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已經下來了,冷月熒即便拿著元昌帝的聖旨又匆匆返回宮中,依然還是沒有什麽用,最後又隻能氣呼呼離開皇宮。


    她當然不是真的生氣,也不是不願意讓阮弗嫁入晉王府,隻是一想到好不容易得了阮弗這麽一個女兒,這還沒有在身邊呆多久呢就要嫁給那個臭小子了,怎麽想怎麽都是不劃算的,想這個臭小子小時候便已經心眼這麽多了,即便他是姐姐留下來的唯一的孩子,還是覺得心有不不爽啊。


    白莫如知道她在糾結什麽,這會兒倒也不點破,隻是前前後後跟在她身後,倒也明白她不是任性的人,隻是,性子不受拘束慣了,加上,因為故皇後的關係,元昌帝對於她也頗多寬容,隻要不是什麽大事,一般都不會計較的。


    見到她氣呼呼地往宮門而去,白莫如好言好語道,“夫人,阿弗嫁入晉王府有何不好,試想如今普天之下,除了晉王,還能有誰比他更好,更讓阿弗滿意。”


    冷月熒眼風掃他一眼,“那小子是你教出來的徒兒,你自然是怎麽看這麽好,指不定如今已經在心中樂開了花兒!”


    白莫如一噎,好似真的無法反駁一般。


    這時候,迎麵走來玉無臨、玉無衍兩人,見到白莫如夫婦,兩人走上前來,皆是恭敬地與兩人打招呼,“白先生,白夫人。”


    即便白莫如身無半點官職,但是,永嘉城中知道這兩個人的任何一個人,卻都不敢不對他恭敬,即便是玉無臨與玉無衍這樣皇子身份的人也是一樣的。


    “是宣王殿下與蔣王殿下啊。”白莫如頷首道。


    “白先生與白夫人是剛剛去見了父皇麽?”玉無臨看著兩人道。


    白莫如點頭,“老夫不打擾宣王進宮,宣王請。”


    說著白莫如與冷月熒皆是站在一邊,示意宣王與蔣王先過去,語氣裏的不願意多加攀談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偏偏玉無臨與玉無衍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並沒有繼續往皇宮中去,而是道,“白先生已多年沒有回京了,這段時間才剛剛回到永嘉,本王一直想要去拜見白先生,想要先生多多指點,隻是,前些日子聽聞白先生與白夫人舟車勞頓需要休息幾日,不知這幾日,本王可否前去叨擾先生,讓先生多多指點本王一些。”


    玉無臨笑得客氣,語氣聽起來倒也很是誠懇。


    自白莫如來到永嘉,住進了同知府之後,玉無臨便幾番上前求見,不隻是玉無臨,這永嘉城中不知有多號人想要上門求見,但是,同知府的大門緊閉,白莫如誰也不見,隻是偶爾進宮見見元昌帝而已。


    聽到玉無臨這麽多,白莫如隻是淡淡一笑,“指點就不必了,老夫已經離開永嘉多年,還有什麽能夠指點上宣王殿下的。”


    “先生可莫要過謙了,以先生的名氣,即便三十四十年不在永嘉,依舊是受人尊崇的,本王既為父皇分憂,便盼望能夠得到先生的指點,何況先生如今已經回到永嘉,又豈會真的萬事袖手旁觀?”玉無臨道。


    旁邊的玉無衍也出來幫腔,“還是先生嫌棄我等資質愚鈍,不願指點?”


    白莫如抬眼,不冷不淡地看了一眼兩人,竟朗然一笑道,“老夫已經不理朝事多年了,兩位王爺若是想要找老夫問詢朝中大事,隻怕是找錯人了,何況,老夫本次回永嘉,確然是與夫人回來遊山玩水的故地重遊罷了,可實在不願意再理會俗世雜物了。”


    玉無臨與玉無衍對視一眼,皆是笑道,“既然先生都已經這麽說了,本王也不好打擾,還望永嘉能讓先生與夫人賓至如歸。”


    白莫如淡淡點頭,玉無臨與玉無衍點頭之後,才朝著內宮的方向而去。


    冷月熒在一旁始終沒有做聲,直到兩個人走遠,她與白莫如出了宮門之後,才不滿地道,“一個個,都虛偽得很,這永嘉城中,個個都是戲子!”而後她又睨了一眼白莫如,“你與他們如此客氣做什麽,我就看不慣後宮那些女人生下的孩子!”


