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魚龍混雜, 人員出入很多,最近也隱約有變天的意思,虞潭秋身份敏感不能常待在這麽開放的地方, 林奇還是把虞潭秋轉移回了家裏。


    有許多事, 虞潭秋雖然沒說, 林奇也不傻, 在這世道裏能掙得出一份家業的能有幾個不冒那麽一點風險?


    虞潭秋畢生還從未當過癱子,陰沉的臉成日裏都是暴雨傾盆。


    因為不好挪動, 林奇提前讓工人把虞潭秋屋子裏的床搬到窗戶旁,好讓虞潭秋靠著窗戶亮堂,心情也好些。


    日光穿過高大的樹叢射入窗內,在虞潭秋臉上照出斑駁的影子,虞潭秋脖子動不了, 一點日光恰巧照在他左眼上,虞潭秋硬睜著眼睛,像是與這縷光鬥氣。


    林奇端了午飯上來的時候,日光已經投降偏離,隻剩下紅著眼睛流眼淚的虞潭秋。


    “潭秋,你怎麽了?”林奇忙放下餐盤坐下,掏了手帕給虞潭秋擦拭眼角的淚痕,擰眉道, “別擔心, 會好的。”


    虞潭秋麵上沒什麽表情, 神魂出竅地心思不知飛到了哪裏。


    第一次,他連林奇的話都沒有聽進去。


    虞潭秋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如此多的‘巧合’,再走背字運的人也不至於,而且針對性又是那麽的強, 單在這一件事上老天爺就跟他過不去了,簡直像長了眼睛一樣精準地對他打擊。


    “潭秋?”林奇雙手在虞潭秋麵前揮了揮,虞潭秋的眼珠動了,平淡道:“我沒事。”


    林奇鬆了口氣低頭,端了粥來喂他,虞潭秋若有所思地望了林奇的側臉,林奇的麵色很平靜。


    虞潭秋嘴裏機械地吃著粥,腦海裏浮現出了一樁樁怪事,當然毫無例外的林奇都在場,而林奇總是偏於冷靜。


    虞潭秋一直沒多想,隻當林奇心裏不是真的有他,所以也就反應平平,其實他腦海裏也曾有過疑惑的,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總會莫名地將一些東西給忽略過去。


    而一但回過味來,虞潭秋就越想越不對勁了,周遭的一切似乎都開始變得不合理起來。


    虞潭秋脖子上的傷說是要修養三個月,一個多月的時候已經能摘脖套了,不用林奇再費勁地照顧他,隻是脖子依舊不能動,一動就疼,行動時活像個僵屍。


    張曼淑定時定點地來欣賞虞潭秋的慘狀,心情肉眼可見地變得開朗了很多,甚至當林奇再次提出讓她出國重新讀書時,頭一次沒有激烈地反駁,能換種活法,試著重新開始,為什麽不呢?


    在渾噩的沼澤裏生活得太久,張曼淑遇見林奇與虞潭秋就像遇見了一縷清風,那風並不大,卻是送來了一絲涼意,讓張曼淑從悲痛與放逐中有了一點向上的勇氣。


    林奇站著給虞潭秋喂食,虞潭秋沉默寡言地隻是張口就吃,對於張曼淑的挑釁都不予回應,他受傷之後話變少了很多,愈發地瞧著老成。


    張曼淑放下筷子,結束了這一頓蹭飯,對林奇微笑道:“林師傅,多謝你的招待。”


    “客氣了。”林奇喂個大孩子喂得手臂酸疼,這時才坐下來自己準備吃飯。


    張曼淑看了虞潭秋一眼,忽道:“我有個同學在英國,他寫了封信給我,邀請我過去看看。”


    “那很好啊,”林奇驚喜道,轉頭望向虞潭秋尋求支持,“是不是?潭秋。”


    虞潭秋冷淡地‘嗯’了一聲。


    張曼淑低頭若有似無地笑了以下,“我也……隻是去看看。”


    “都好,”林奇是真心地為張曼淑感到高興,“去見見朋友,玩一玩,你還這麽年輕,有大好的風景都沒有看過呢。”


    張曼淑也不知道自己曾經是怎麽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未來了,仿佛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俱樂部她也很久沒去了,有人惦記她,開著汽車帶著珍珠鏈子上小洋樓來找她,張曼淑在看到那張臉和那雙眼睛時,忽然覺得很膩味,很惡心。


    她再也不能麻木地像個旁觀者一樣審視自己的生活,她要走,她要離開這個奇怪的境地。


    張曼淑告別了林奇,回眸不施粉黛地對林奇一笑,“謝謝你,林師傅。”


    林奇被她這個笑容感染得有點臉紅,恍然道:“張小姐,你等等。”人轉身咚咚地跑進了屋內,腳步聲都透露出一股著急。


    沒一會兒,林奇又跑出來了,手裏抱著一個漂亮的藕色盒子,蒼白的臉頰帶了點粉,“這個送給你,我大概依著自己的觀察做的,哪裏不合適,你告訴我,我再改。”


    張曼淑臉上的表情頓時很感動,她接了林奇的盒子,手心摩挲了以下禮盒光滑的麵,對林奇做了個要笑又要哭的表情。


    前一段時間,張曼淑還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而此刻,她忽然又覺得自己還未算是淒慘到底的人。


    正像虞潭秋對她說的,誰活著,都很難,轟炸沒要了她的命,她憑什麽不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才能有遇見好人、好風景的機會。


