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府的書房中,阮嵩沉著一張臉,“找到大小姐了麽?”


    站在下首不遠處的阮奇身體微弓,“回相爺,城中沒有發現大小姐的任何消息,也沒有發現大小姐的兩位婢女的身影,淺雲居裏,大小姐的東西依舊完備。”


    阮嵩深吸了一口氣,眼中的神色是阮奇極少見到的憤怒,“繼續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會突然不見了。”


    阮奇猶豫了一下,繼續道,“昨夜大小姐是與京兆府的錢小姐和吏部唐大人家的小姐一起出門的,還有昨日的幾位王爺,相爺……”


    阮嵩沉了沉眸,擺擺手,倒是什麽也沒說,阮奇見此,也隻好退下。


    另一邊的紫嫣閣中,阮姝聽了醉兒所言的外邊的消息之後,也是靜默不語,還一會兒才道,“父親自有父親的打算,好端端的人不會突然消失,不必理會,不多久之後她就出現了。”


    醉兒點了點頭,不過語氣有些可惜地道,“隻是……楚王殿下剛剛回京,卻又要……”


    阮嫣聞言,神色中也多了一抹黯淡,微微低頭攪著手中的帕子,有些心不在焉,醉兒突然道,“如今小姐已經賜婚給楚王殿下,小姐若是不放心,可在楚王離京前去看一看王爺。”


    阮嫣聞言,眼中升起一抹淡淡的亮光,唇角揚起一抹笑意,“如此,你去稟報娘親一聲,說我想出門走走。”


    醉兒麵上一喜,應了一聲是,便離開了。


    時過午後,入了秋的夜晚雖是透著絲絲寒涼的秋風,但是,白日午後的天氣,卻是異乎尋常的熱,灼得人似乎都喘不過氣來了。


    小半日的時間,原本被判定自殺後來又被確定為他殺的那幾具南華人的屍體,已經在京兆府尹的處理下被搬到了專門安放受害者屍體的地方,阮弗與青衣離開了不過小半日的時間,卻是又折回了那個院子中。


    空落落的院子被封了起來,不過這並不能難到阮弗與青衣,進入了院子之後,原本存放在院子裏的火藥與尚未來得及燃放的花燈,已經被搬走了,隻剩下一些跟著堆積於此的碎屑。


    阮弗在院子裏轉了一圈之後,對著殘留下來的碎屑沉思了一瞬,再站起來的時候,眼中已經是一片清明。


    青衣有些警惕地站在阮弗身邊,“小姐?”


    阮弗雙眸微沉,“看來,的確是我們忽略了一個問題,幾個月前牢峰穀運送一批貨物往南方,恰好在永嘉的附近出事了,當時我便覺得心中奇怪,怎麽會在永嘉附近出事,如今想來,似乎與這次火藥私密進入永嘉有了一些聯係。”


    說罷,阮弗拿出了當日華永春給她的玉佩,看到玉佩上並不起眼的花紋,再想想首次進入這個院子的時候,視線之中不經意掃過的某個花燈上邊殘存了一半的圖案,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


    “難道小姐懷疑牢峰穀的人暗中策劃了這件事情?”


    阮弗不置可否,“永嘉是辰國皇都,周邊的守衛何等森嚴,牢峰穀在永嘉附近遇劫本就是一件有些不太合理的事情,事情雖然過去了,可如今看來,我卻覺得或許與如今永嘉城的事情聯係起來也未必不可。”


    “可要查查牢峰穀當日運送的東西是何物?”青衣點頭道。


    “我……”


    阮弗還沒有來得及繼續說下去,便突然聽見嗖嗖的聲音,青衣在動靜出現的時候已經立刻反應過來,趕緊拉過阮弗,避開了突然朝著他們射出來的箭羽,隻是轉眼之間,原本安安靜靜的院子裏,便出現了十幾個看起來身手了得的布衣男子,雖然都是普通老百姓的裝扮,但是,依照這身形與身手,阮弗可不會將他們當成普通的老板姓一般。


    避開了那一隻箭羽之後,對方倒是沒有再射出什麽暗器了,阮弗眯了眯眼,看著突然出現的這些人,“牢峰穀?”


