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刑部安放屍體的房間裏出來,臨淵的神色很是不好看,向來翩翩然的樣子,此時此刻,已是臭著一張臉,好似有人欠了幾千萬兩銀票一般。


    青衣的傷勢已經好了許多,隻是仍舊不能動武,這些日子,便一直因為先前阮弗的命令而待在濟王府中,這時候跟在臨淵的身邊,也沒有勸解的打算。


    等臨淵從停屍房中出來的時候,便見大堂裏玉無玦正坐在椅子上,神色中有一抹沉思,不知在想著什麽。


    見到玉無玦,臨淵也沒有見到當朝晉王的時候任何該有的恭敬模樣,隻是上下打量了玉無玦一番,良久之後,才從喉中擠出一聲聽起來並不怎麽尊重人的笑意。


    玉無玦瞥了一眼臨淵,壓根不理會臨淵的神色,一派坦然地道,“如何?臨淵公子可看出了什麽?”


    “嘖!”臨淵不屑一聲,在青衣的暗示提醒下,才算是稍微收斂了一些,而後直接開口道,“刑部的仵作和宮中的禦醫什麽也看不出來倒也算是正常的,晉王殿下果然經驗豐富,杭鴻鬆確然是被蠱蟲所傷。”


    杭鴻天的突然爆體而亡,讓玉無玦想起了當日與阮弗從楚州回到永嘉的時候半路上遇到的刺殺,不論是仵作還是禦醫都查不出杭鴻鬆的死因,玉無玦有了當初的經驗,在加上這種事情的相似性,自然免不了這樣的猜想,因此,才讓依舊身在濟王府的臨淵走這一趟。


    說來,這也是他第一次見臨淵,這個與阮弗交情不錯,但是他卻不需要理由就不怎麽喜歡的人。


    隻需要臨淵這麽一個結論,玉無玦並不想要知道什麽過程,聽罷,隻是點了點頭,“有勞臨淵公子。”


    臨淵輕哼一聲,眯了眯眼看玉無玦,“晉王用人都是這般不生份麽?”


    “本王若是沒有記錯的話,臨淵公子,似乎應當與本王淵源頗深才是。”玉無玦淡淡道。


    臨淵唇角勾起一抹慵懶的笑意,“本公子可不敢與晉王攀上關係,王爺記得準備好黃金萬兩以做酬勞便好。”


    “物盡其用,既然如此,請臨淵公子移步去看看譚化成。”玉無玦倒也不含糊,隻是頓了頓,直接開口道。


    譚化成,臨淵在來的時候便已經知道了,就是那個瘋子!當即臉色也更黑了一分,隻氣呼呼地站起來往外走去。


    玉無玦見此,隻淡淡瞥了一眼便不在說話。


    雖是如此,但是臨淵還是去看了譚化成,玉無玦依舊坐在原位,青衣並沒有急著跟上去,與玉無玦抬手行了一禮,“王爺。”


    玉無玦點頭,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阮兒……”


    他的聲音裏不難聽出有一些無奈之色。


    阮弗一消失的時候青衣便知道了消息,但是礙於得了阮弗的命令必須守衛在濟王府中加上自己受傷,所以雖然心中著急卻也隻能暗中派人出去,同時還要關注永嘉城內的狀況進行部署,不讓一些趁機鑽出來的勢力興風作浪,因此這會兒,也是麵色微沉,“已經在派人找小姐。”


    “蕭風呢?”玉無玦道。


    “當日護在小姐身邊的人是蕭風,小姐被抓走之後蕭風便在尋找小姐的下落,此時仍舊在外邊。”


    玉無玦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她可留了什麽話給我?”


