開雙臂,將朝他墜來的那道倩影擁入懷中,感受著那道身軀的無力。


    “這......恐怕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了......”


    他聽著她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那麽微弱、那麽無力,卻又飽含著一腔深情。


    他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


    但他能猜到,那張臉上,現在大約應該是滿足,卻又帶了些遺憾的。


    十萬八千斤重的海神三叉戟,最終還是被千仞雪的身體擋了下來。


    唐六隻是抱著她,臉上一片空白,眼裏有震撼,有難以置信,也有茫然和無措。


    他想做些什麽,以挽救自己懷裏那生命氣息正在迅速流逝的人。


    但是,他真的沒辦法了。


    他自己也不過強弩之末而已。


    他把目光投向出現在他砸出來的坑洞邊緣的那個紅色身影之上。


    那個人臉上隻有一片冰冷,並不為所動。


    於是唐六收回目光,低聲說道:“你不會死的。”


    懷裏的人輕輕動了動。


    好像在說無所謂啦,隻要你沒有死在我眼前,而我隻能眼睜睜看著你的生命逐漸消逝就好。


    他的聲線變得柔和:“這是我的承諾。”


    他的身上再次冒出了淡淡的藍光。


    那些藍光化作萬千氤氳的點,又凝集成縹緲的霧。


    飄搖著、輕撫著,悄悄的融入千仞雪逐漸冰冷的身體當中去。


    千仞雪本來緊閉的雙眼輕輕顫了顫,而後緩緩睜開。


    她的眼裏還有些惘然,隨後便意識到了什麽,緊張而急切的撐起身體,看向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張臉。隨後,整個人就融化在了那張臉上所帶的溫柔中去了。


    所有的惶恐和不安,在那股暖意當中,全部消失,化為了平靜。


    她聽到他輕輕的念著,隻屬於他們之間的耳語。


    “以萬千大道之名......你可願以一顆誠心,從此追隨我的腳步,聆聽萬物的低語,尋更高的峰?”


    她看向了他的藍眼睛,那裏是一片隱含期待和鼓勵的溫暖。


    於是她說道:“吾願。”


    吾願。


    她在心裏默默補充。


    隻要有你的地方,我永遠會在那兒。


    她聽見身下人輕輕笑了笑,蘇蘇的。


    “那便......再見。”


    唐六最後說了一句,目光再度轉向那個坑邊默默看著一切的紅色身影。


    看著他輕輕揮手。


    海神三叉戟穿過身形已經變得透明了的千仞雪,將唐六的腹部捅了個對穿。


    唐六的身體因為劇痛而不自主的弓了起來,而後又因為重力而重新落回地麵。


    他已經看不到、聽不見、感受不到一切了。


    所以他沒有看到從千仞雪眼裏落下的淚珠。


    聽不見她正尖叫著呼喊。


    甚至已經感受不到了痛苦。


    隻是微微側過了頭,閉上了雙眼。


    嘴裏還有鮮血正不停地流出。


    直至最後化作藍色的光點,緩緩飄散......


    千仞雪也消失了。


    唐三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他也並不關心。


    他隻是麻木的召回了插在地麵的海神三叉戟,隨後又揮手在虛空中輕輕一招,像是回收了什麽東西。


    然後他就站在那兒,靜靜地站了一會兒。


    最後迅速飛走了。


    ......


    “我們也該走了。”


    結界之中,木婧打破了沉默。


    “我們的任務還未完成。”


    “在那之前,我們要做的就隻有一件事。”


    “活下去。”


    “否則就要來不及了。”


    沒有人回應她,但她看著隊友們沉凝的臉,知道他們此時的想法和自己一樣。


    於是她捏碎了手裏的藍色符文。


    所有人和結界一起,消失在原處。


    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


    落日森林,冰火兩儀眼。


    藍發如同瀑布一般的唐三,迅速從高空當中墜落。


    他直接跪在了冰火兩儀眼中心的那株巨大藍銀皇麵前,伸手遞出了一道虛幻的光芒。


    藍銀皇沒有任何動靜。


    沒有任何自己孩子到來的喜悅。


    沉默得死寂。


    唐三也沒有動彈,保持著下跪的姿勢。


    不知道過了多久,又是一道身影從空中落了下來。


    那是唐昊。


    隻是他現在看上去好像要比剛才蒼老了太多。


    即使他的體內有一截劫仙玉骨,能永葆他的青春。


    他背對著跪下的唐三,仰著頭,緊閉著雙眼。


    誰也不知道他現在正想著什麽。


    同樣,也沒人知道一直沉默的阿銀此刻心裏又是些什麽念頭。


    這一刻,他們隻是一對平常的。


    心碎的父親和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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