    對方站在正中的是一個中年男子,“看起來小小年紀,心眼倒是不少,連晉王與濟王都沒有發現的事情倒是被你這小白臉發現了,如此,你也不必活了。”


    說罷,來人打了一個手勢,周圍的人便要往阮弗這邊攻擊而來。


    如今隻有青衣一個人,阮弗並不會武,即便身上有防身的東西,可是對方有備而來,卻也不是容易對付。


    那人的聲音才剛剛落下,青衣手中的長劍便刷的拔出來,神色清冷地看著周圍的人,來人見此,似乎也不覺得有什麽,反倒是眯眼看了看阮弗,“你到底是何人,這般關心永嘉的局勢?”


    阮弗神色冷靜,“閣下又是何人,牢峰穀中何時出現了這等殘害百姓的人,都說自古民不與官鬥,這麽些年,辰國的官府也未曾為難過牢峰穀的生意,閣下這一遭又是為了什麽?”


    那男子冷笑了一聲,“有趣,一個小小的少年,心計便如此成熟,白飲冰……白飲冰……你的籌謀從永嘉到北燕國都,這手伸得可夠長的,就不知,你到底是什麽人了。”


    阮弗並不認為此時此刻的白飲冰能夠被這些明顯不是永嘉內的人認出來,但是對方如此直白,倒像是在等待她出手一般,而且是勢必要將她帶走。


    阮弗淡淡一笑,即便麵對明知不可能突圍的人,她看起來也沒有多少慌張與害怕,“看來你們是一定要對我出手了?”


    “白公子,怪就怪你手伸得太長了,我們不是要對你出手,而是……要把你的命留下!”


    “我的命?”阮弗微微挑眉,“既然我隻帶了一個人來這個地方,就不會毫無準備,既然我心中有了懷疑,就不會沒有任何防備,我猜,牢峰穀內部,肯定還有一些我可能已經猜到的事實,如果我不出現了,你們說,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


    來人定定看了阮弗雲淡風輕的神色許久之後,眼中閃過一層警惕,似乎在考慮阮弗說的話到底有多少可信度。


    阮弗淡淡一笑,聲音帶著些許冷意,“你們不信我也沒有關係,索性白飲冰的命就隻有一條,不過你們牢峰穀的人命,可就不知一條了,當然,命沒了也沒什麽,萬一命沒了,所籌謀的東西也沒有了,那可就……”


    來人聽此,猛地一震,“真是小看你了,世人都說天下名士孟長清智多近妖,看來你也不遑多讓。”


    阮弗倒是應下了這句話,“承讓。”


    來人眯了眯眼,看著阮弗似乎在考慮將要如何,阮弗卻是走到青衣的身前,“你們想必也不是真的想要殺了我了,既然如此,帶我去見你們主子,有些事情,我覺得當麵談談比較好。”


    青衣有些擔憂地看向阮弗,這些人她並不是完全對付不了,哪怕最後受傷了也一定能夠護阮弗周全。


    阮弗搖了搖頭,青衣自然也不知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雖然有些擔憂,但也不會多說什麽。


    可來人卻是有些警惕地看著阮弗,似乎在考慮以阮弗的心智會不會半路作妖,到時候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


    “怎麽,想要殺我,卻不敢將我帶走了麽?”阮弗淡淡道。


    來人使了一個顏色,其中一人手中的長刀卻是指向了青衣,青衣看了一眼阮弗,在阮弗的同意之下,放下手中的青劍,神色中不再有反抗地站在阮弗的身後。


    半刻鍾之後,原本圍了一群人的院落裏,又恢複了空蕩蕩地模樣,好像,這裏曾經快要發生的廝殺也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隻剩下一把孤零零的青劍,靜靜地躺在地上,直到,夕陽日暮的時候,有一個曾經出現在這裏的腳步又重新出現了,華貴的靴子在青劍的前麵停下來,一雙有力的手猛地將原本靜靜躺在地上的青劍拿起來,又匆匆離開了這一處院子。


    阮弗重新能夠感受光線的時候,已經是夜晚的時候了,見到阮弗醒過來,青衣也不禁鬆了一口氣,見阮弗神色如常,輕輕點了點頭。


    很顯然,對方警惕性很高,連她這樣不會武功的人也被下了軟筋散這種東西,此時他們休息的地方,早已遠離永嘉,至少也有兩三百裏的地方了,看了看空中的月亮,阮弗估摸了一下時辰,隻見對方一行仍舊是十二個人的樣子,正靜靜坐在一邊神色警惕的模樣,他們並不是要在這一處地方留宿,隻是短暫地休息一下,就要繼續往牢峰穀的方向進發。