    頓了頓,青衣開口道,“王爺,小姐曾有吩咐,杭鴻天的兒子杭之山藏在我們手中,待杭鴻天醒來之後,若是王爺回來了,便交到王爺的手中,小姐說,若是王爺回來之後,她還沒有出現,便可以想盡辦法,定右相的罪。”


    說罷,青衣從袖中拿出一張折好的紙交給玉無玦,“小姐說,這上邊的東西,王爺若能看到,可信,但不可全信,但總有王爺能利用得上的。”


    玉無玦眼眸一動,直接接過,翻開來看,而後眼睛眯了眯,聲音也低沉了幾分,“今夜,著杭之山來見本王。”


    青衣點頭,而後身形堅毅地退下了。


    此時已經是日落西山的時候,今日一早玉無玦才剛剛回來,今日也算是忙碌了一日,先前去見過阮嵩從刑部大牢中出來,急火攻心而噴出的那一口鮮血,並沒有對他造成太大的影響,去見阮嵩,確然是有一些不太必要的衝動,可他也更想去看一看他的態度來做一些判斷與推測。


    不出一刻鍾的時間,臨淵便再次出現了,隻是這次,已經沒有了從停屍房出來的時候的反應,反倒多了一些興味,“晉王殿下如此計算,隻怕已經不用我來證實那兩位的變化都是因為蠱蟲引起的了。”


    玉無玦挑眉。


    臨淵眯了眯眼,道,“譚化成的蠱是早就放在身上的,被味道所控製,即便不是會控蠱之人,一旦在適當的時機聞到能催動體內蠱蟲的味道,也會按照其蠱蟲的功能引發中蠱者的變化,我想,譚化成在某個時候,一定是聞到了那個味道。”


    想起譚化成在大殿中的情況以及當時突然發瘋的時機,玉無玦並不難猜出。


    何況,既然早就知道便不會再有疑惑那背後搗鬼的是誰。


    臨淵繼續道,“本公子早就看長清那禽獸父親不順眼了,想不到,這位的故事與手段倒是蠻多的。”


    玉無玦不語。


    臨淵還在嘖嘖感歎,“也怪不得能有長清這般鬼點子如此多的女兒了,看來,即便長清不承認,多少還是在阮嵩身上傳了一些的。”


    這話的自然是玩笑多一些。


    隻是青衣在一旁聽了,語氣頗為不快地道,“臨淵公子!”


    顯然並不喜歡臨淵這樣的玩笑。


    玉無玦眼神涼涼地瞥了一眼臨淵,臨淵見到兩人這個模樣,當即聳聳肩,閉口不言。


    玉無玦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眯了眯眼,“本王要你解了杭鴻鬆身上的蠱蟲。”


    臨淵一愣,而後反應過來,幾乎是咬牙道,“晉王殿下是不是忘了,在下是中原的大夫。”這種解蠱的事情,一個一個都找他,就算他是神醫,也不是萬能的好麽?


    玉無玦卻不管,直接站起來,大有一種無論你同意不同意都他都已經決定了的樣子,淡淡道,“臨淵公子醫術高明,本王若是沒有記錯的話,臨淵公子癡於醫術,譚化成這等藥體,應該很符合臨淵公子的口味。”


    譚化成的蠱蟲雖然很隱秘,但是其實並不是那種很複雜的,至少是觸發引起的,並不是太過複雜,加上因為這段時間給玉無凡治療的關係,臨淵對蠱的研究又更進了一步,雖然達不到精通的地步,但對付譚化成,卻也綽綽有餘了。


    隻是……什麽叫做對很符合他的胃口,這話怎麽聽怎麽讓人不舒服。


    臨淵翻了一個白眼,“本公子有何好處?”


    玉無玦定定看了臨淵許久,“太醫院裏必定會有許多臨淵公子知道卻找不到的藥材。”


    臨淵一聽,眼神一動,立即道,“成交!明日一早必定還王爺一個正常無比的譚化成!”


