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軍區過滿月, 是宋征軍的主場,那麽宋家小院過滿月,就是蘇錦繡的主場。


    一大早,小嚴就開車送沈燕回來了, 一起被送回來的, 還有一堆菜。


    小嚴身邊還跟著另外兩個首長的警衛員。


    “首長說, 今天家裏肯定亂,所以我們今天都會在家裏幫忙的。”


    小嚴十分熟練的抱著八兩, 手輕輕的在孩子背上拍著, 明明還沒有娶老婆,但是照顧孩子已經很有一手了, 這些都是月子裏伺候龍鳳胎練出來的。


    不過孩子長得好, 也確實容易招人喜歡。


    過來幫忙的小杜和小林繞著小嚴抓耳撓腮的,想要伸手又不敢, 最後還是蘇錦繡貢獻出小九兩, 小杜才僵著身子,抱了一下軟綿綿的小包子。


    “小嚴老家是川省那邊的,很會做家鄉菜。”小杜抱著孩子笑眯眯的說道。


    他長了一張娃娃臉, 雖說年紀比小嚴大, 但是看上去卻比小嚴顯小。


    “你是川省的?”蘇錦繡詫異的回頭, 她還是頭一回知道這件事。


    小嚴點點頭:“嗯, 不過我父母在很小的時候就到京城來了,我是在京城出生的。”


    “怪不得口音一點兒都聽不出來呢。”


    蘇錦繡這才理解的點點頭, 如果從小就在京城長大的話,說話不像川省那邊的口音也是正常,不過說起川菜,蘇錦繡就想起口水雞、冷吃兔這些美味, 嘴裏已經開始滲口水了。


    要知道,上輩子川省的美食可是一張頂級名片。


    “小嚴的川菜做的很好麽?”蘇錦繡忍不住的問道。


    小嚴抓了抓後腦勺,憨厚的笑了:“還,還行,我爺以前是個廚子,在我爸小的時候,到京城來謀生活,後來就把手藝交給我爸了,我隻學了點皮毛而已。”


    學點兒皮毛也行啊!


    蘇錦繡滿眼羨慕的看著小嚴,哪怕她現在會做點兒飯了,也隻可以說能入口,美味可是一丁點兒都挨不上。


    她壓根就沒有這方麵的天賦。


    “繡兒啊,你同事來了。”


    沈燕帶著人從外頭進來,蘇錦繡抬頭才發現,過來的竟然是許秋晚和白婉玲,頓時驚喜的站起來:“你們怎麽來了?快進來坐。”


    “不了,我們就是來看看你和孩子,等會兒我們還得去上班呢。”


    許秋晚拉著白婉玲先到火爐旁邊烤手,等身上有了熱度才靠到小嚴身邊看孩子,白婉玲看見兩個胖娃娃,眼睛都亮了:“你不知道,莊主席告訴我們你生了龍鳳胎的時候,我們有多高興。”


    許秋晚也跟著點頭:“我和婉玲買了點毛線,給他們一人打了一條毛線褲。”


    說著,掏出兩條顏色不同的毛線褲,一條藍色,一條粉色,顯然是在聽到她生了龍鳳胎之後才開始打的。


    “他們有名字了麽?”


    白婉玲又忘小嚴那邊靠了靠,伸手去摸八兩的臉。


    小嚴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十分拘謹的輕咳一聲,顯然對年輕女孩子的靠近相當的不自在。


    “沒呢,清華這會兒去找他太爺爺商量去了,等會報完戶口,直接把名字帶回來宣布。”


    蘇錦繡看小嚴那如臨大敵的模樣就忍不住的想要笑,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將八兩抱過來解救小嚴。


    “嫂子,我去廚房幫沈奶奶做飯去。”小嚴懷裏一空,立刻就轉身往廚房跑去。


    小杜眼睛一瞪!


    這家夥居然臨陣脫逃?他也很尷尬的好麽?