    阮弗不做聲,對方也沒有要與她說話的樣子,而且神色之中對她們還有一些警惕。


    阮弗眼眸低垂,慢吞吞嚼著手中的野果充饑,如今永嘉可謂是嚴封,濟王要查的案子還沒有眉目,進出城門的人都是需要嚴查的,可這些人竟然能夠如此暢通無阻地將她們帶出了永嘉,背後,究竟有什麽力量?


    而牢峰穀在這錯綜複雜的事情中,到底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同樣的夜晚,晉王府的書房中,玉無玦盯著放在桌子上的青劍,看了許久之後,周圍一切都是靜悄悄的,玉無痕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後,卻是不敢說一句話。


    良久之後,一個身影才出現在了玉無玦的後邊,“王爺,沒有任何消息。”


    “沒有任何消息?”玉無玦毫無情緒地重複了一句這句話,“好,很好。”


    “四哥……”玉無痕終於有些不確定地開口,玉無玦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中的溫潤已經消淡了不少,“繼續找。”


    “是……”


    阮弗雖然知道牢峰穀這個地方,並且知道在鏢局生意中名望極高的華家從前朝開始,到如今,已經八代為鏢局,卻是從來沒有到過牢峰穀,聽起來是個不怎麽樣的名字,不過在這個地方,卻不是一個荒蠻或者複雜的山穀之地,準確地說,是一個山莊,一個建立在一個寬闊得不像話的穀底之中的山莊。


    從第一次進入山莊到現在,阮弗與青衣已經在牢峰穀中呆了三日的時間,這三日以來,牢峰穀的人並沒有什麽樣,對他們也是盡量照顧,吃好喝好並不成問題,甚至似乎為了怕她悶著了還拿了一些書過來給她解悶,不過,阮弗與青衣兩人卻是被軟禁在了這個據說是用於招待貴客的院子之中。


    軟筋散的藥性,已經漸漸消除,對於阮弗而言,有沒有軟筋散,並沒有太大的區別,最多就讓她力氣消減了一些,不過她並不需要多麽大的力氣,而青衣也在慢慢恢複之中,牢峰穀表麵上看起來守衛並不怎麽樣,但其實隱藏在暗處的守護卻是不容小覷,若是沒有足夠的自信,阮弗也不會讓青衣出去冒險。


    院子之中一棵桂樹之下,阮弗正在翻動手中的書頁,青衣站在她的身後,神色凝穩,忽然,青平靜的眼波動了一下,看了一下阮弗,阮弗翻書的動作不變,勾了勾唇,“有人來了麽?”


    青衣無聲地點了點頭,阮弗也不介意,好似什麽也不知道一般。


    隻聽得院外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大公子請留步。”


    “聽說山莊中來了貴客,不知是什麽人,怎麽如此苛嚴以待?”華永春皺了皺眉,他今日才剛剛回來,卻聽說二弟華永秋從山莊外帶回來一個貴客,不過這對待貴客的架勢,可不太符合牢峰穀的樣子。


    同在牢峰穀長大,他自然是了解這位弟弟的,這貴客之說,隻怕還要斟酌一番了。


    “是二公子從外麵專門請回來的貴客,貴客身份特殊,二公子讓我等好好招待。”


    “哦?身份特殊?”華永春饒有趣味地重複了一次,“是如何身份特殊,連我都不能知道麽?”


    來人顯得有些為難,不過卻也沒有打算容華永春進來的意思,“是貴客性情所致,不願意外出。”


    華永春勾唇看了看說話的人,英俊的麵上雖是帶著笑意,不過眼中卻是帶著微微冰寒,正想要再說些什麽,背後卻傳來華永秋的聲音,“大哥,何必為難他們?”


    華永春回頭,卻見華永秋正朝著院門走過來,“不知二弟請回來的是什麽客人,既然是貴客,也總該知會一聲才好,免得咱們牢峰穀怠慢了不是麽?”