    “本王明日要見到清醒的杭鴻天。”


    臨淵一愣,眯了眯眼,眼中瞬間升起一抹嚴肅之意,但很快就消散了,取而代之乃是一副漫不經心之色,唇角勾了勾,“在下知道了。”


    玉無玦不再多說,當即便離開了。


    看著玉無玦離開的背影,臨淵嗤笑了一聲,他當然看出了玉無玦的身子狀況,隻是,這人一回來便沒有消停過,倒是沒有長清淡定。


    隻是,想起玉無玦剛剛的吩咐,臨淵即便隻是一個江湖大夫,但其實多少還是知道杭鴻天一醒,便意味這什麽的,還有為譚化成解蠱。


    看來,玉無玦是一刻也不願意等了,這次一回到永嘉,便馬不停蹄想要處理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隻是……臨淵眼中劃過一抹懷疑和沉思,玉無玦,是不知道阮弗的事情,還是真的不介意?


    ——


    當夜,夜幕之後,玉無寒便出現在晉王府之中,而晉王府的書房卻燈火通明,一夜未歇。


    阮嵩入獄並且與假幣案相關的事情經過了昨日半日的發酵已經在永嘉城中傳得沸沸揚揚。


    外邊的百姓並不是特別清楚宮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有消息傳出當朝右相入獄了的事情,而丞相出事,對於生活在永嘉城中的許多關注朝野大事的讀書人而言,無異於一件大事。


    第二日一早,沸沸揚揚的聲音還在繼續,然而就是在許多人都還沉浸在對這件事的討論中的時候,早朝才剛剛結束,玉無玦與玉無寒便進宮了。


    然而,此番一道進宮的,卻不僅僅是玉無玦與玉無寒兩個人。


    今日的早朝並不像昨日那麽跌宕起伏,下了朝之後,玉無驚走在前邊,玉無央與玉無鏡跟隨在他的後邊,三人並沒有出宮,而是跟隨在玉無驚的後邊,往雍和宮的方向而去。


    漸漸遠離了前朝的區域,玉無央才轉眼看一眼依舊能夠見到的禦書房大殿的屋簷,皺眉道,“老三與老四今日來見父皇,莫不是已經有了新的發現?”


    “父皇分明就是偏心……”玉無鏡咕噥了兩句,走在前邊的玉無驚卻停下腳步,掃了他一眼,玉無鏡本來還想說的話,隻得生生咽入了口中。


    玉無央見此,看了看玉無驚,似乎是遲疑了一下,還是道,“二哥,阮嵩的事情,你先前知道麽?”


    玉無驚麵上並沒有太多情緒,搖了搖頭,“我昨日方才知道的。”好像知道玉無央在懷疑什麽一般,玉無驚頓了頓,繼續道,“阮嵩雖然是我們這一路的人,不過,卻也不是可以完全被我們控製的人。”


    玉無央聽此,壓下心頭的情緒,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神色有些陰鷙,“若是如此的話,阮嵩可就掩藏太深了,我以前一直懷疑,阮嵩並非真心向我們,如今一看,果然其中貓膩頗多。”


    他也隻是這麽一說而已,玉無驚點了點頭,聲音低沉地道,“既然從一開始,咱們就沒有插手這件事,便由著他們。”


    玉無央一頓,反應了好一會兒,方才點頭,“是。”


    隻是,阮嵩這一次,落在了玉無玦的手中,勢必是不能抽身了,玉無央想了想,還是道,“若是阮嵩出事了,相位便空缺了一個,二哥,你可有打算?”


    玉無驚眯了眯眼,“我與文臣接觸並不多,朝中的事情曆來是你在打理……”說到這兒,他突然頓了頓,“這件事也急不來,你先看著,動作不要太急。”


    玉無央聽此,眼中閃過一抹緩和,玉無驚還讓他來做這件事,他自然是樂意的,至少表明玉無驚並沒有對他有所芥蒂。


    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雍和宮中,齊妃靠在軟塌上,聽著嬤嬤在旁邊小聲細語,良久之後,才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坐正了身子,而後才輕輕歎了一口氣,“阮嵩……難為他本就是驚兒這邊的人,如今,皇兒怕是要少了一個左膀右臂了。”


    這話隻是一句尋常的感歎,嬤嬤一聽,眼神卻又一些驚訝,“娘娘?”


