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玉無玦與玉無驚說了什麽,隻是,第二日,玉無驚出現在了元昌帝的寢殿之中。


    自打齊妃在元昌帝的身上下蠱了之後,早就在幾年前,玉無驚在軍中的權利越來越大的時候,齊妃就已經在暗中將元昌帝身上蠱毒的解藥放在了玉無驚的身上,長此以往,融入血液之中。


    如此做的目的,隻有一個,便是為齊妃自己可能的失敗留一條別無選擇的後路。


    雍和宮的掌事嬤嬤是齊妃的心腹,她在這場宮變中留下來的意義,就是為了揭開這個秘密,在最後的關頭,將玉無驚從齊妃的罪孽中拉出來。


    而事情果真如齊妃生前安排的那般,即便失敗了,玉無驚仍能夠完全脫離這件事。


    換血之舉對於太醫院的院首來說,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難的是,傳遞血液的那一方心甘情願,沒有任何反抗的情緒。


    玉無驚躺在另一張床榻上,太醫院院首神色微微嚴肅,道,“楚王殿下放心,過程之中並無痛苦,隻是需要王爺心態平和。”


    自離開那個關押著他的宮殿之後,玉無驚的麵上幾乎看不到別的情緒,聽到太醫院院首如此說,也隻是平平淡淡地嗯了一聲。


    太醫院的院首有些為難,畢竟害怕過程之中若是楚王生了抵觸的情緒,最後的結果,不僅僅是楚王自己出事,而是陛下也同樣會出事,這樣的結果,不是他可以承擔的。


    何況以玉無驚如今的處境,他的擔心,也並非是多餘的。


    他有些為難地看向玉無玦。


    玉無玦並不多言什麽,隻是闔了闔眼眸,輕輕點了頭。


    太醫院院首無奈,隻能咬著牙上前。


    匕首在燈火上烤了許久,劃開玉無驚左手腕的脈搏,玉無驚在手腕劃開的那一瞬間,閉上了眼眸,也將眸中的所有情緒,藏在了眼底。


    換血已經開始,需要十二個時辰之久,玉無玦站在床榻前看了一會兒,抿了抿唇,而後便退出了元昌帝的寢殿。


    外邊,原先等待著求見元昌帝的百官已經被玉無玦打發走了,見到玉無玦出來,玉無凡臉色擔憂地往內殿看了一眼,“四哥,你真的放心二皇兄……”


    話沒有說完,玉無玦淡淡看了他一眼,“沒什麽可擔心的,他既然做了,便不會中途做些什麽事情,好好在外守著。”


    玉無凡聞言,也隻好閉口不言。


    逸王坐在旁邊,倒是沒有任何擔心的神色,隻是往內殿瞟了一眼,歎了一聲,“齊妃可真是為老二煞費了苦心,隻是,以老二的性子,隻怕,齊妃的這份苦心,終還是會成為他心中的一根刺或是一道心魔。”


    玉無玦聞言,抬眼看了一眼逸王,並不說什麽。


    禦醫在內殿中小心翼翼給元昌帝換血,外邊,玉無玦等人靜靜等候。


    一切順利,期間並沒有出現任何意外,十二個時辰之後,太醫院的院首終於鬆了一口氣,為皇帝做這等事情,承受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待將元昌帝與玉無驚的手腕的傷口都包紮好了之後,太醫院院首的背後,已經濕了一層,年過半百的老太醫,差一點就跪在地上。


    “所幸一切都順利。”太醫院院首輕呼了一聲。


    玉無玦等人站在元昌帝的床榻邊,看著元昌帝麵上的黑紫之色已經消淡下去,呼吸也變得均勻綿長,可見是沒有其餘的危險了,眸色也方放鬆了一些。


    太醫叮囑道,“剛剛換了血,陛下暫時還不能醒過來,微臣為陛下開一些調理的藥方,循這藥方,慢慢固本,陛下的身子會慢慢恢複,兩三日之後,便可醒過來。”


    玉無玦點了點頭,視線看向另一旁的玉無驚。


    太醫會意,道,“楚王殿下與陛下換血之後,因著身子調整,這兩日也暫時陷入昏睡中,隻是,楚王到底年輕,想來會比陛下早醒過來一些。”


    玉無玦點了點頭,“楚王的身子可有異樣?”