    “來,讓我抱抱。”


    一直盯著九兩的許秋晚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從小杜手裏將孩子接過來,小杜也忙不迭的跑了,那背影,像被誰追著似的。


    許秋晚埋頭,湊到小九兩懷裏聞了聞他身上的奶香味。


    “真可愛,委員,你的兩個寶寶長得真好看。”白婉玲也忍不住的有樣學樣,狠狠的吸了一口。


    “那是,也不看看他們爹媽是誰,能不好看麽?”在這兩個人麵前,蘇錦繡毫不掩飾自己的本性,相當的自戀。


    倒是白婉玲想到什麽似的,歎了口氣說道:“我們過來的時候遇見宋桃了,她好像有點生氣,說你也沒請她。”


    “我這不是想著她在婦聯不方便嘛,你們能過來,不還是因為你們是我們宣傳科的緣故嘛。”蘇錦繡一副不知道宋桃和自己關係的模樣,一本正經的說道:“再說了,以後又不是不見麵了,等以後見了孩子,見麵禮可不許少。”


    “這倒也是。”


    白婉玲一聽,想想也對,宋桃的能力並不出眾,在婦聯裏如履薄冰的,確實不太方便。


    許秋晚抱著九兩坐在蘇錦繡身邊:“那哪能啊,她不給我們一起不理她。”


    正說著話呢,錢芳抱著兜兜,帶著常石林過來了。


    “姐。”


    常石林站在門簾外頭喊了一聲。


    蘇錦繡應道:“進來吧。”


    常石林才掀開門簾,抱著兜兜從外麵進來了,他今天沒穿軍裝,而是穿著普通的棉襖,臉黝黑的配了個板寸,看起來有點憨憨的,兜兜則是穿著一件紅棉襖,外麵套著罩衣,腿上則是錢芳給做的兩個大袖套,防止他跪在地上把棉褲弄髒了。


    因為顏晴給兜兜做了血液化驗,確認沒有感染肝炎,常石林才敢將他帶過來。


    這會兒兜兜看見兩個小寶寶,撅著屁股拉著常石林的手往白婉玲那兒靠。


    “這兒有人呐。”


    常石林看見兩個年輕的女孩子,反應和小嚴還有小杜一模一樣,他猛地彎腰,一把抱起兜兜:“那我等會兒再來。”然後就慌裏慌張的跑出去了。


    白婉玲和許秋晚:“……”


    這接二連三的,幹啥呢?


    又坐了會兒,她們得去上班了,蘇錦繡將她們送到大門口。


    “行了,快回去吧,別送出來,你身子弱,可別著了涼。”許秋晚拉著蘇錦繡的手不讓她出來。


    蘇錦繡也不堅持,就站在堂屋門口:“行了,趕緊走吧。”


    白婉玲捂著嘴笑笑,轉身就準備下台階,結果不想腳一崴,整個人就往台階下栽過去。


    “啊——”


    許秋晚嚇得閉上眼睛大叫一聲。


    蘇錦繡也被嚇得連忙跑出去。


    突然,常石林從旁邊躥出來,伸手一把拎住白婉玲的後領子,因為這一下,白婉玲雖說摔了卻沒臉著地,好歹沒毀容,隻是吧……造型實在詭異。


    蘇錦繡忍不住的捂住眼睛。


    天啊,這注孤生的救人方式啊,公主抱她不香麽?非得拎住人後領子。


    白婉玲也懵了。


    脖子疼,腿疼,最重要的是,她快要被勒死了。


    好在,在勒死的邊緣,常石林伸手將她扶了起來,還很關心的問道:“沒摔著哪兒吧。”


    “是沒摔著,就是快被卡死了。”白婉玲忍不住的揉揉脖子。


    “不好意思,我就是下意識的反應。”常石林也發現自己舉動有些粗魯,連忙道歉。


    “沒事,是我該謝謝你,不然的話,我就要毀了臉了。”白婉玲本來就沒有生氣,雖然脖子確實難受,但是她還是知道好醜的,對於常石林她隻有感激。


    麵對年輕姑娘的感激,常石林頓時更局促了。


    蘇錦繡站在台階上,她沒下來,而是看著下麵兩個臉頰紅紅卻不自知的年輕男女,腦海中莫名的飄出一句曾幾何時不知哪位主持人磁性的聲音:“啊,春天來了,又到了萬物複蘇的季節。”


    許秋晚和白婉玲很快的離開了宋家,常石林不放心的將她們送到巷子口,畢竟這是姐姐的客人,要是出事了就不好了,隻是不知為何,他回來後,總覺得姐姐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家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左右鄰居,還有宋清華製片廠的同事,以及蘇家人。