    齊妃擺了擺手,語氣幽幽地道,“順其自然吧。”


    嬤嬤當即低頭,不再多言了。


    很快,外邊響起了宮人的匯報,“娘娘,楚王殿下、肅王殿下與懷王殿下來給娘娘請安。”


    齊妃一笑,“快讓他們進來。”


    與此同時,禦書房裏的氛圍也並不輕鬆,此番進入禦書房的,除了玉無玦與玉無寒以及刑部尚書之外,還有朝中幾位重臣,而在這些朝中關鍵人物中間,是看起來神色並不太好的男子,赫然正是臨淵和杭之山。


    此時的臨淵,也不似在宮外的時候那般翩翩然,待他終於以當世名醫不容置疑的口吻講述了講述了譚化成被蠱蟲操縱和杭鴻鬆因為蠱蟲的原因而爆體而亡之後,元昌帝的神色已經不是可以用憤怒來形容了。


    同在禦書房中的臣子麵上已然不是驚訝可以道盡。


    蠱蟲,對於他們而言,是陌生的東西,甚至完全不了解,中原曆來以正統稱謂,對於巫蠱之術,不僅看不上,還深惡痛絕以此為恥,此時此刻,竟然聽到這樣的事情,除了覺得奇異,自然還有懷疑、憤怒等情緒。


    有年紀較大的臣子提出疑惑,“臨淵公子所言,千真萬確?”


    他們懷疑的自然還是因為這當世神醫,實在是太年輕了。


    臨淵也不惱怒,“在下身無長物,就這一身醫術而已。”說罷,他頓了頓,重新開口道,“除此之外,濟王殿下近段時間也正受蠱蟲荼毒之苦。”


    玉無凡中蠱的事情,先前在逸王的示意下是隱瞞著所有人的,包括元昌帝,這時候元昌帝聽到,震驚之餘,更是憤怒。


    底下的人大氣都不敢喘一個,不過臨淵似乎並不為禦書房中的氣氛所影響一般,依舊自顧自的道,“這蠱蟲,並不是中原之物,即便是域外,如今也是漸漸消失,諸位大人懷疑在下的話,也是情有可原,譚化成身上的蠱蟲,乃是一般操控人的情緒的蠱蟲,此類蠱蟲聞到一些特殊的氣味便會**控從而影響人的行為。”


    “臨淵公子又如何確定乃是右……阮嵩操控了譚化成,難道阮嵩有未卜先知之能而提前做好準備?”還是有人提出懷疑,倒不是為阮嵩脫罪,隻是有所疑惑。


    臨淵笑了笑,“即便沒有未卜先知,但提前準備總也不為過,諸位大人若是不信的話,大可以再當殿試試。”


    一時無人再說,因為臨淵既能被玉無玦帶來說這麽一番話,自然是已經證實過了的,如今,疑問是再也沒有了。


    至於杭家的問題,便簡單得多了,杭鴻鬆在杭家本家安插了自己人,並且多方謀劃陷害杭鴻天,導致假幣案爆發的時候,杭鴻天被所謂的搜出的證據而被定罪,而杭之山無意之中發現了杭鴻鬆與阮嵩之間的聯係而被暗中下殺手,杭鴻天為保護兒子才有了後來的事情。


    這些,都在一件件的講述中漸漸清明。


    自早朝結束之後,直到過了午時,禦書房才再次有人出來。


    而跟隨著出來的,還有元昌帝下達的兩份聖旨。


    禦書房中又重新恢複了安靜,從那時候的憤怒,到如今,元昌帝竟然隻剩下了疲累而已。


    安成有些擔憂地看著元昌帝,可元昌帝雖然疲累,但雙目卻依舊帶著一股沉思之意,不知是在想著什麽。


    緊隨於此,便是禁軍包圍阮府。


    昨日阮嵩入獄的消息早就造成了阮府人心惶惶的局麵,然而,在這等時候,溫氏不再,阮嫣也不再,府中的下人都不知道相爺當初到底將這兩人帶去了何處修養身子,剩下的一個阮姝早就在昨日聽到阮嵩入獄的消息的時候急匆匆回溫郡王府中求助,但此後卻也一直沒有再出現。