    “是弟弟早些年在外認識的朋友罷了,都是江湖中人,何必講究那麽多,大哥不是剛剛回來,府中諸多事務還要大哥過目,些許小事,就不用操心了。”華永秋笑道,語氣雖是不強硬,不過卻是帶了一層不容忽視的拒絕之意。


    華永春深看了一眼這位同父異母的弟弟,華永秋古怪的性情他明白,更明白他表麵上看起來服從實則心中不知有多少隱藏的東西,這一次走鏢失敗,他外出查探,隱隱約約有些東西查到了華永秋的身上。


    不過……一切還是要與父親說了之後才能做決定。


    不再多說什麽,華永春再看了一眼緊閉的院門,離開了這個地方。


    一切又恢複了平靜,靜靜坐在桂樹之下的阮弗,在華永春離開的腳步聲響起的時候,又翻動了一頁書頁,這三日一直緊閉的院門,終於吱呀一聲打開。


    華永秋站在院子門口,在開門的時候便神色有些陰冷的看著坐在桂樹之下神色淡然靜靜看書的白衣少年。


    這三日,並不是他不想理會這個人,而是,想要消磨掉對方的耐心,以心理戰術對待這個年紀看起來比自己小了十歲的少年,他以為對方會做出什麽舉動,或者說企圖逃跑之類的,但是很顯然,一切都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這個叫做白飲冰的少年,什麽事情也沒有做。


    阮弗放下手中的書,拂了拂掉落在身上的金黃的桂花,動作之中有說不出的閑適,看著站在門口打量著自己的牢峰穀二少當家,笑道,“看來,閣下就是要將我請來牢峰穀的人了?”


    華永秋眯了眯眼,“你很大膽。”


    阮弗一笑,那份閑適愜意依舊沒有消失,“似乎大家都這麽說。”


    “你不怕我殺了你?”


    “二少當家會殺了我麽?若是殺了我,又豈會讓人將我帶到牢峰穀?還是,一個死去的白飲冰,會更讓二少當家覺得更有用?”阮弗看著華永秋道。


    “你到底是什麽人?”靜默了許久之後,華永秋才沉聲問道。


    “我想,二少當家,應該已經查過了才是。”


    華永秋當然查過了,但是查出來的阮弗,就像橫空出世一般,無父無母,四處遊曆可他所做的事情,哪一樁哪一件是一個尋常十六七歲的少年應該做的事情?


    也就是這樣的一個少年,卻讓那人……幾次叮囑,一定要留下。


    華永秋沉了沉眸,揮開心中升起的陰霾,沉聲道,“聽說你有事要與我親自說?”


    阮弗眼神微閃,看著華永秋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模樣,道,“二少當家確定,真的要在這空闊地院子中與在下交談?”


    華永秋眯了眯眼,“請。”


    兩人在房中坐定了之後,華永秋靜靜等待阮弗開口,阮弗也不含糊,想來華永秋這三日也晾夠了她們,便直接道,“在下隻想知道,二少當家的目的何在?”


    華永秋勾唇到,“我沒有想到,白公子年紀輕輕便有如此膽識,我的人告訴我,白公子在永嘉城內發現了一些事情。”


    “在下隻是好奇,南華的火藥怎麽會進入永嘉罷了,後來突然想起,貴莊恰好在永嘉附近丟失了一次生意,永嘉是什麽地方,不會有山賊,也不會有流民,江湖紛爭更不可能在永嘉附近出現,永嘉城外駐守的軍隊可不是吃素的,所以……在下心中便有了一些想法,不知二少當即能否為我解惑。”阮弗淡淡道。


    華永秋隻冷冷看了阮弗一眼,雖然沒有直接承認,但從他的神色之中阮弗已經印證了心中的想法,或者說,確認了這件事,不管與牢峰穀是否相關,至少,是與華永秋有關的。


    阮弗心中微冷,隻聽得華永秋繼續道,“白公子果然智力非凡。”


    “二少當家願意讓我來牢峰穀,總不會隻是誇讚我的智力吧?還是,永嘉百姓與二少當家有仇恨?或是辰國皇室與牢峰穀之間有仇怨?”阮弗微微眯眼。


    “哈哈……”華永秋朗笑一聲,看得阮弗微微皺眉,華永秋生得算是比較清秀的,但是,或許因為心性還是別的什麽關係,這份清秀化在了他的身上,便顯得有些陰鷙了,此時此刻突然朗聲而笑,更是讓人覺得有不願直視。