    因為白天需要上班的緣故,今天蘇家隻來了楊桂花,還有吳蘭蘭。


    當然,她們也是帶著孩子來的。


    由於怕蘇錦繡累著,錢芳和小陳就負責跟在她身邊抱孩子,要不是那一身精氣神兒不一樣,那架勢看起來就像沒解放之前,帶著保鏢的少奶奶。


    吳蘭蘭還是頭一回上宋家門。


    她站在院子裏,懷裏抱著孩子,仰頭看著這棟兩層的小樓,心裏是止不住的冒酸水。


    這房子的位置多好啊,等再過三十年,這裏就是寸土寸金的地界兒,有錢都買不到的位置,就連這房子,再過三十年也不過時,也會被人稱讚一聲複古風。


    可現在,蘇錦繡居然就在這樣的房子裏住著。


    “二嫂坐吧。”常石林幫著招呼客人。


    楊桂花拉著吳蘭蘭拘謹的坐在沙發上,隻覺得屁股下的凳子,軟綿綿的,就好像坐在了棉花窩裏,楊桂花坐下後,腰一軟,差點躺了下去。


    吳蘭蘭連忙伸手去拉她的胳膊,沒見識沒關係,丟人就不行了。


    楊桂花穩住身子,歪了歪屁股,這才舒服的靠了下去。


    “那個,同誌啊,繡兒呢?”楊桂花問常石林,她以為他是宋家那邊兒的親戚。


    “孩子餓了,我姐在房裏呢,等會兒就出來了。”顯然,常石林也不認識楊桂花。


    姐?


    楊桂花立刻皺起了眉頭。


    她抬眼看向常石林:“你是……”眉頭皺了皺,思索了半天,尋思著蘇錦繡哪裏來的弟弟,後來一想,錢芳好像過繼了一個兒子,試探性的問道:“錢芳的兒子?”


    “啊,嬸子認識我媽?”常石林的態度立刻就變得親熱了起來。


    “認識認識,你媽呢?”


    這裏的環境和蘇家相差太多了,楊桂花感覺渾身不自在,這會兒也顧不得追究什麽,隻想趕緊找個熟悉的人靠著,讓心裏有點兒底氣。


    “我媽……”常石林剛想說錢芳也在房間裏,就看見房門開了,錢芳端著盆出來了,盆裏麵放著幾塊尿布:“我媽過來了。”


    “老錢。”楊桂花連忙喊道。


    “老楊?你來了啊,快快快,進來看看你的兩個外孫。”


    說著,把手裏的盆往常石林手裏一塞:“去給你外甥把尿布搓了。”然後拉著楊桂花和吳蘭蘭進了房間。


    兩小隻這會兒剛吃飽,躺在床上正舒服呢,兩個小腳丫蹬個不停。


    “這倆孩子長得可真好。”


    倆孩子生的,哪怕是吳蘭蘭也說不出一句不好來。


    楊桂花想伸手抱,卻被蘇錦繡攔著了:“不能抱,抱上手了就放不下來了,以後就沒好日子過了。”


    楊桂花立刻縮回手:“說的對。”


    蘇榆蘋在地震當晚被抱著睡了一夜後,從此不抱就不睡,孩子養成一個習慣的速度特別快。


    吳蘭蘭一聲不吭的跟在楊桂花的身後,隻是那雙眼睛,時不時的就要掠過蘇錦繡的身上。


    她嫉妒,瘋狂的嫉妒。


    她嫉妒蘇錦繡的好運氣,嫉妒蘇錦繡能嫁給好男人,更嫉妒蘇錦繡,能一肚子生下一對龍鳳胎,無論什麽時候,龍鳳呈祥都是人們心目中最美好的憧憬,給宋家生下這兩個孩子的蘇錦繡,以後一定站穩腳跟了吧。