    這會兒,府中還是幾十口人,沒有主人,自然是外院的大管家阮伯來主事,但是,這等混亂的局麵,阮伯即便已經管理阮府多年,這時候也難免還是覺得艱難。


    府中還算稱得上是主人的,便是春芳院的李氏和阮明軒母女兩人了,與府中出現的慌亂與不安不一樣,春芳院這邊一直安安靜靜。


    阮明軒被李氏靜靜攬在懷中,一言不發,他雖是年紀還小,但是其實已經從下人慌亂的景象中隱約知道了府中發生了什麽事情,不過,他也一直安安靜靜,沒有多問,李氏自然也不會與他多說。


    一直以來,李氏都不太明白阮弗究竟在做什麽,但是,從阮弗對阮明軒伸出第一次援手的時候,李氏便知道日後自己應該怎麽做了,何況……他伸手摸了摸阮明軒的頭發,眼中帶著憐惜與愧疚,雖然她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很好,但是,小軒的身體,卻一直是她的一塊心病之一,前些日子,阮弗在消失之前與她說過的臨淵的話,她當時幾乎是想都沒有想就答應了下來。


    她不是一個貪心的人,但她是一個貪心的母親,在阮府,阮明軒的生活並沒有阮府應該給他的待遇,但是她知道,若是能出去,若是能得到那位江湖神醫對小軒的青睞,小軒日後的日子,必定會比現在好過……


    何況,阮府已經成了這個模樣了,又何必如此留戀呢?


    阮明軒似乎感受到李氏情緒的波動,抬眼疑惑地看著她,李氏溫柔地笑了笑,“小軒,等你大姐姐回來,我們或許就要離開永嘉了。”


    對於小孩子來說,離開某個地方,就相當於出去玩一般,離開永嘉,對於阮明軒而言,是一件新奇和陌生的事情,他當即眼前一亮。


    李氏撫了撫他的頭頂,笑道,“到時候,你要好好跟神醫學習。”


    阮明軒聽了,卻有些糾結和矛盾,他當然知道李氏所言的神醫是誰,隻是,那個人,上次見麵的時候似乎對大姐姐的態度很不好。


    溫氏大概知道他在想什麽,抬頭看了一眼並沒有被外邊的混亂波及的春芳院,聲音幽幽,“小軒要學會一些手藝,將來長大了才能幫助大姐姐,也不枉她如今對我們這麽好……”


    這話好似是下意識一說,似乎也是安撫阮明軒的情緒而已,不過李氏卻沒有看見,阮明軒聽了這話之後,眨了眨眼睛,眸中多了一些清亮,也多了一些堅定和豁然開朗之意。


    另一邊,阮嵩的書房中,隻有玉無玦一個人,他並不是這一次帶人來查抄阮府的人,但是卻非來不可。


    這一次嘉州假幣的案子,今日之所以如此急,並不是沒有原因的,阮弗留給他的那封信,上邊所講的東西,雖然沒有給他提供足夠多的證據,但是,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他都不會讓它們出現在世人的麵前。


    更不會讓元昌帝知道。


    書房的擺件與一般的書房格局並沒有太大的差別,玉無玦在阮嵩的書房遊走了一圈之後,眯了眯眼,目光放在書桌後邊的書櫃上,似乎是觀察了一陣,而後走上去,手掌微微運力,將兩個合在一起但幾乎看不出縫隙的書架向兩邊分開。


    但是,看起來隻是放在一起的兩個書架並沒有移動的跡象,玉無玦並不勉強,很快就放手了,但這樣的情況也的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手指輕輕在書架上敲了敲,玉無玦沒有再動作,外邊很快傳來腳步聲,正是本次查抄阮府的禁軍的隊長,見到玉無玦在書房中,拱手道,“晉王殿下,這書房……”


