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到今天,張昭忙了近兩個通宵。為了早點取內髒化驗,他今天淩晨四點就起床,拉著助手進入了解剖室,然而此刻坐在顏素的車上,他卻毫無睡意。今天上午等化驗結果的時候,張昭對比錢保功和周睿的照片,發現屍體的頭部都朝著正西方。


    這是巧合,還是別有深意?


    顏素開著車,朝著楊莊村的方向前進。中午時分,路上堵得很厲害。顏素看著一臉疲倦的張昭,內心的厭惡突然少了幾分。這是出於對警察這個行業的同情和讚賞。


    “你要是累了就睡會兒,堵成這樣,且要一會兒呢。”


    張昭沒有回應,但還是閉上了眼睛。好在顏素習慣了他這副德行,不然又要生一肚子氣。顏素繼續駕車,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鈴聲響了,是母親的電話。顏素知道,一定是來催她的終身大事的。顏素不敢接,等鈴聲停下後,緊繃的身子才放鬆下來。沒過多久,第二通電話又打了進來。


    顏素臉上寫滿了焦躁。她曾經反複跟她母親講過她的工作性質,不接電話時,一般都是在處理案子或者開會。她母親是個教師,很有涵養,不會無休無止地打擾她。但是今天,母親發揚不把電話打通誓不罷休的氣概,準備跟她硬扛到底。


    原因很簡單,昨天晚上說好跟那個姓郝的見麵,可顏素放了他鴿子。


    電話鈴響個不停,張昭已經睜開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顏素。顏素暗自腹誹:張昭在車上,這電話更沒法接了。當著張昭的麵說這件事,那得多尷尬?


    沒想到,張昭突然說道:“人遇到緊急情況的應激感知製動時間是0.57秒,而駕駛人注意力下降時,人遇到緊急情況的應激感知製動時間是2.12秒。也就是說,當你踩下製動的時候,車比正常情況下多開出去十多米。這是十分不安全的行為。我建議你接電話,我會戴耳機。你就當我不存在。”


    顏素皺起眉頭說道:“用你管?睡你的覺去。”張昭拿出耳機,麵無表情地歪在靠背上,望著外麵如龍的車流發呆。許久後,他小聲地說了一句:“有個媽,真好。”說完,他打開了音樂,閉上了眼睛。顏素愣住了,想到張昭的身世,又想起自己從軍、從警後一直在外地工作,和父母見少離多,父親那微駝的背和母親鬢角的白發浮現在眼前,她還是戴上了藍牙耳機,接通了電話。


    果然,電話那頭母親是一通責備,說姓郝的昨天都訂好了地方,等了她兩個小時,結果她電話打不通,人也沒出現。媒人今天一大早就打電話來質問。顏素沒有辦法,敷衍了好幾句,才讓母親掛了電話。顏素如釋重負,再回頭看,張昭已經鼾聲如雷,口水都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到了楊莊村,已經下午一點多。顏素推了推張昭,張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搓了搓臉,跟著顏素下了車。錢保功的院子裏有附近派出所的同誌在保護現場,技術中隊剛撤走。顏素進入院子,錢保功的女兒錢昱竹正在和鄰居及親戚收拾院子。張昭見到了錢昱竹,她四十歲左右,打扮很利落,表情很悲傷。


    顏素說明了來意之後,錢昱竹把他們迎進了客廳,給張昭和顏素每人倒了一杯水。顏素接過水杯,笑著說:“不用忙了,我們就是來了解一些情況。坐下說吧。”錢昱竹有些不安,坐下之後不停地搓著雙手。“你不用緊張。我們主要是想了解一下西房的那套手術設備。這套設備是你父親花錢買的嗎?”


    錢昱竹趕忙搖頭說道:“我不太清楚。平時我很少來這裏。我是個麻醉師,每天手術那麽多,下班後累得半死。如果我要看我父親,一般都是趁著雙休日的時候去。這老宅我一年也就來三四次。”


    “那你印象中這西房的手術室是什麽時候建成的?”顏素好奇地問道。錢昱竹沉吟了片刻,說道:“大概是2015年7月份吧,你們問這個幹什麽?”


    顏素將水杯放到桌子上,然後說:“隨便問問。我們覺得,你父親的死可能和這個手術室有直接關係。建造這樣規模的手術室,價格不菲。你知道這手術室是用來做什麽的嗎?”


    錢昱竹搖了搖頭,說不知道。顏素看向張昭,他們倆都知道,錢昱竹不正麵回答問題,心裏一定有鬼。顏素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張照片,放到桌子上推向錢昱竹。錢昱竹看到這張照片,麵色很平靜,但張昭發現她左手緊緊握住了右手,眼神盡量從照片上移開。顯然,錢昱竹見過照片上的人。


    “這個孩子你見過沒有?”顏素問她。錢昱竹搖搖頭,說道:“這個孩子是誰?”