    白莫如曉得她的心結所在,隻是道,“不願看到他們,以後我們少來皇宮。”


    冷月熒歎了一聲,抽出手中的聖旨,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笑了一聲道,“現在看來,阿弗與那臭小子在一起,倒也不是什麽不好的事情,總比哪些人強得多了,如此一想,倒也不虧。”


    “你明白便好,若是陛下賜婚的對象是別的人,隻怕你此刻便不會如此輕易放過了。”


    冷月熒倒也認同這番話,瞬間便釋懷了許多了,隻是想起她才剛剛到達永嘉便要為女兒送嫁,心中還是有許多不舍的。


    看她情緒多變的樣子,白莫如隻是搖了搖頭,倒也不多說什麽。


    ——


    而另一邊,玉無臨剛剛進入瑤華宮,珍妃便屏退了左右宮人,隻是將玉無臨和玉無衍兩人留下來。


    玉無臨還有些奇怪,笑道“母妃,可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珍妃神色有些嚴肅,“皇兒,你剛剛進宮,這一路上可有聽到什麽消息。”


    “消息?”玉無臨有些疑惑,“今日最大的消息,大概便是老四與阮弗從南華回來了,父皇重重賞了本次出使南華的使臣。”


    他神色輕鬆,顯然對於這些事情並不覺得有什麽。


    珍妃聽此,卻搖了搖頭,看著玉無臨道,“陛下剛剛給阮弗與晉王下了賜婚聖旨,安成剛剛去頒旨回來,這件事,你不知道麽?”


    “什麽?”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玉無臨的,一個是玉無衍地。


    玉無臨麵上的笑意瞬間消失,語氣微沉道,“母妃說的千真萬確?”


    珍妃冷哼一聲道,“母妃敢拿聖旨來開玩笑麽?這可倒好,阮弗與晉王才剛剛回到永嘉,隻怕回府的時候,凳子還沒有坐熱呢,陛下便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頒布了這樣的旨意,如此一來,與間接立諸有什麽兩樣!”


    玉無臨神色也不好看,顯然,在所有人看來,阮弗的婚嫁歸宿,與元昌帝在某些事情上的決定尤其是諸位歸屬是連結在一起的。


    阮弗這樣的人,她的婚嫁問題,絕非僅僅是一般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問題而已,以她如今手中所執有的能力,絕對不可能成為簡單的人妻!


    玉無衍見玉無臨神色不好看,也皺眉開口道,“五哥,如今形勢已經讓我們無法等待了。”


    玉無臨冷哼一聲,“父皇如此為老四籌謀安排,我便看看,這麽多皇子中,到底有多少人同意!”


    說罷,他與珍妃道,“母妃,後宮之事,還需你多注意一些。”


    珍妃也笑道,“皇兒放心,後宮中有母妃,母妃自然會替你大點好一切,莫說我們不甘心,便是齊妃那兒,隻怕也不會比我們好到哪裏去,有幾個人願意看到阮弗嫁入晉王府?”


    玉無臨點了點頭,倒是玉無衍提醒了一句,“珍妃娘娘也要萬般小心,齊妃那邊的確是不會不會樂意見到此事,但是,也要小心雍和宮那邊將瑤華宮當槍來使喚。”


    珍妃眉心微攏,“本宮心中有數。”


    另一邊,今日送使臣進宮之後,玉無驚便沒有再離開皇宮,而是直接去了雍和宮。


    這四個月,使臣出使南華的時間,他在永嘉城中並不是什麽事兒也沒有,元昌帝已經為他賜婚,楚王妃的人選便是懷遠將軍的唯一的千金林晚,懷遠將軍曾經在他麾下任過將領,不過玉無驚到底也不像逸王那般有一隻像天玄軍那樣的屬於自己的軍隊,他隻是在必要的時候具有領兵之權而已,因此,隻要他有調令,所謂的麾下,便也結束了,隻是,軍中因為他軍功赫赫,也有一些追隨的將領罷了。


    此時他正在雍和宮中,在齊妃的宮殿之中與齊妃下棋。


    母子兩人極少有這樣的時候,而他也極少像今年這般長期在永嘉城中,齊妃輕輕落下一子之後,看向這個一向有些冷漠的兒子,倒也不覺得什麽,道,“還有七日,便是大婚的日子,府上準備得如何了?”


    “一切有禮部的人在操辦,母妃還派了宮中得力的嬤嬤前去把關,已經沒有什麽問題。”


    他雖是這麽說著,但是,齊妃還是一眼便看出來玉無驚對於這婚事並不在意的樣子,便是以前,阮嫣的婚事,放在他身上,他也是不在意,隻是應下了,著人去辦,好像隻要到時候準時出現在大禮上就可以了似的。


    齊妃輕歎了一聲,將不知該落在何處的棋子放回了棋盒之中,道,“你對我給你選的這樁婚事不滿意。”


    齊妃沒有再下棋了的意思,玉無驚便將棋盤上地棋子一顆一顆地收回去,“母妃想岔了,兒臣並無不滿。”


    齊妃似乎是笑了一聲,不過那笑意,也多了一些冷意,“皇兒,母妃知道你心中想著的是什麽,以前母妃看重阮嫣的時候,你也隻是接受了這樣的安排,可未像如今一般表現出這等不耐的樣子,我知道,不管是阮嫣,還是林晚,你雖是接受了母妃的安排,也隻能說明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但是,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最好也要將心中那些念頭扔了,莫說陛下不可能同意阮弗入楚王府,便是母妃也是第一個不同意!”


    說到後麵,齊妃的聲音顯然有些嚴厲。


    玉無驚皺眉看向她,“母妃想多了,這些關阮弗何事?”