    玉無玦點了點頭,“你們自便。”


    他不幹涉,禁軍隊長自然是鬆了一口氣,當即便揮手,著人進來搜查阮嵩書房的物件,對於這些人來說,如今的阮嵩早已是罪人,哪裏還是當初高高在上的右相,搜查起他的書房,自然是沒有任何顧忌,不過一刻鍾的時間,幾乎已經是風卷殘雲,整個書房如同被翻了一遍一般。


    玉無玦依舊站在書房照片中,他沒有別的什麽動作,也不是特別注意禁軍的動作。


    禁軍很快帶著一些阮嵩書房的文稿卷宗離開,玉無玦這才繼續回到書桌前,手指在桌麵上敲擊了不少下,約摸過了半盞茶的時間,耳朵微動,似乎是聽到了什麽動靜一般,目如鷹隼掃向一旁牆麵上的某一處。


    而後走過去,同樣在牆麵上敲擊了記下,眯了眯眼睛,他並沒有在再回來鼓搗桌麵上已經出現了的機關一處,而是掃了一眼之後,直接揮掌,震碎了半張桌子。


    隻聽得一聲嗡鳴的聲音,玉無玦再次運氣,這一次,揮掌所向的卻是剛剛視線掃向的那牆,牆麵自然是沒有受損,但玉無玦手掌在揮向牆麵的時候手掌震動,似乎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力,唇角也溢出一絲鮮血。


    他收回手,轉頭猛然看向書房的門口,眸中閃過一絲殺意,正待揮掌向門口,玉無寒的身影已經首先出現了,“四弟,是我。”


    玉無玦皺了皺眉頭,看著玉無寒。


    玉無寒看他這副樣子,有些皺眉,“你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飲冰若是回來了,總會擔心你。”


    他沒有說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也不問玉無玦為何會有這番舉動。


    果然,這句話,成功讓玉無玦的眸色有了一些緩解。


    玉無寒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掃了一眼這個書房,而後沉聲道,“總要讓人來處理的,你如今著急這一時一刻有什麽用。”


    玉無玦神色涼涼地看向他。


    玉無寒也不解釋什麽,轉了話題,道,“有飲冰的消息了麽?”


    玉無玦定定地看著玉無寒,那眼神,雖是沒有什麽情緒,卻讓玉無寒漸漸有一些招架不住的意思。


    一直以來,玉無寒都覺得自己很難看得懂玉無句眸中的情緒,從很小的時候起,尤其是前些年性情變化開始,玉無寒就越發不懂他了。


    可是今日,他卻看明白了。


    第一次,玉無寒竟是如此希望,自己仍舊看不懂玉無玦。


    可他也隻能在他的視線中坦然一笑,道,“阮嵩已經黔驢技窮了,你若是想要做到人不知鬼不覺,總還是要部署一番的,也要讓阮嵩,即便有機會,也再也翻不了盤。”


    玉無玦終於將視線從玉無寒的臉上移開,看到他這樣子,隻輕輕點頭,嗯了一聲,“他不會再有機會了。”


    話語淡淡,但玉無寒聽出了其中的力量。


    玉無玦不再說,推開玉無寒扶自己的手,離開了阮府的書房。


    玉無寒見此,先是一愣,而又輕輕搖了搖頭,也跟著出去了,隻是,走到門邊的時候,腳步又頓了頓,轉頭重新環視了一圈書房,才再次抬步離開。


    雖是夏日,午後的天色卻漸漸陰沉了下來,整個永嘉,因為右相犯事的事情,似乎在無形之中帶上了某種壓抑的氛圍。


    在右相府不遠處的一處閣樓上,坐著三個人,赫然正是玉無臨、玉無衍以及久不在人前出現的大學士文良哲。


    玉無臨起身給文良哲倒了一杯茶,“文老大人如何看今日這件事?”