    太醫搖了搖頭,“王爺放心,楚王身子並無異樣,楚王因為……因為體質特殊,於陛下有毒的血液,於楚王而言,不過也是尋常,微臣開一副藥方,為王爺調整之後,一個月之內,楚王殿下便可恢複如前。”


    玉無玦點了點頭,“好好料著。”


    太醫又應下了,玉無玦著人將玉無驚安置到了元昌帝寢宮旁邊的一處宮殿,派了專門的人照料,而後在元昌帝的寢宮裏呆了一會兒之後,便出宮了。


    如今,元昌帝已經沒有大礙,玉無玦心上的大石也算是落地了。


    回到晉王府的時候,他才剛剛進入府中,王府的管事便告訴他阮弗醒了。


    玉無玦便立刻往主院而去。


    他進去的時候,阮弗大約是剛剛醒來不久,氣色雖是顯得好了一些,但仍舊還有久睡之後剛剛醒來的神色,她半坐在床上,背靠床架,不知在想著什麽。


    聽到門口響起的腳步聲,她才抬頭看向門口,見到是玉無玦進來,朝著玉無玦笑了笑。


    玉無玦快步走過去,雖是見著阮弗醒了,但心中仍是有些不放心,隔著被子,準確地握到了阮弗的手,語氣有些焦急,“可還好,有哪裏不舒服麽?”


    阮弗含笑,輕輕搖了搖頭,從被子裏伸出手來,撫了撫玉無玦的因為消瘦而變得有些棱角分明的臉龐,道,“我沒事,很好,剛剛醒來的時候林大夫來看過來,倒是你……”


    玉無玦一把抓住她的手,卻顧不上她說自己怎麽了,“我看看。”


    雖阮弗說自己沒事了,但他還是仔仔細細盯著阮弗瞧了許久,眼見阮弗真的沒有什麽異樣了,才相信她的話。


    阮弗見此,也不打斷他,隻是含笑看著他,見這玉無玦終於停下來了,她一雙眸子,卻仍舊是盯著玉無玦的臉龐看。


    也才不過是三日,她昏睡了三日,醒來的時候,許多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變化,那些變化究竟是什麽,有多少,此後又會造成什麽樣的震動,此時此刻的阮弗,是不想理會的,而在她的眼前,最明顯的變化,隻是她的丈夫,隻不過這三日的時間,便有了些許消瘦,消瘦到她醒來之後看到他的第一眼,便這般清晰地看出來了。


    “無玦,你消瘦了……”阮弗輕聲道。


    玉無玦唇角微微揚起,不以為意,似乎是輕歎了一口氣,“你不知我這幾日有多擔心。”


    他的語氣,雖然竭力保持平淡,但是,阮弗卻還是能聽到玉無玦語氣裏的那一抹後怕,她剛才醒來的時候,問起玉無玦在何處,盼夏不小心說漏了嘴,玉無玦這兩日,白天在宮中,夜晚回來的時候便守著他,似乎沒有得到好好的休息。


    而林大夫在給她診脈的時候,她也看出了林大夫的欲言又止,這才知道了玉無玦的身子狀況,如今再看他如此,隻覺得心中隱隱作痛。


    “我知道……”阮弗輕聲道。


    她怎麽會不知道玉無玦有多麽擔心自己呢,她這般昏迷不醒幾日,加上那一夜,她在明光殿彈琴之事,這麽多的未知,玉無玦心中如何不擔心?


    她繼續道,“別擔心,我現在很好,林大夫說,寶寶也很好,至於那一夜的事情,我自己其實也不是特別清楚,不過,我如今並無不適之感,隻是藥王穀主告訴我我是高車族族長一脈的後裔,血液別有用途,臨淵當年還在研究高車族蠱蟲之事的時候,也曾提及這一點,那一夜,隻是我突然想到的嚐試,具體為何能如此,隻怕日後還要再問問藥穀主才行……”


    說到這裏,阮弗又頓了頓,“藥穀主可能還沒有離開永嘉,你派人去尋一尋他……”


    見阮弗一醒來便說這些事情,玉無玦趕緊打斷她,道,“好了,別急,我已經著人去尋藥王穀主了,你安心在府中養著便是。”


    阮弗莞爾一笑,抬手輕輕戳了戳玉無玦的臉龐,“還說我,你呢?”