    她嫉妒那兩個孩子,明明才剛滿月,卻已經能看出日後會有多漂亮,比她生的蘇榆蘋還要跟漂亮,原本就因為生了個女兒而不高興的吳蘭蘭,對懷裏抱著的孩子更加不耐煩了。


    到了中午,宋清華終於回來了。


    酒席開席,楊桂花帶著吳蘭蘭坐在桌子上,大口大口的吃著菜。


    今天這頓菜,是秀萍和小嚴兩個人做的。


    秀萍回家探親後回來,帶回了個十二歲的兒子,那孩子七歲的時候家裏人都沒了,在村裏吃百家飯長大的,被秀萍一眼相中,過繼做了兒子,就給帶到了京城,她做飯就很有西北風格,又酸又辣,再加上小嚴這個川菜廚子,一桌子菜都燒的紅豔豔的,吃的下麵的人嘴裏不停的倒抽氣。


    一直到吃完飯,大家夥兒捧著茶杯喝茶,才將嘴裏的辣味給洗幹淨了。


    “宋哥,你不是說早上去老爺子那兒拿名字去了麽?孩子名字應該有了吧,總不至於還讓我們八兩九兩的喊吧。”說話的是軍區楊首長的大孫子楊培。


    作為三代的他現在才十七歲,換到以前是要下鄉的,不過因為集團倒閉,知青下鄉也不再安排,本身也沒能當兵或者考進廠子,現在正處於無業遊民的狀態。


    “就是,宋哥,說真的,軍區裏那麽多小名,你們家這八兩九兩是最敷衍的。”


    “對了宋哥,給你們家做飯的廚子是國營飯店的大師傅麽?那滋味兒可真夠帶勁兒的。”


    他們這一窩子,因為宋清華的好脾氣,對宋清華都挺尊重。


    當初宋清華剛去軍區的時候,因為文質彬彬的氣質,白皙俊美的容顏,還攪亂了好幾個小姑娘的心,結果人家的暗戀之花的花骨朵還沒長起來,就聽說心上人結婚有孩子了,花骨朵直接就凋零了。


    話題轉的夠快,但名字還是要說的。


    宋清華掏出兩張戶籍紙,遞給楊培。


    “宋海晴,宋鶴硯?”


    楊培讀著名字,手指忍不住的摩挲了兩下:“真好聽。”


    不像現在許多人家,喜歡取名叫什麽建國,建軍啥的,這名字取得就像宋清華這個人似的,非常的有氣質。


    “取‘海清河晏’的諧音。”


    宋清華喝了口茶:“算是我對國家最美好的期許吧。”


    “真好,海清河晏。”作為軍人的子女,哪怕他們沒有當兵,骨子裏都有軍魂,聽到這樣的名字,他們哪有不激動的,大家夥兒你一言我一語的,又想出了不少好聽的名字,有些人直接把自己未來孩子的名字都給定了。


    吳蘭蘭趁著外頭鬧騰的時候,鑽進房間裏。


    “二嫂?”


    “你很得意吧。”吳蘭蘭突然開口說道。


    蘇錦繡愣了一下。


    “嫁了個好男人,生了兩個可愛的孩子,還有好工作,所以你很得意吧。”吳蘭蘭說話的語氣並不激烈,看起來就好像閑聊一樣。


    可蘇錦繡已經警惕了起來。


    “還好,有什麽好得意的,這不就是我的生活麽?”可就算警惕,該說的還是要說:“我命裏就該過這樣的日子,以前在村裏的時候,可是有人說我天生富貴命呢。”


    吳蘭蘭:“……”


    難道這就是蘇錦繡越嫁越好的原因?


    “我……”


    “繡兒,我進來了。”


    吳蘭蘭還想說什麽,就被宋清華敲門的聲音給打斷了,她閉上嘴,宋清華已推門而入了,看見吳蘭蘭喊了聲‘二嫂’,吳蘭蘭幹笑著點點頭,轉身抱著孩子跑了出去。


    “你沒事吧。”


    宋清華一直關注著房間的方向,看見吳蘭蘭進來了,立刻就脫身過來了。


    “沒事兒,她不敢。”


    吳蘭蘭可比她想象的慫多了。


    “還是小心點兒好。”宋清華不知道蘇錦繡這個二嫂子是怎麽回事兒,但是當初蘇錦繡被騙去相親,這二嫂子是出了手的,他對她是有忌憚的。


    “嗯。”蘇錦繡理了理被子,將旁邊孩子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外頭都忙完了?”