    顏素說:“這是一名失蹤兒童。根據我們掌握的線索,你的父親應該見過他。”


    “這是我父親的病人?”錢昱竹問道。


    顏素靠在沙發上,悄悄地用腳踢了張昭一下,然後說:“應該算是吧。這個孩子已經被我們找到。”張昭反應很快,當即說道:“他被人取走了器官。我們懷疑你父親參與了非法的器官販賣。另外,根據你父親的屍檢報告,他在遇害前被人注射了普魯卡因。你是麻醉師,應該對普魯卡因很熟悉吧。”


    錢昱竹顯得很吃驚,生氣地說道:“你們懷疑我殺了我的父親?”顏素搖了搖頭,說道:“兩回事。我們懷疑你父親的死和他從事的非法器官移植有關係,不排除經濟糾紛或者複仇等因素。昨天晚上十點到十二點左右,你在哪裏?”


    錢昱竹說道:“我在醫院進行一台手術,是車禍急診。一直到淩晨三點手術才結束。手術過程中有錄像,你們可以去查。”說到這裏,錢昱竹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她滿麵悲愴道:“我父親才剛過世,你們不去抓壞人,反而栽贓我父親做器官走私。這還有道理沒有?”


    錢昱竹這麽一喊,在她家幫忙的鄰居和親戚都堵在了門口。錢保功家裏隻發現了手術設備,沒有任何證據顯示錢保功從事販賣人體器官行業。想要撬開錢昱竹的嘴,需要更加有力的證據。


    顏素看了一眼堵在門口的那些人,回頭對著怒發衝冠的錢昱竹說道:“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但是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你父親非法行醫的證據已經確鑿,你最好交代你的問題。據我所知,你的工資在五千左右,你丈夫是醫院的主治醫生,工資七千出頭。就算算上你們兩個人平時收的紅包和買藥的提成,一年最多也就三四十萬。可是,你們在a市有三套房子,位於親賢北街的那套市值150多萬,你的兒子在美國讀書,一年保守估計需要二十萬。我請問你,你從哪裏賺到這麽多錢?”


    錢昱竹冷笑了一聲,說道:“我大哥在美國當醫生,他的收入很可觀。見我們過得艱難,就接濟了我們一點。至於我兒子,費用基本都是我大哥出錢。有問題嗎?你們也懷疑我非法行醫?”


    顏素說道:“我們可沒有懷疑,隻是隨便問問。對了,你見過你父親的手機嗎?”


    錢昱竹將頭偏到一旁,冷聲說道:“沒見過。”


    經過手機定位,錢保功的手機就在他家裏。如果錢保功從事非法器官販賣,他需要一個龐大的網絡,上遊尋找買主,下遊尋找賣主,中間還需要尋找合適的醫護人員,說不定手機上會有什麽證據。


    顏素說:“還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我們經過手機定位,發現你父親的手機就在家裏。如果你發現了,請交給我們。如果你不配合的話,我們就得自己尋找了。”


    “我沒有見過,配合什麽?你們還有什麽要問的沒有?如果沒有,我還有事,請你們離開。”錢昱竹起身送客。


    顏素自信滿滿地說:“不著急,我先給你父親的手機打個電話,看看能不能打通。打不通再說。”


    顏素撥通了錢保功的電話。不過,那邊提示已經關機。張昭注意到錢昱竹下意識地朝著她的包看了一眼,當即起身朝著錢昱竹的包走去。錢昱竹想要去搶包,不過被顏素按住。張昭從錢昱竹的包裏找出兩個手機,其中一個是關機狀態。開機之後,張昭回撥給顏素,正是錢保功的手機號。


    顏素對著錢昱竹笑道:“你不是說沒有見過嗎?怎麽在你的包裏?”張昭打開了微信,錢昱竹聽到微信消息的提示音,情緒變得激動,掙紮著想衝上去把手機搶過來。不過,顏素兩下就把她按到了牆上。張昭將手機遞給顏素,顏素看了一眼,是錢保功發給錢昱竹的消息,上麵寫道:“明天有手術,你早點過來。”


    顏素將手機放在錢昱竹眼前,說道:“請你跟我們回去配合調查。我們懷疑你參與非法器官販賣。”錢昱竹渾身顫抖,她的幾個親戚也紛紛圍上來阻撓。顏素掏出手銬,給錢昱竹戴上,然後轉身說道:“讓開,請你們配合。”


    看著來幫忙的親戚,錢昱竹忽然喊道:“你們這些無良的警察,我父親被人殺了,你們不去抓壞人,來抓我幹什麽?”現場亂成一鍋粥,其中有兩個男性義憤填膺,堵住門不讓顏素走。


    顏素冷冷地說道:“錢昱竹,請你現在慎重說話。我們抓你是因為懷疑你參與非法器官販賣,從被拐賣兒童身上摘取活體器官。你也是個醫生,你的良知哪裏去了?”說到這裏,顏素看了一眼那兩個男人:“還不讓開!”


    警察的身份到底有威懾力,親戚們不敢和顏素衝突,隻能乖乖地讓開一條路。顏素押著錢昱竹向外走去,張昭跟在顏素身後出了院子。派出所的同誌們紛紛趕來,趕忙維持秩序。


    上車之後,顏素麵色如常,掏出手機撥打電話。張昭知道,這不是顏素第一次遇到這種場麵。他記得,顏素有次去一個村子解救被拐婦女,無知的村民將執法民警團團圍住,購買女孩的男方甚至對民警大打出手。當時,顏素一個人將七個壯小夥給打趴在地上,這才鎮住了那些村民。事後,顏素挨了一個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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