    似乎是笑夠了之後,華永秋才道,“大丈夫不拘小節,為了所謀之事,永嘉幾個百姓的傷亡算得了什麽,白公子可真是……菩薩心腸,倒是讓我感到意外了。”


    菩薩心腸麽?阮弗心中微冷,她當然不是菩薩心腸,她可以利用無辜百姓,但是拿無辜百姓的性命來達成目的,不論所謀之事是什麽,都是泯滅了人性的借口罷了,但她知道,與華永秋說這些,根本就沒有用處,冷笑了一聲,“看來,牢峰穀與外界傳聞果然相差巨大。”


    華永秋冷哼了一聲,“既然如此,就請白公子多留下幾日,這份智慧,若是隻留在永嘉,實在是可惜了。”


    “我並不認為,信任一個並不能掌控的人,是一個明智之舉。”


    阮弗的話才剛剛說完,便聽見原本隻站在一邊的青衣悶哼一聲,因為軟筋散的緣故而行動力失去了很大限度的青衣突然抱住自己的腹部,麵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隻是一瞬間的時間,華永秋身後的一個年輕男子便往青衣的口中塞入了一顆藥丸。


    阮弗眼神微變,向來溫和無波的眼眸像是冰渣子一般看向眼眸陰鷙的華永秋,華永秋笑了一聲,“看來,白公子的侍從,果然是一個特別的人。”


    阮弗冷笑一聲,“你想如何?”


    “很簡單,上天既然給白公子一個好腦袋,就不能浪費了這顆好腦袋,因為白公子做了一些事情,讓有的人隻想要殺之而後快,奈何白公子太過聰明,若是殺了,豈不是可惜了,所以,就隻能請白公子,成為自己人了。”


    “我可不知道二少當家哪裏來的信心。”阮弗冷笑道,“若是我不從呢。”


    “在下覺得,白公子應該是一個惜命的人才是。”說罷,華永秋眼神中似乎露出了一抹得意之色,“白公子盡可看看手臂上是不是有一條暗紫色的線條,這是我送給白公子的禮物,七日之後,白公子若是還沒有想明白,看來這顆聰明的腦袋,也不必留在世上了。”華永秋道。


    阮弗拉了拉自己的衣袖,果然看到潔白的手臂上一條清淺卻明晰的暗紫色線條,從手肘中部延伸向手腕的地方,這是毒信子,中了毒信子的人,若是沒有解藥,第七日子時便會毒發身亡,放下衣袖,阮弗冷笑一聲,“毒信子可不是辰國的產物,便是在北燕境內也極少能夠拿到,牢峰穀倒是好本事,就不知二少當家與北燕之間有何聯係。”


    “哈哈,有趣,僅僅憑一個毒信子白公子便能猜出了如此多,沒錯,安國公主很賞識白公子的才華與謀算,奈何白公子似乎對辰國的百姓很是愛護,對辰國皇室更是拱衛,但安國公主很是愛才,因此……隻能出此下策來讓白公子改變主意,當然,料到白公子還需要考慮,便給了白公子七日的時間。”華永秋挑眉道。


    阮弗眯了眯眼,她可以聽得出華永秋在提到燕玲瓏的時候,語氣裏難言的複雜,不過……牢峰穀與燕玲瓏之間,為何會有聯係,一個辰國的鏢局,一個是北燕高高在上的安國公主,華永秋到底為何會對安國公主如此臣服?


    阮弗沉眸,華永秋也隻當她是在思考,隻站了起來,還不忘提醒一句,“哦,對了,白公子應該是一個不會亂說話的人,不然,這毒信子提前發作了,也未可知,你說是不是?”


    阮弗冷笑一聲,華永秋再看了一眼哪怕知道自己身中奇毒卻依舊不慌亂不害怕,看到自己手臂上的印記的時候,驚訝的隻是奇毒的來源而不是對自己性命擔憂的阮弗,心中在升起一抹複雜,如此人物,怪不得燕玲瓏會刮目相看了。


    隻是……可惜了。


    待到院子裏又恢複了安靜之後,青衣方才衝到阮弗身邊,拿起阮弗的手臂看了看,神色中有一抹愧疚,“小姐,青衣無能。”


    阮弗扯了扯嘴角,安撫地拍了拍青衣的手背,“這也不是你的錯,說起來,還是我牽連了你,當初隻想到牢峰穀背後可能有一些一直被人忽視的東西才走了這一遭,沒想到,牢峰穀的水竟然如此深,直接與北燕那邊有聯係,這安國公主,果然也不是尋常的女子。青衣,你如何了?”