    “沒有,我不放心過來看看你們。”


    宋清華走到蘇錦繡麵前,將戶籍紙遞給她。


    蘇錦繡接過來看了一眼:“宋海晴,宋鶴硯,海清河晏?這是爺爺取的?”


    “不是,我取的,他同意了的。”


    宋清華坐在床邊,伸手揉了揉眼睛:“他想給八兩取名叫宋芮晴,給九兩取名宋元朗。”


    蘇錦繡:“……宋芮晴?我記得宋子愷的女兒叫宋芮芝?”


    “嗯。”


    “那還是叫宋海晴吧。”她可不想自家的孩子跟著大房的孩子名字往下排。


    宋清華湊過去抱住她:“我也是這樣想的。”


    等外麵的人都吃飽喝足,又坐著休息了一會兒後,才漸漸的都離開了,兩個孩子收了不少好東西,幾乎每個人都拎了兩斤毛線過來,當然,還有見麵禮的錢。


    人都走光了,蘇錦繡開始清點東西。


    錢芳一進門就看見她盤膝坐在床上,手裏拆著紅包,連忙走過去一巴掌拍在她腿上:“你身子還沒恢複呢,還不趕緊把腿放進被子裏去。”


    “幹媽,我都出月子了。”


    “生一個坐一個月子,你生了倆,不說坐兩個月,咋說也得坐滿四十五天才行。”錢芳十分強勢的拒絕了蘇錦繡的請求,並且再次給她戴上帽子。


    蘇錦繡:“……”


    所以說,生孩子什麽的,這一次就夠了,以後再也不生了,坐月子真的好難受。


    因為錢芳的堅持,蘇錦繡又坐了半個月的月子,才徹底的解脫。


    出月子的第一天,她就和宋清華兩個人帶著孩子去了胡家,錢芳一大早就去買了不少菜,左右的鄰居都知道,胡工的幹女兒生了孩子要帶孩子回來探親了。


    “老錢,你這是出去買東西?”路邊說話的老太太打招呼。


    “是啊,去副食品店買點吃的回來,我們家繡兒愛吃雞蛋糕。”


    錢芳笑眯眯的應了一聲,就拎著籃子走了,等她的背影消失後,那群老太太才又討論開了。


    “這胡工命就是好,雖說春兒沒了,可後來認得這個幹女兒孝順哩,胡工可沒少顯擺身上那件毛線衣。”


    “不止呢,錢芳也有一件,那花色,我研究了兩天都沒學會。”


    “你們別說,這命是各人的,胡工過繼的那個兒子,現在不是在部隊裏當兵的呀,說是前段時間剛立了個三等功,怕是要升官了。”


    “嘀嘀——”


    幾個人正聊得熱火朝天的,就聽見汽車的喇叭聲,幾個老太太直接嚇了一跳,趕緊的你拉我我拉你的讓開了。


    車子從她們旁邊呼嘯而過。


    老太太們對視一眼,下意識的朝著車子的方向快步走了過去。


    畢竟他們機械廠職工大院兒,可還從來沒有這種一看就是軍區的小汽車過來呢。


    然後她們就看見,小汽車穩穩的停在了胡家的大門口,駕駛座上的小同誌下來給後座開了門,裏麵鑽出來兩個抱孩子的人,然後他們推開門走了進去,那男人和小同誌交代了兩句什麽,小同誌點點頭,然後就開車又從她們身邊快速的離去。


    幾個老太太都有些沉默。


    好半會兒才有人開口:“乖乖,那就是胡工的幹女兒吧,這是嫁了個啥樣的人家啊。”居然還有小汽車。


    其他人搖搖頭。


    不過未來幾天的談資是有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好幾戶人家都聽著家裏的女人高談論闊的。


    蘇錦繡在胡家陪著錢芳說話,錢芳不要她幹活兒,但是錢芳做飯也不好吃,所以她請了隔壁的鄰居來做飯,等吃完午飯,錢芳又拉著蘇錦繡說話,說廠裏的新鮮事,母女倆好長時間沒這麽聊過天了,都有點激動。


    到了傍晚,小嚴開著車來了,結果錢芳有點舍不得,拉著小嚴讓他吃了晚飯再走。


    也正是這時候。


    化名為胡明江的付擁軍回來了,他一邊敲門,還一邊喊道:“嬸子,我回來了。”


