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甚君是驚大發了, “這不是狀元郎嗎?”


    韓逢這才將目光移到齊甚君身上,他從楚雲樓緩步走來,近前了才對齊甚君微一拱手, 客氣道:“齊大人。”


    看著態度很溫和。


    齊甚君稀裏糊塗地放了拽著林奇袖子的手, 對韓逢回禮, “韓大人, 你怎麽也在?”他的目光是驚奇到了極點。


    因為韓逢太窮了。


    窮的連衣裳都買不起新的,官服都製不起第二身, 哪有錢來楚雲樓花銷啊?


    韓逢對這個前世忠誠的手下態度堪稱和藹,“來消遣。”


    齊甚君眉毛都快挑到天靈蓋了,就差脫口而出‘你發橫財了?!’。


    韓逢的餘光一直在看林奇,林奇安安靜靜的,素衣玉簪, 在繁鬧的街上如一捧雪,韓逢暴躁的心瞬間就清涼了,“林大人。”


    林奇向他微一點頭,還是沒開口。


    “那……既然碰上了,”齊甚君沒心沒肺地一撓頭,“就一起玩吧——我做東!”


    “我不去,”林奇斷然道,“我要回去了。”


    韓逢也道:“齊大人, 今日楚雲樓閉館了, 你還是改日再來吧。”


    “啊?”齊甚君又是驚了, 楚雲樓自開館以來還未曾關過一日,他今夜接連吃了幾個雷,驚得眼珠子都圓溜了許多,“不可能吧?”當下也不管這兩個人了, 提起袍子就去敲楚雲樓的門。


    林奇說要回去,人還站在原地,麵色冷冷的,負手站著,目光雖不落在韓逢身上,韓逢卻像是被密不透風的眼風罩住了,他眯了眼,低聲下氣道:“林大人可否送我一程?”


    林奇瞟了他一眼,韓逢捂著碗大的拳頭在嘴角嬌柔地咳了一聲。


    “上車吧。”林奇扭頭,對這人做作的演技很是絕望。


    “閉館?為何閉館?你是不是騙我?”齊甚君不甘心地從門縫裏塞了自己的頭進楚雲館的門,為他開門的道童快羞死了,“齊公子,我不騙你,你快出去吧。”


    齊甚君是個死纏爛打的性子,不肯縮回自己的大頭,刨根問底道:“到底為何閉館?是出了什麽變故?眠柳還好嗎?”


    “柳姐姐沒事,”道童見他死活不肯走,硬關上門夾斷他的脖子又是不能,隻好妥協道,“您要是真想知道,就問那位穿藏藍衣裳的公子吧,當真是……當真是……”道童說不出下去了,咬著唇麵色也白了起來。


    齊甚君知道他指的是韓逢,扭頭望向對街,卻是林奇和韓逢連人帶馬車都消失不見了。


    道童見他扭頭,立刻關上了門。


    “嘭”的一聲,齊甚君腳尖一頂,輕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眉毛上天又落地,自言自語道:“嚇死本公子了。”


    馬車上,韓逢與林奇相對而坐,林奇的馬車不算大,韓逢身形高大,與林奇相對坐著,兩人的膝蓋隨著馬車行進的顫動便要淺淺地輕磕一下。


    韓逢壓住心中的心猿意馬,壓低聲音道:“方才齊大人在,我不便說,我並非是去楚雲樓尋歡作樂,而是有正事。”