    玉無玦輕笑一聲,一手握住阮弗戳著自己的手,這樣的感覺真好,看到她這般鮮明地在自己的眼見,能說會笑,會伸出手來觸碰他,讓他一顆心,飽漲得不行。


    玉無玦一手卻扶住她後腦勺,阮弗隻覺得一陣灼熱的氣息撲麵而來,玉無玦的唇瓣已經準確無誤地攫住她的唇瓣,呼吸纏綿。


    盼夏拿著小粥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兩人這般纏綿的場景,有些猝不及防,一聲王妃,開口叫了一半,生生被自己咽了下去,馬上退到了門外。


    阮弗聽到聲音,趕緊推開了玉無玦,玉無玦知曉她害羞,也不願在這種時候為難她,見著她眸中因此而生了一層水霧,臉頰微紅,更襯了起色,輕笑了一聲,在她眼上印下一吻之後,才對著外邊的盼夏道,“拿進來吧。”


    再開口的聲音,已經恢複了正常。


    盼夏站在門外,雖不止一次見到阮弗和玉無玦親熱,但還是每次見到都害羞不已,輕呼了一口氣,壓下臉上的熱意,才端著小粥進了房中,“王妃才剛剛醒過來,大夫說王妃久未好好進食,今日宜用些清淡的。”


    阮弗點了點頭,玉無玦卻直接接過了盼夏端盤中的粥碗,“我來吧。”


    盼夏福至心靈,笑著應了一聲,便退出去了,將房間留給阮弗和玉無玦兩人。


    阮弗笑著搖了搖頭,伸手去接玉無玦手中的粥碗,玉無玦卻已經避開,小心舀了一勺遞到阮弗的唇邊。


    阮弗見此,也不與他爭著了,乖乖吃下玉無玦送到唇邊的粥米,一碗粥,不一會兒便用完了,玉無玦拿著帕子幫她擦了擦唇角,“還要麽?”


    阮弗搖了搖頭,剛剛醒來不久,即便許久未曾進食,這會兒卻也吃下太多的東西。


    不過吃過了東西,氣力也恢複了不少,她喝過一杯玉無玦端過來的熱水之後,才開口道,“父皇如今如何了,宮中的情況又如何了?”


    玉無玦歎了一口氣,對她這般時時刻刻都不停一息地關心這些事情,實在是感到無可奈何,伸手揉了揉她的長發,才道,“一切有我,父皇如今已經沒有什麽危險,你先好好休息,我後邊再與你說說著兩日的事情。”


    阮弗見此,似乎是想了想,也隻好作罷,便再也不問了。


    除她剛剛醒過來之後感到還有一些疲憊之外,過了午後,她便恢複過來了,而林大夫第二次來把脈的時候也確認了阮弗再無大礙,玉無玦這幾日便能夠沒有休息好,晚間時候,阮弗硬是拉著他早早便休息了。


    玉無玦大約是真的累壞了,加上自那一夜之後,便也得不到好好的護理,如今,元昌帝脫離了危險,阮弗也醒過來,整個人一放鬆,剛剛沾了枕頭不久,呼吸便漸漸沉穩,人已經睡著了。


    阮弗卻是睡不著,這幾日睡得太多,剛剛醒來,卻完全醞釀不出睡意。


    隻是,看著玉無玦陷入沉睡之後,俊雅無害的模樣,阮弗靠在床上,一隻手騰出來,指尖在玉無玦的臉龐上順著臉部的線條描摹了一圈。


    玉無玦在沉睡之中,好似並沒有覺察,依舊睡得很好,全然沒有警惕之色。


    阮弗笑了笑,正要將手拿開的時候,沉睡中的玉無玦好像被什麽驚動了一般,猛地顫了一下,抬手猛地一抓,像是要抓住什麽東西一般。


    阮弗以為他是要醒過來了,卻不料,玉無玦猛地一抓,抓到了她的手之後,好像握住了熟悉的東西,又瞬間安靜了下來。


    隻是,雙手卻抓著阮弗的手,再也不肯放開了。


    阮弗愣了愣,而後,看著玉無玦,唇角揚起一抹笑意,眼中的輕柔,如柳絮吹拂一般,輕輕地躺在了他的身側,靠前,在他下巴印了一吻,再退開,將自己融入了玉無玦的懷中,玉無玦分明是在沉睡中,卻還是下意識伸手攬住了阮弗,還避開了她的腹部。