    錢芳正給九兩換尿布,聽到聲音連忙招呼蘇錦繡:“你出去招呼一下。”畢竟不是親侄子,錢芳在麵對付擁軍的時候,態度明顯的客氣了許多。


    蘇錦繡點點頭,起身出了房門:“來了。”


    她快步走到門口,伸手拉開門栓,把門打開了。


    天有些黑,卻並不妨礙視線。


    付擁軍手裏拎著袋子,身上穿著工裝,手臂上帶著袖套,看起來有些憨厚的狼狽,可在看見蘇錦繡那張臉的同時,他的身上爆發出一股強勢的銳意。


    “蘇知青。”


    付擁軍的腦子裏麵這一刻仿佛塞滿了漿糊,嘴巴卻已經喊出了對方的稱呼。


    蘇錦繡也有些懵了。


    付擁軍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而且敲的還是胡家的門。


    不管之前對於這個男人的記憶是多麽的模糊,在看見他臉的一瞬間,原主與他相處的每一個細節,就清晰的回憶了起來。


    “付……”


    “繡兒,快來。”


    蘇錦繡剛準備開口,就聽見錢芳的招呼聲,她愣了一下,然後一言不發的轉身直接往屋子裏麵走去。


    付擁軍感覺自己的雙腿仿佛脫離了自己的控製。


    他知道此刻他該隱瞞自己的身份,裝作和蘇錦繡不認識的樣子,可到底,心底的衝動壓製了理智,他跟著進了堂屋,然後就看見錢芳手裏拎著大包小包的:“這是我前些時候給他們做的小棉襖,一共四件,做的比較大,留著穿,當做過年的新衣服了。”


    “知道了幹媽。”蘇錦繡接過布袋子。


    “既然家裏來人了,幹媽我們就先走了。”宋清華抱著八兩,背對著門口,語氣溫和的和錢芳說道。


    路過付擁軍的時候,宋清華看了眼付擁軍,卻見付擁軍的目光黏在蘇錦繡的身上。


    眼裏有愛戀,有震驚,還有不敢置信。


    蘇錦繡一言不發的與付擁軍擦肩而過,直到走到門口的時候,付擁軍才仿佛驟然驚醒,猛地轉頭:“蘇知青。”


    蘇錦繡停住腳。


    緩緩的轉過身,一臉平靜的看向付擁軍:“付營長。”


    “你結婚了?”


    “嗯。”蘇錦繡看了看宋清華懷裏的孩子:“這兩個是我的孩子。”


    付擁軍隻覺得有些呼吸不過來。


    那種窒息的感覺,讓他的心肝兒都跟著疼。


    “好,很好,看見你現在過得好就好了。”付擁軍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圈兒都紅了。


    蘇錦繡點點頭,對著他笑了笑:“謝謝你。”


    然後轉身和宋清華他們出了門。


    等上了車,引擎啟動,車子的聲音漸行漸遠。


    付擁軍這才覺得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了,也不顧錢芳的疑惑,直接雙膝一軟,狼狽的跌坐在了地上。


    心愛的姑娘嫁人了,新郎不是我。


    不僅嫁人了,還當媽了,孩子他爹居然還不是我。


    這世上還有比這更操蛋的麽?


    沒了!


    付擁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在胡家呆的下去的,他不僅完美的表演出了一個從鄉下剛進城的,情緒亢奮的侄子,還和胡建邦將這些日子的情報梳理了一下。


    他這會兒好像分裂成了兩個人,一個在兢兢業業的完成任務,一個在身體裏麵渾渾噩噩,連思緒都混沌了。


    一直到常石林回來了,才發現付擁軍的不對勁。


    等他們出了機械廠大院兒,付擁軍才蹲在路邊,紅了眼圈,淚水從眼角滑落。


    “你……認識我姐麽?”


    “嗯。”


    付擁軍哽咽,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他這會兒心都快痛死了。


    常石林抱著雙手,也蹲在付擁軍的旁邊:“你這樣,你和我姐處過對象兒?”


    “別胡說,我和你姐之間是非常純潔的,你這樣說,是不對的。”付擁軍用手背擦掉眼淚,吸了口氣,又恢複了平時的模樣,隻是訓斥常石林時,語氣還是嚴厲的。


    常石林:“……”


    既然沒處過對象,這一副被甩了的模樣是咋回事兒啊?