    林奇看到那些人如鳥獸散的場景也猜測韓逢應該是辦正事,其中有好幾個官員,就怕韓逢是在行‘奸臣之事’。


    林奇麵色微沉,輕點了下頭。


    馬車內寂靜起來。


    韓逢點到為止,也不過多解釋,解釋的多了,倒顯得怪異,他與林奇如今還生分著呢。


    韓逢將目光挪開,隻是馬車空間有限,無論往哪看,也就這麽一方小小的天地,在這方近乎密閉的天地裏,林奇無處不在。


    往下看便是林奇長袍下的雙腿,絲綢在雙腿中間落下去,勾勒出圓潤玲瓏的膝頭和一點大腿的輪廓。


    韓逢在楚雲樓這個京城第一溫柔鄉裏待了一炷香的功夫,膩味的要死,幸而裏頭沒什麽香氣,要不然他臉色能更難看。


    鼻尖聞著林奇身上特有的味道,韓逢有了兄弟鬩牆的苗頭,不爭氣的東西試探著想出來造反。


    韓逢立刻將目光微微往上挪了挪。


    淡青色的腰封束著一截細腰,非女子那種纖細的盈盈一握風吹便倒,翠竹鬆柏一般,馬車晃動,腰身卻挺直著不動,挺拔堅韌。


    韓逢的眼睛看直了,頭又有點昏,腦袋裏熱熱的,還有些衝鼻。


    管不住自己,韓逢也恨這一點,腦海裏慢慢念起了佛經——半點不管用。


    再這樣下去,就要在林奇麵前丟醜了。


    韓逢悄然抬起左腿,想掩蓋自己暗暗抬頭的小兄弟,卻是‘咯噔’一下,馬車顛了個大的,林奇本是坐的筆直,也不由向前栽去,說巧不巧,頭臉正砸在韓逢剛抬起的腿根!


    “嗯——”韓逢悶哼一聲,臉由白轉紅,由紅轉白,捂著腿根疼得死心塌地。


    林奇也是驚著了,也顧不上斥責車夫,忙虛虛地扶著韓逢的兩肩,慌張道:“韓大人,你沒事吧?”


    韓逢捂著自己的兄弟,心道這就是你造反的下場,強忍著痛意,啞聲道:“無……礙……”


    林奇是真慌了。


    一直到馬車停在韓府前,韓逢都一直佝僂著。


    再鐵的漢子,該脆弱的地方都一樣脆弱,更何況韓逢方才在馬車上正對林奇浮想聯翩,小兄弟正是半軟不硬的時候,林奇一頭砸下去,韓逢沒慘叫出聲已經算是不錯了。


    林奇扶著韓逢下了馬車。


    韓逢的麵皮早在兩世歲月中鍛煉得無堅不摧,而如今在這樣的情形下,他還是忍不住紅了臉。


    略覺丟人。


    侍從推開了門,林奇扶著韓逢進了一進的院子,院子裏冷冷清清的,一棵樹一張石凳,灑滿了落葉,一看就是無人打掃,再說房內,稱得上是家徒四壁。


    京官,說的好聽,那點俸祿都難以為繼在京中的日子。


    林奇扶著韓逢坐到了床榻上——除了床榻,隻有冷凳,沒別的地兒坐。


    林奇吩咐仆從,“去,請金大夫來。”


    “是。”仆從伶俐地轉身。


    韓逢忙道:“不必!”


    “去。”林奇簡短地命令仆從,仆從是林家的仆人,不聽韓逢的吩咐,悶頭就跑了出去。


    韓逢臉色紅白相間好不燦爛,呐呐道:“過一會兒就好了。”


    林奇也不單是為這個,在楚雲樓麵前,他就瞧見韓逢臉色不好,大概是真病了,“韓大人是為了登我林府的門染的風寒,我自然該負責到底。”


    韓逢神色複雜,心中湧上一股酸澀,幾乎要哭。


    林奇……這樣光風霽月的林奇,背了那樣的汙名街頭斬首……


    韓逢仰頭,將眼中泛起的熱意斂去。


    林奇見他仰頭往後靠,以為他疼的厲害,擔心道:“很疼嗎?要不……脫了瞧瞧?”


    韓逢那一點淚意消失殆盡。


    真是兄弟不給自己做臉。


    “不疼。”韓逢回避道。


    林奇的目光落在他藏青色袍子上拱起的那處,擔憂道:“該不會是腫了吧?”