    阮弗笑著閉上了眼睛。


    此後的兩日,玉無玦依舊在晉王府和皇宮兩處地方來回走動,而阮弗已然恢複過來。


    這一日,兩人正在府中用早膳,外邊,卻有人匆匆來報,說是元昌帝醒過來了。


    阮弗和玉無玦對視一眼,早膳已即將用完,玉無玦便放下了筷子,道,“我先進宮。”


    阮弗道,“一起。”


    玉無玦抿了抿唇,最後還是沒有拒絕阮弗,但因著有所顧慮,還是要求阮弗用完了早膳之後,兩人才進宮。


    阮弗在昏睡期間發生的事情,雖然玉無玦以讓她好好休息為名並沒有在她一醒來便與她說,但是,第二日晚間從宮中回來的時候,還是與阮弗說了,因此,阮弗如今已經完全知道元昌帝中蠱和解蠱的來龍去脈。


    而玉無驚,在昨夜的時候已經醒過來,醒過來之後,身體並無異樣,也可正常行動,而他雖是醒過來了,卻也並沒有離宮依舊在正陽宮隔壁的宮殿之中。


    阮弗和玉無玦在正陽宮外請見元昌帝的時候,元昌帝已經被安成扶著起來用膳了。


    雖是剛剛醒過來,元昌帝起色倒也不錯,這兩日換血之後的昏迷,也似乎不是昏迷而是在精心調養一般。


    而另一邊,逸王和玉無凡正靜靜地站在旁邊的位置,元昌帝見到兩人進來,看了一眼玉無玦和阮弗,“你們來了。”


    兩人給元昌帝行了禮,元昌帝點了點頭,“朕很好。”


    見此,玉無玦拉著阮弗站到了一旁,皺了皺眉,元昌帝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吧,別站著了。”


    玉無玦毫不猶豫地帶著阮弗在旁邊坐下,一旁的玉無凡和逸王摸了摸鼻子,卻腳步未動。


    元昌帝瞥了一眼兩人,“你們兩也別站著了,坐下。”


    兩人這才道,“多謝父皇。”


    說著便坐在了旁邊的位子。


    元昌帝神色如常,安成站在他的身後,也是一言不發,元昌帝吃了幾口清粥之後,道,“這幾日的情況與朕說說。”


    “父皇剛剛醒過來,這……”


    玉無凡開口,本想讓元昌帝先休息一會兒的,但他才剛剛出口,元昌帝便淡淡瞥了他一眼。


    玉無凡隻好閉口,與元昌帝說起了那一夜宮變之後直到現在發生的事兒。其中包括朱雀門前的屠殺,也包括元昌帝昏迷期間,他們擅自對那些人做的處理,自然也包括元昌帝和玉無驚換血之事。


    這一說,便是兩個時辰。


    話畢之後,元昌帝才輕歎了一口氣,“這幾日,辛苦你們了。”


    幾人忙道不敢。


    元昌帝這才看向阮弗,“朕的小皇孫可好?”


    阮弗微微低頭,唇邊含笑,“多謝父皇關心,一切都好。”


    元昌帝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行了,朕既然醒過來,該做的事情自然是要做。老二還在隔壁宮殿?”


    玉無玦沉聲點頭。


    元昌帝歎了一聲氣,“罷了,朕去看看他,你們都出宮去吧。”


    幾人對此也並無異議,紛紛與元昌帝告退。


    宮殿中,玉無驚正坐在榻上,外邊傳來元昌帝到來的聲音,他愣了愣,而後起身去迎駕,“兒臣參見父皇。”


    元昌帝抬步進來,“起來吧,你也剛醒來不久,免了這些禮數。”


    說著人已經在主位上坐下,玉無驚已經站在起來,垂首立在旁邊。


    元昌帝看著眼前這個兒子,往日所見的玉無驚,神色中多是冷硬之色,可如今再看,並不難發現眸中黯然。


    元昌帝輕歎了一口氣,“老二,朕問你,若當日你並非昏睡在床,可會參與那一夜的奪宮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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