    “隻是我以前向你姐提過親,她拒絕了。”


    付擁軍歎了口氣,他還想著升職營長後再提親呢。


    常石林:“……”


    他已經無話可說了。


    “所以,你一直掛在追上的心上人,其實是我姐?”常石林想到他聽過好幾次,付擁軍在麵對部隊首長提議相對象的時候,就是以家鄉有喜歡的姑娘為由而拒絕了。


    這會兒再一想想自己的親姐夫宋清華,還有倆大外甥,常石林就覺得好虐。


    付擁軍是真的難受,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渾渾噩噩的回了廠子,進宿舍的時候,許是那心死如灰的表情太招眼,一直和他不咋親近的幾個同寢室的同事難得關心了他一下。


    在聽說他心上人結婚後,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付擁軍沒想到,居然因為這件事,他順利的打入了鋼鐵廠的工人階級,怎麽說呢,也算是有失有得吧。


    晚上睡覺的時候,付擁軍久違的做夢了。


    他又回到了下河村的知青院。


    他手裏拎著桃酥,麵前站著蘇錦繡,小姑娘有些怯懦,垂著腦袋,聽他說話。


    他說:“你願意嫁給我麽?隻要你願意,我們結婚了就可以跟我一起去隨軍,我不會把你留在這個村子的。”


    小姑娘沉默了一下。


    然後抬起頭:“對不起,我,我想回城,我不想隨軍。”


    付擁軍是失望的,可看著小姑娘微微泛紅的臉頰,又覺得自己不是沒有機會的。


    他將桃酥遞給她:“那……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回不了城,我娶你好麽?”


    “我一定會回城的。”


    小姑娘相當的固執,無論他怎麽要一個承諾,她都堅信自己會回城。


    最後付擁軍無奈的笑:“好吧,那如果你回了城的話,我去提親,你會願意嫁給我麽?”


    付擁軍緊張極了。


    他從小循規蹈矩,個性穩重,年紀大了就直接去偷偷報了參軍,因為身體素質好,順利被選上,在部隊裏,他也很快脫穎而出,先做隊長,再做班長,他的每一步都規劃的好好的。


    這一次糾纏,是他人生中難得放縱的孟浪。


    然後小姑娘點了頭。


    “好呀。”


    小姑娘抿嘴露出乖巧的笑:“如果我能回城,你來提親,我就嫁給你。”


    那一刻,付擁軍就在心底想,他一定要娶到這個姑娘,雖然沒有定親,但是在心底,他已經將自己當成了一個訂了婚的男人。


    可誰能想到,他當了真,小姑娘卻隻是隨口一說而已。


    他依舊單身,她卻已經結了婚,當了娘,和別人組成了家庭。


    宋清華一直到睡覺,腦海裏浮現的都是付擁軍的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裏的情緒雖說很快就收斂了,可宋清華卻能清晰的看見裏麵閃過的刺痛與不敢置信。


    蘇錦繡將孩子哄睡著了,這才掀開被子上了床。


    “那個付擁軍……他看你的眼神很不對勁。”宋清華並沒有懷疑蘇錦繡。


    隻是付擁軍的眼神他實在太過在意。


    “他以前和我提過親,不過我拒絕了。”


    蘇錦繡倒是沒隱瞞,而是直接在宋清華的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耷拉著眼皮,不一會兒就湧起一片睡意。


    “他當時是副營長,你為什麽會拒絕?”宋清華詫異的低頭看向懷裏的女人。


    “沒有為什麽,我隻是單純的不喜歡下河村的人罷了,付擁軍也是下河村的,哪怕他是軍人,我也不喜歡。”蘇錦繡對下河村的印象,永遠的停留在記憶裏,付愛黨那張殘暴且癲狂的臉上。


    當初下河村村民的助紂為虐,讓她對那個村子無法擁有任何正麵看法。


    再說……


    付擁軍口口聲聲說愛蘇錦繡。


    可為什麽,上輩子付愛黨將她鎖進地窖的時候,他沒有來救她呢?