    他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姿態也沒有那麽高傲。


    這個位置並不遠,阮府被查抄的情況就盡在眼前,文良哲道,“阮嵩此人的野心,隻怕陛下早就覺察了,這次,假幣的事情,即便沒有與阮嵩有關,陛下也總要查探一些的。”


    說罷,文良哲轉頭看了一眼點頭認可他這番話的玉無臨,“宣王殿下此番做得很好,若是不想引起陛下的不快,還是順其自然的好,比起假幣案中的小營小利,殿下的確需要將目光看得長久一些。”


    玉無臨也不說什麽,恭敬道,“本王多謝文老大人提點。”


    文良哲歎了一口氣,“王爺這般說,可是折煞老臣了。”


    玉無臨道,“文老大人一身清貴,一心為辰國著想,能得老大人的指點,是本王的榮幸。”


    文良哲聽此,唇角才鬆了一些,“多謝殿下抬愛。”


    他雖是這麽說著,但是卻依舊坐在椅子上,也看不出有多麽感恩戴德。


    一旁的玉無衍見此,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但終是沒有說什麽,兩人在這邊說著,不一會兒,閣樓上又來了一個人,正是已經賦閑的江太尉。


    “見過兩位王爺。”江太尉已經算是上了年紀了,不過看起來,依舊算是硬朗。


    “江兄怎麽過來了?”文良哲道。


    “永嘉城中,已經幾十年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了,連文兄都出動了,我豈有在家坐等消息的道理。”


    文良哲輕哼一聲,不再多言,幾人重新做了下來,輕聲細談,氣氛倒也算是輕鬆。


    不過終究還是要有所顧忌,玉無臨並沒有在外邊停留多久,很快就起身目送兩人離開了。


    離開之前,玉無臨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江太尉,本王前些日子得了一些珍稀的小玩意,本王是個男子,也用不上,想來江大小姐會喜歡,這兩日便送去府上如何?”


    江太尉先是一愣,而後看著玉無臨,好一會兒之後,才笑道,“小女何德何能,王爺抬愛了。”


    玉無臨一笑,拱手送兩人離開。


    隻是看著兩人離開,他麵上卻沒有了先前的謙恭神色。


    玉無衍有些皺眉,“五哥,你與江晴?”


    玉無臨唇角微勾起,“這兩個人,總是對我們還有益處的,十弟,人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玉無衍聽罷,隻皺了皺眉,不再多言。


    兩人正待轉身下樓,玉無衍卻突然拉住了玉無臨的手臂,“五哥。”說罷,他下巴一努,轉向兩一個方向。


    阮弗前門接到的轉角,赫然就是阮姝。


    昨日知道阮嵩入獄的消息,她跑去溫郡王府求助,但是溫郡王卻不讓她回去,並勒令她隻能呆在溫郡王府中為她準備的院子裏。


    她趁著守院的人不放鬆的時候偷偷跑出來,但是當她出現在阮府外的巷子裏的時候,隻看見整個阮府已經被禁軍包圍起來,誰也進出不得。


    阮嵩入獄,溫氏不在,整個阮府,一下子沒有了主心骨。


    她是害怕的,溫氏究竟去了哪裏她不知道,因為當初的事情,她一直有心結,可這會兒,無論是什麽心結,都比不上家破人亡了。


    她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而去,不多時便出現在禦書房同知府前,然而,同知府同樣是府門關閉,她以為阮弗會出現,可卻沒有……若是真的要回阮府,她自己卻又不敢。


    麵對同知府,阮姝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和驚慌,這幾個月,溫氏幾乎將全部的心力都放在阮姝的身上,而阮嵩與溫氏直接的矛盾讓這個府中都不再有以前那樣的日子。


    她心裏害怕,可也恨,恨每一人。


    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牢房之中,獄卒將一份飯送到阮嵩的牢門前。


    前一日,他對阮嵩還是算是有些客氣的,可這會兒,看阮嵩的神色也多了一些輕蔑。


    外邊早就傳下了阮嵩是嘉州假幣案的主謀,私運礦料,暗害皇子,行巫蠱之術的罪名,已經算是死罪了,連牢房外邊的牌子,在午後已經換成了死牌。


    所以,這會兒,獄卒看他,自然也沒有了什麽畏懼。


    “喂喂喂,來吃飯了,吃飯了。”