    張曼淑嘴角一直掛著柔軟的笑意回了自己那棟小洋樓,解開盒子上的蝴蝶結,一件雪白的旗袍靜靜地躺在盒子裏,是最傳統最老式的旗袍,珍珠盤扣,白得耀目的旗袍上繡了銀色的蓮花暗紋。


    出淤泥而不染……


    張曼淑猛地蓋上了盒子,低頭雙睫一眨,藕色光麵盒上也開出了一朵小小的蓮花。


    虞潭秋人是個僵屍,心思卻很活,腦海裏的疑竇盤旋在腦中實在不得解,對林奇找了個借口出去了。


    他去了俱樂部。


    俱樂部裏一如既往的熱鬧,他養傷消失了一段時間,重新出現後獲得了一致的熱烈歡迎。


    一波波的人上來交談,很快就發現了虞潭秋的異常,虞潭秋像個貓頭鷹似的看人都是整個扭來扭去,看上去十分邪門,大家內心犯怵之餘覺得非常好玩,甚至想伸出手指來逗一逗虞潭秋。


    虞潭秋沒閑心思搭理他們,直接找了俱樂部的經理。


    俱樂部經理熟虞潭秋的臉,不熟虞潭秋這個人,知道虞潭秋是完全不好色的和尚,對於虞潭秋也就不大上心,沒油水嘛。


    沒想到虞潭秋上來就如饑似渴地向他詢問俱樂部裏都有些什麽新鮮人。


    經理驚訝之餘擺出了推銷的臉色,“新鮮人當然是有,新來的兩個女學生,您看怎麽樣?都是正經好學校出身。”


    虞潭秋臉色快拉到了地底,“多大?”


    “十六。”


    虞潭秋硬邦邦道:“有男孩子嗎?”


    “不太湊巧,”經理不好意思道,“昨天晚上剛來了個孩子,戲班子出身,腰身可軟,被吳先生看上帶走了。”


    “吳先生?”虞潭秋直挺挺地轉過來,“吳致遠?”


    經理點頭,“是,您要是喜歡,我再幫您留意,這天天有新人,說不定您再等一等,馬上就來。”


    虞潭秋道:“多大?”


    經理道:“啊?”


    虞潭秋不耐道:“我問你那個被帶走的男孩子多大。”


    經理又犯愁了,“這……這我也說不清,那孩子也說不清,他師父帶來的,年紀我也沒細問,大概看相貌,也就是個十六七吧。”


    經理似乎聽出來意思了,“您喜歡小的?”


    虞潭秋給了貓頭鷹夜間放哨似的銳利一瞪,“我喜歡你祖宗!”


    經理看著虞潭秋離開的背影,訕訕地摸了下自己的臉,心想他祖宗都爛泥裏了,不鮮嫩哪。


    虞潭秋出去,叫了車,讓司機去吳公館。


    司機發動車沒一會兒就打斷了虞潭秋的沉思,“先生,後麵有人跟。”


    虞潭秋脖子無法扭動,擰眉道:“甩了。”


    司機應了一聲,七拐八扭地開了一段,“甩不掉。”後麵的車跟得也不是很緊,可偏司機過了幾個巷口,又能看到那車在後麵跟著。


    虞潭秋正是煩躁的時候,直接道:“給他一槍。”


    小巷子裏放一聲冷槍也沒什麽要緊的,司機掏了黏在下頭的槍,放慢了速度讓後頭的車靠近了,回首隨便來了一下,後麵跟著的車歪了一瞬,直直地撞了上來,司機心想不妙,這是打中對方的駕駛了,忙手忙腳亂地擰了方向盤往旁邊的小胡同裏打彎,卻是沒來得及,“嘭”的一聲,虞潭秋的額頭直直地向前砸了,眉心頓時鮮血淋漓。


    積壓的暴戾在此刻達到了頂點,虞潭秋的脖子還疼著,他也是不管,直接一腳踢開了車門,提著口袋裏的槍來到了後頭車門,麵目猙獰地要宰了盯梢的王八蛋,他彎不下脖子,槍口也還是準確無誤地頂到了對方的太陽穴,冷酷道:“下輩子投胎別做老鼠。”


    “嗯……”


    槍口的人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正是這一點呻-吟,讓虞潭秋的手抖了一下,拇指觸電一樣地從扳機彈開了。


    “林奇?!”


    林奇被撞得七葷八素,耳朵裏嗡嗡地響,鼻腔裏充斥著血腥氣,輕咳了一聲,吐出了一點血沫,“潭秋……”


    虞潭秋手抖得厲害,他剛剛是真動了殺心,差一點……差一點這一槍就開出去了。


    虞潭秋的腦海裏驟然浮現出曾經的畫麵,他抱著中槍的林奇,林奇渾身都是血,一模一樣的語氣叫著他的名字。


    虞潭秋眼前一黑,竟是直直地墜了下去。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看到的卻不是熟悉的世界。


    無數的光點環繞在他麵前,組成了一個光怪陸離的數字國度,一行行代碼猶如一輛輛急速飛馳的列車從他四周駛過。


    他驚愕地望著這個陌生的地方,一絲恐懼浮現在他的心頭。


    這時,麵前忽然有一行代碼直直地向他撞來,他想跑,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行動,他想閉上眼睛,卻發現自己即時閉上了眼睛依然擁有視覺。


    光劍一樣的代碼直直地刺入了他的身體。


    沒有想象當中疼痛的感覺,他慢慢地低下頭,終於看到了自己,無數代碼如同鎖鏈一般穿梭交織,匯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這就是他——像一具由代碼組成的木乃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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