    韓逢麻木道:“不疼,真的不疼。”


    這是大實話,那股疼勁已經過了,現在就是火辣辣的麻與鈍,仿佛這物件與他這個人分離開了一般,真分離了倒好。


    林奇顯然是不相信,兩隻黑漆漆的眼珠除了擔憂還是擔憂,倒也不在意別的了。


    很快,金大夫來了。


    金大夫替韓逢把了脈,便說他風寒未愈,洋洋灑灑又開了一大堆藥。


    林奇看著金大夫開方子,眼神又輕瞄了韓逢一眼,韓逢一直盯著他,此刻對上眼神,很明確地用力一眨眼睛,於是林奇心有靈犀又心有餘慮地把嘴邊的問話憋了回去。


    侍從隨著金大夫回藥堂抓藥。


    韓逢坐在床榻上,人坐正了,以表示自己真的沒事了。


    林奇輕歎了口氣,“韓大人不要諱疾忌醫,畢竟也是很重要的地方。”


    韓逢已經不會臉紅了,他沒有臉了,“林大人放心,一定沒事。”


    林奇心想他總該有數,終於拋了這個話題。


    韓逢鬆了口氣,恨不得給自己的兄弟來上兩巴掌。


    想是這麽想,林奇離開之後,韓逢還是解了褲子去察看,還好,老樣子,沒傷著。


    韓逢岔著腿,自言自語道:“叫你發瘋,挨揍了吧?看你還敢不敢。”


    權錢色,三者總是捆為一體。


    有了權勢就有了源源不斷的財富,有了這兩樣天下人都趨之若鶩的東西,還怕滿足不了色-欲嗎?


    韓逢沒有色-欲。


    他的心是一片焦土,覆蓋了重重汙穢的雪。


    林奇化開了他心頭烏糟糟的雪。


    他對林奇有欲望,是最原始最純粹的欲望,肉與靈不可分割,心裏喜愛,身體就會有反應。


    可韓逢不想。


    “子非……”韓逢悄然念了那兩個字,盡管房內隻有他一人,他也依舊做賊一樣,不敢高聲。


    ——他怕玷汙了林奇。


    翌日,林府的侍從送來了藥堂煎好的藥和幾身厚衣裳,侍從口齒伶俐,清清楚楚道:“公子說天冷了,韓大人病著,要多添衣。”


    “替我多謝你們公子。”韓逢語言蒼白道。


    他手上其實已經有不少林奇的東西,林奇的傘,林奇給他的侍衛服,他說了還,一直舍不得還。


    韓逢走到書桌旁的畫缸前,畫缸裏插著幾個卷軸,突兀地插了一把紙傘,韓逢抽出紙傘,心裏萬般地舍不得,還是拿了紙傘過去,臉色蒼白地對侍從道:“這是你們家公子的傘。”


    “不用還了,”侍從笑了下,聲音清脆,“公子說了,給韓大人的東西就是韓大人的了,都不必還了。”


    韓逢心中一暖又是酸澀,收回紙傘,在胸前抱了,露出一個溫柔笑容,鄭重道:“多謝。”


    侍從從韓府回來,帶了一幅字給林奇,說是韓逢的謝禮。


    林奇心裏想笑,麵上忍住了,擦了手,鎮定道:“放下吧。”


    侍從也就隨意地插入了他的畫缸中。


    待侍從退下之後,林奇連忙去畫缸裏拔出了那幅字,他留意著地方,一拿就準,展開書卷一看,上麵寫了一句詩——何者為君子,子非若知意。


    筆法說情,那字含蓄內斂,情意深重,林奇看了許久,輕摸了‘子非’兩字,微微笑了。


    林奇早上看了韓逢的字再去的戶部,時間有些遲了,齊甚君直接迎了上來,對林奇道:“出大事了。”


    沒等林奇詢問,齊甚君便道:“一件好也不好,怪也不怪的事。”


    林奇道:“好在哪裏?”


    齊甚君摸了一下自己並不存在的胡須,擰眉道:“京中諸多豪紳官員,忽然大發善心,要捐助城外的河堤建造,你說這是不是既好且怪?”他摟了林奇的肩,神秘道:“可不是小數目!足足十萬兩!”


    林奇一點不驚,嘴角噙了柔和的笑意,見齊甚君盯著他神色奇異,忙道:“那又不好在哪?”


    齊甚君輕拍了下他的肩膀,望著林奇的眼睛,鄭重道:“子非,你可要被韓逢給比下去了。”


    “沒什麽比不比的,”林奇拉開了他的手,低頭嘴角笑意溶溶,“君子無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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