    青衣皺了皺眉,不過還是搖了搖頭,若是她功力在身,就算不能為阮弗將毒信子的毒逼出來,至少也能壓製一段時間啊。


    阮弗點了點頭,“知道自己中的是什麽毒麽?”


    青衣道,“一般的慢性毒藥,沒有引發製不會造成危險,他們隻是拿青衣要挾小姐罷了。”


    阮弗歎了一口氣,似乎是苦笑了一聲,這麽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被人逼著用毒藥來做事呢,這種感覺,還真的不怎麽樣,不過……華永秋果然還是不了解她的,就算是毒藥,他以為,事情就如此輕易解決了麽?


    “小姐,接下來……”


    阮弗點了點頭,似乎是呢喃一般漸漸陷入了思考,“七日的時間……這個時間絕非是華永秋突然提出來的,牢峰穀中,到底是華永秋與北燕那邊聯係,還是牢峰穀的勢力與北燕那邊聯係?若隻是華永秋,他勢必要掌握整個牢峰穀的勢力方能籌辦大事,若是整個牢峰穀的話,那事情可就複雜了……”


    至少,牢峰穀這個地方,就不是一個應該忽視的地方,僅僅是牢峰穀,扼南控北,倘若被北燕的勢力掌控了,日後必定不堪設想,看來,一直以來,她都將視線放在了中原諸國之中,倒是忽視了這樣的地方,這一遭,倒是提醒了她這一點……


    不過提醒如今也沒用,當下還是先解決了如今的困境才好籌謀其他。


    想了想,阮弗道,“我倒是想要見一見華永春了。”


    牢峰穀一處院子之中,華永春神色凝肅地與牢峰穀現任當家,也就是華永春和華永秋的父親華飛章說了此番出門查探的結果之後,華飛章的臉色越聽越是黑沉,年過不惑的男子,因著閱曆的關係,並沒有顯出任何蒼老,反倒是精神矍鑠,龍風虎猛,隱隱之中透露這一股豪邁的氣息,“本以為他隻是性情古怪了一些而已,但是,倘若他真的做出如此有害咱們牢峰穀的事情,為父定不會放過他。”


    華永春神色有些複雜,“父親打算接下來如何?”


    華飛章輕哼一聲,“你們兩人,都各自有實力,咱們牢峰穀所做的事情,憑的就是一個實力,但是大丈夫有所謂有所不為,牢峰穀百年的名聲,更不能被毀了,若是事情不是如此,為父自然無話可說,倘若最後事情真的如同你查出來的一般,為父也不會手下留情。”


    華永春抿唇不語,華飛章隻揮了揮手,“算了,你先下去。”


    華永春突然道,“永秋前幾日帶回來了一個貴客,不知父親可知道?”


    華飛章一愣,牢峰穀的事情已經讓他無暇他顧,雖然知道華永秋帶回來了一個貴客之類的人,但華永秋也不是第一次帶朋友回來,自然不會多麽在意,隻道,“有何問題麽,我倒是聽了這件事。”


    華永春微微皺眉,“倒不是無事,隻是,這個關頭,兒子覺得有些詫異罷了。”


    華飛章皺了皺眉,“你先下去吧。”


    “是……”


    退出了華飛章的院子,天色早已暗沉了下來,華永春剛剛回到了院子,華少夫人便迎了出來,“夫君回來了,這一趟辛苦了。”


    華永春眼中閃過一抹暖色,握了握妻子的手,“倒也不辛苦,山莊中的事情繁多,倒是辛苦你了。”


    華少夫人抿唇一笑,兩人正待攜手進入屋中,忽聽到一個聲音,華永春當即反應過來,“誰?”


    華少夫人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出手,隻聽得一個破空的聲音,一隻箭弩夾帶一個布條往華永春而來,不過箭弩所射的方向並不是華永春,更沒有要傷害院中的人的意思,華永春反應極快地用手接過精致的箭弩射過來的東西,上邊隻夾帶了一個簡易的布條。


    華少夫人臉色凝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夫君?”