    不難聽出,送飯的獄卒臉上還有一些不難反,他推著一輛車給每一個犯人送飯,將飯舉到阮嵩的牢房前,但阮嵩卻沒有動作,當即也臉色不好了,直接將飯扔在了阮嵩的前邊,“不過是個死刑犯罷了,還真以為自己是當朝右相呢。”


    哐當一聲,那碗飯菜就掉落在牢房地門前,原先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聲音,這時候抬起頭來,一雙眼睛掃向那送飯的獄卒。


    獄卒見到他這個樣子,竟然生出幾分害怕來,但是一想起阮嵩如今是階下囚,當即也反應過來,朝著阮嵩的牢房吐了一口口水,罵了一聲晦氣,推著推車離開了。


    阮嵩也沒有去看那一碗已經倒了的飯,依舊坐在原地,不知是在想著什麽。


    隻是,想起今日獄卒過來給他換上死牌的時候,他提及的自己的罪名。


    假幣?私運礦料?暗害皇子,行蠱?


    這些對於阮嵩而言,都不是罪重要的,就算他千萬般不再元昌帝麵前承認,但不得不說的是,玉無寒查到的那些,都是他做過的事情,隻是,這些年來,他做過的又何嚐隻是這麽些事情。


    還有一些,隻怕永遠不會有人查得到吧。


    不過,他知道自己就算是判了死刑,也不會那麽快出事,畢竟,如今幾乎人人都知道他手中有嘉州十年來全部的礦料,更重要的是,嘉州那麽多商戶被他吞掉的銀子,究竟去了何處,隻要他不說,那麽就不會死,何況他手上還有一個重要的把柄呢?


    有這個把柄在,他相信,阮弗,總會妥協的,何況,從玉無玦的態度中,他已經猜到了一些事情。


    他還在靜靜沉思著,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也完全不像是一個坐了牢,被判了死刑的人,依舊是一副淡定的模樣。


    直到靜靜的走道裏傳來一聲聲輕輕的腳步聲,這腳步聲沉穩,聲音有節奏,阮嵩才終於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抬眼看向來人走來的方向。


    見到來人,他有一些驚訝,而後很快消息,依舊盤膝坐在地上,“是你?”


    “是我。”來人帶著寬大的鬥篷,一身與獄卒相似的衣服,站在牢房外,居高臨下看著阮嵩,“相爺倒是穩如泰山。”聲音裏還有一些蔑視。


    “你來救我?”阮嵩挑眉道。


    “嗬!”來人輕嗤了一聲,而後輕輕地笑了笑,“相爺應該是能自救的,總不會勞煩我出手吧,你知道,不到萬不得已,生死關頭,我們這邊,便永遠不會動。”


    阮嵩自然是沒有勉強,似乎是左右看了看,來人見他這個樣子,道,“放心吧,我能進得來,必然是經過安排了的。”


    阮嵩點了點頭,“那就好,我也不需你來救,最好,你永遠不必暴露出來。”


    來人定定看了阮嵩一眼,而後輕嗯了一聲,“你確定阮弗會妥協?”


    “除非她想與我同歸於盡,想必陛下還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份,隻要她也不想如今得來的一切都付諸東流,就會幫我。”


    來人似乎不太讚同這句話,“你這個大女兒,我看未必如你所言的一般,不過……”


    她沒有再說下去,阮嵩眯眼,“不過什麽?”


    “不過可惜了,不能為我們所用。”


    “急什麽,總有辦法控製她。”阮嵩道。


    來人定定看了阮嵩好一會兒,而後不明所以地笑了一聲,“右相好自為之。”


    阮嵩不疑有他,聽了這話,隻點了點頭,也不在意對方就這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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