    齊妃不說話,隻道了一聲,“嬤嬤。”


    聲音一落,齊妃身邊的近身嬤嬤便將一個畫卷交到了齊妃的手上,齊妃將畫卷放在玉無驚的麵前,上邊畫的,赫然便是阮弗。


    玉無驚眼神一縮,冷聲道,“母妃這是什麽意思?”


    齊妃看他周身瞬間升起的寒意,道,“我何意,你心中清楚,我沒有去調查你,你府中要處理大婚的事情,嬤嬤在你房中看到了這副畫像,皇兒,還有七日楚王妃就要入府,難道你要她對著這畫像在楚王府中生活下去麽?”


    “這件事,我自會處理,不勞煩母妃操心。”


    玉無驚站起來,有些煩躁地將那畫像拿起來,可齊妃卻已經先一步將畫像拿起,扔進了一邊的火盆之中,紙張碰上炭火,火舌瞬間便將畫像給吞沒了。


    玉無驚見此,眸中升起一抹寒意,幾乎是下意識陰寒地瞬間盯著齊妃,猶如麵對不共戴天的仇敵一般。


    齊妃倒是神色淡淡,依舊坐在榻上,高華不已,仰頭看著玉無驚,“這件事,你若能處理好,怎麽會被母妃發現?既然如此,便讓母妃來為你處理。”


    玉無驚一身寒意,在齊妃堅毅冷漠的眼神之中,最終還是閉了閉眼,放在身側的雙拳,卻緊緊握住,顯然是在隱忍著什麽。


    齊妃見此,難得放軟了語氣,“皇兒,我是你的母妃,母妃做什麽,都是為了你好,我這樣做,不是在害你,而是在幫你,你如何不明白?母妃承認,那阮弗的確是個好的,但是,她卻不是你能控製得了的人物,退一萬步來說,你要知道,日後,你將要走上的是什麽樣的道路,你現在盡管還能欣賞她,甚至對她還有好感,但是,這人生何其艱難,那些所謂的男女之情,永遠不能支撐你日後的所有,你會發現,隻有權力,地位能讓你感到無往不利。”


    “隻有權力地位,其餘皆是一無所有的人麽?”玉無驚額角青筋凸起,聲音微沉,幾乎是低聲吼出來。


    這樣的論調,是他從小聽到大的,玉無驚以前從未懷疑過,並且一直想要以此證明自己,證明自己在父皇的眼中即便不是嫡子也絕對不比玉無玦差,一樣能四方禦敵,保護河山,強盛辰國甚至可堪為君,並且也一直在為此努力和籌謀。但是,當阮弗的身影出現,這個睿智果敢卻分明又溫暖至極的人,出現在他灰暗的半生時光裏,讓他第一次對從小到大齊妃告訴自己,自己也一直認定的東西產生了懷疑。


    齊妃像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玉無驚一般,先是愣了愣,而後臉色慢慢變冷,原先的那一點點柔軟,也消失得幹幹淨淨。


    嬤嬤已經退下,整個寢殿裏便隻剩下兩母子。


    齊妃冷眼看著玉無驚,冷聲道,“何為一無所有,母妃怎麽不知道,一個女子,就能代替一切,成為了你的所有?”


    她句句犀利,直擊玉無驚的內心,一句一字地道,“難道你如今就擁有一切了麽,皇兒,我從小到大是如何教你的,就是因為沒有權利,所以,你如今不是陛下的嫡子,連繼承大統都要比別人爭奪多一份,如若沒有權利地位,沒有你楚王在軍中戰神一般的名聲,如今你在朝中的地位隻怕連玉無鏡都不如,就是因為沒有權利和地位,所以,你即便也是陛下的兒子,卻永遠得不到向陛下對待晉王一樣的關注和偏愛,甚至就是因為你如今沒有足夠的權力地位,即便是想要一個女子,也要看陛下同不同意,看你的母妃是否允許!”


    她一句一句,聲聲擊中玉無驚,而玉無驚卻在齊妃一句一句的質問中,青色青白交加。


    齊妃道,“我從小到大是如何教你的,這皇家的生活,便是刀劍上的生活,你聽到了陛下剛剛已經給阮弗和晉王賜婚了,陛下給兩人賜婚,意味著什麽,意味著陛下已經在用另一種方式昭告天下這辰國未來的江山是要交給玉無玦的,如此,你甘心麽?”


    玉無驚久久無聲,齊妃說完這一句之後,便不再多言,一甩袖,轉過頭去,顯然也是在生氣。


    玉無驚不說話,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雙眸已經恢複了一片冷硬與果決,“母妃,這江山天地我要,但是,其餘我想要的東西,與我是否要那座皇位,並不衝突矛盾!”


    說罷,他竟也不與齊妃告別,轉身便大步離開了雍和宮。


    唯剩下齊妃,依舊坐在榻上,抿唇看著空蕩蕩的宮殿,麵上神色沉得嚇人。


    其餘的東西?若是其餘的東西也不在她這個母妃的掌控之中,怎麽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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