    華永春將夾帶在箭弩上的布條拿下來,看到上邊的字跡,顏色沉了沉,華少夫人麵上的笑意也消失了,臉色凝重地道,“誰人有如此本事在牢峰穀內這般行事。”


    華永春突然道,“夫人覺得近日府中來的那位貴客如何?”


    華少夫人道,“那是二叔帶回來的貴客,咱們自然是不便過問,不過我倒是聽說了一些,是隱隱透著一股怪異,夫君是懷疑?”


    華永春點了點頭,抓緊了手中的布條,“我還需出門一趟。”


    華少夫人雖是凝眉,但還是點了點頭,“夫君小心一些。”


    黑夜,昏暗的牢峰穀山莊中,阮弗看著自己手臂上也前進了一寸的毒信子,也不太確認,華永秋到底是如何將這藥物下到自己身上的,食物固然似不可能了,難道是氣味,可奈何隻對她有用?想來是與她所用過的東西相互產生的效果了,阮弗不禁歎了一口氣,人無完人,就算她如何聰明如何見多識廣,對於毒術一類,卻也是束手無策。


    拉下手臂上的衣袖,阮弗隻覺察到了燭影輕微晃動,原本隻有她一人的房間,便出現了一個俊逸的男子的身影,華永春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她的房中。


    阮弗也不意外,“在下以為,大少當家不會那麽快來。”


    華永春眯了眯眼,想不到這個院子中是一個如此年紀輕輕的少年,眼隻能怪劃過一絲意外,聲音微沉,“公子好本事。”


    這個人,竟然能在牢峰穀這般行事,那就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由不得華永春不重視。


    阮弗淡淡一笑,“少當家不必如此警惕,在下不會做出任何有所逾越的事情,今夜的事情,也是迫不得已。”


    “公子既然是二弟請回來的貴客,找上我,似乎有些不太合適。”華永春看了阮弗良久之後才道。


    阮弗無奈一笑,“少當家當真覺得,我是二少當家請回的貴客麽?”


    華永春抿唇,阮弗也不欲多說,彼此都是聰明人,有些事情,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她也沒有那麽多的時間與華永春周旋,兩人重新在桌邊坐了下來,華永春拿出了手中的布條,“不知公子何意?”


    阮弗無奈一笑,“據在下所知,牢峰穀自前朝起,八代為鏢,牢峰穀的聲勢更是一人重過一日,不論這天下如何分裂變幻,牢峰穀似乎也從來不受影響,不知……身在辰國境內的牢峰穀,更傾向哪一邊?”


    這個問題是在有些突兀,對於少年直言不諱的疑惑,華永春冷笑了一聲,“天下變化是天下的事情,我牢峰穀做的是江湖的生意,公子這話,可就有些奇怪了。”


    阮弗勾唇,“牢峰穀的聲譽我還是相信的,隻是……如今在下已經成為了籠囚,據我所知,前些日子,大少當家去了一趟永嘉,所為,應當是前不久牢峰穀一筆生意上的差錯,不知如今大少當家可有所收獲?”


    華永春眯了眯眼,他去了永嘉,並沒有多少人知道,何況還是一個與牢峰穀關係並不大的人,這件事,幾乎可以說是牢峰穀的密事了,華永秋眯了眯眼,沉聲道,“你到底是何人?”


    “在下白飲冰。”阮弗淡淡道。


    白飲冰是何人,這個在永嘉算是小有名氣的神秘少年,華永秋自然是已經聽說。


    阮弗也不介意華永秋的打量,繼續開口道,“中秋夜永嘉城內的爆炸,在永嘉城內的南華人被捕,濟王殿下搜出了來自南華的火藥,不知大少當家可聯想到了一些什麽牢峰穀生意上的事情?”


    華永秋抿唇不語,第一次發現在一個比自己小了將近一輪的甚至沒有武力的少年麵前,竟然居於下風,阮弗也不介意,隻繼續沉聲道,“隻是……在下不知道,八代為鏢,聲望極高的牢峰穀,是不是想要將祖宗的基業毀於一旦?”


    華永春一驚,猛地看向神色清冷眼神犀利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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