    “下河村的人,愚昧,惡毒,殘暴……世界上一切醜陋的詞語都可以套在他們的身上使用。”蘇錦繡毫不掩飾自己對下河村的厭惡。


    “你知道付愛黨麽?老支書的孫子。”


    “嗯……”


    宋清華對付愛黨的印象很深刻:“當初,我回京城前,他來找過我,想讓我帶他來京城。”


    “他一定是想來找我!”


    蘇錦繡眼睛驟然睜開,聲音比之前多了幾分尖銳。


    宋清華立刻將她抱緊了:“別怕,我沒帶他來。”


    “我才不怕呢。”


    蘇錦繡斜睨了他一眼,語氣恨恨的說道:“以前在下河村,那是他的地盤,所以得忍著,他要是敢來京城,這是我的地盤,我一定把他送到燕山監獄待個十年八年的。”


    宋清華被她的口氣給震笑了。


    連忙將她抱得更緊了:“行行行,他要是敢來,不用你出手,我幫你料理了。”


    蘇錦繡這才‘哼’了一聲,繼續投入宋清華的懷裏。


    得了蘇錦繡的話,宋清華的心情頓時大好,手忍不住的往蘇錦繡衣服裏伸:“那個……媳婦兒,我都已經好久沒有……”


    “我好困啊。”


    蘇錦繡立刻昏昏欲睡。


    “沒事兒,我來動,你睡,我絕對不打擾你。”


    說完就去解蘇錦繡衣服上的扣子。


    蘇錦繡翻了個白眼,伸手去拽他的秋衣:“你穿這睡覺舒服麽?”


    “習慣了。”


    “脫了吧,我覺得不舒服。”


    “……好。”


    宋清華把自己的秋衣和秋褲扒了,然後將老婆鎖進懷裏。


    蘇錦繡坐了四十多天月子,隻這兩天給洗了兩回澡,身上沒有了汗味兒,隻有香皂的清香,兩個人抱在一起,沒多會兒就折騰出一身汗來。


    她手指掐著宋清華的肩膀:“完了,這下子澡算是白洗了。”


    “沒事兒,明天再洗。”


    “冷啊。”蘇錦繡哼了一聲:“我可不想去大澡堂子,那裏麵的水池髒死了。”


    宋清華頓了一下,想了想安撫道:“先堅持過了今年,等明年在家裏建兩道火牆,專門用來做浴室。”


    蘇錦繡這才滿意了。


    兩個人正漸入佳境呢。


    突然——


    “哇——哇——”


    “嗚嗚嗚——”


    兩個奶娃的哭泣聲,一聲接著一聲的響了起來。


    蘇錦繡猛地把宋清華一推:“孩子餓了。”


    宋清華:“……”


    他猛地捂住臉,這才頭一晚呢,他就開始後悔這麽早生娃了。


    一夜折騰,第二天。


    宋清華先送蘇錦繡去上班,自己則是去了製片廠。


    到了下班時間,宋清華沒去接蘇錦繡,而是去了鋼鐵廠,找到了同樣剛剛下班的付擁軍,雙手環胸,滿臉溫和的笑容:“小胡同誌,一起吃個飯?”


    付擁軍:“……”


    脫掉手套,扔在旁邊的桌子上,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煙盒:“行啊。”


    正好他也想和這個男人聊聊。


    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己到底哪裏不如這個小白臉,蘇錦繡為什麽願意嫁給他。


    說到底,還是不甘心作祟。


    “先去找石林,人多,熱鬧。”付擁軍投了毛巾,擦了擦臉,就跟著宋清華出了廠子。


    常石林正好不放心,準備過來看一看付擁軍,結果就看見他姐夫跟付擁軍走在一塊兒。


    心裏頓時一顫,連忙小跑了過去。


    “姐夫。”


    他喊宋清華,然後又怯怯的看了眼付擁軍:“表,表哥。”


    天啊,他發誓,他喊姐夫的時候,付擁軍的嘴唇子動了。


    宋清華請付擁軍去的國營飯店,他們坐在角落裏,雖說沒喝酒,可臉上都沒笑容,氣氛十分凝重。


    “昨天晚上,繡兒將以前的事情告訴我了。”


    宋清華一開口就是火力十足:“以前我也曾在下河村呆過,隻是那時候比較封閉,沒能和你見麵,?


    ?則的話,我們應該早就能夠認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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