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老蘇家的客人都走光了, 隻剩下蘇錦繡,還有胡建邦兩口子。


    蘇大海有心巴結胡建邦,指望著胡建邦去廠裏替他說說好話,下次晉升也好有他的份, 所以才故意拉著胡建邦說話, 本想著等人都走光了再提這個事, 卻沒想到,人剛走, 大兒媳婦就又作妖。


    “分什麽家?我還沒死呢, 這家還輪不到你來當。”


    蘇大海還沒說話呢,楊桂花就臉一沉, 先咋呼了起來。


    “玉竹, 這事兒以後在說吧,你看這事兒……”蘇錦民連忙伸手去扯老婆袖子, 卻沒想到周玉竹一把把他的手給揮開了。


    “我也不想當家。”周玉竹‘哼’了一聲。


    她雙手環胸, 靠在門框上:“我沒別的意思,就想把老二一家分出去。”


    “憑啥啊?”


    吳蘭蘭從廚房裏出來,手裏還拿著涮鍋的絲瓜瓤, 她剛剛聽見‘分家’倆字就往外走了, 這會兒正好聽見周玉竹的話, 忍不住的喊了起來。


    “憑啥你自己心裏頭清楚。”


    周玉竹對上吳蘭蘭, 輕蔑的扯了扯唇,冷笑不已。


    蘇錦繡原本準備要走的, 這會兒也不準備走了,不僅不走,還拉著胡建邦兩口子坐著,桌上還有白天胡建邦帶來的江米條和瓜子, 她抓了一把,就坐在角落裏不吭聲了。


    關於老蘇家的瓜,她能吃一整年。


    胡建邦倒是想走,卻被一左一右兩個女人拉著走不了。


    “玉竹,這些年我們老蘇家對你不差吧,現在老二一家才剛回來就要分家,要是被外麵的人知道了,還以為你容不下小叔子呢。”楊桂花黑沉著一張臉,倒是沒像剛才那樣吵了,隻是語氣依舊很僵硬。


    “我不是容不下小叔子。”


    周玉竹劈口反駁。


    “既然不是容不下,就沒必要現在鬧分家吧,我們老蘇家剛出了這麽大的事,現在鬧也太難看了。”


    “我是容不下吳蘭蘭,要麽小叔子和吳蘭蘭離婚,就不用分,要麽就分家,二選一,你們自己選。”


    “周玉竹!”


    蘇錦民聽到這兒忍不住大聲的喊道。


    哪有做嫂子的管到小叔子房裏的,這說出去不擎等著人笑話?


    “你別喊我。”


    周玉竹回頭對著蘇錦民也吼了一聲:“要麽他們離婚,要麽分家,要麽我們離婚,你們自己選。”


    蘇錦民被‘離婚’倆字頓時震住了。


    他沒想到這次周玉竹分家的心居然這麽堅決。


    蘇大海兩口子也被這句話給嚇了一跳,這年頭,不是因為家裏出事兒了,必須得斷絕關係的,誰會離婚啊,死了老婆的二婚頭雖然不好聽,可離婚才是更大的醜聞。


    “你們也別說我不好,我給你們捋捋,這次大美家出事兒,根由在哪裏?是不是老二一家從鄉下回來了,吳蘭蘭看不得媽把工作給了繡兒,就攛掇著大美給繡兒相了個二婚頭,結果繡兒不肯,大美又正好缺錢,才想到把繡兒嫁出去拿彩禮錢。”


    周玉竹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吳蘭蘭,像個茶壺似的。


    聲音很大,語速很快,直接叭叭叭的讓人無法插嘴。


    “雖說繡兒過繼出去了,可到底是媽肚子裏生出來的親閨女,憑啥這工作給兒媳婦不給親女兒啊,還有老二,我是真的不知道咋說好,吳蘭蘭她算計繡兒那是因為她是剛進門的新媳婦兒,是個外人,你好歹是繡兒親二哥啊,咋做得出把親妹子相給二婚頭的事兒的?”


    周玉竹一邊說一邊冷笑著看向蘇錦國,蘇錦國直接羞愧的把頭壓的低低的。


    “你下鄉的時候娶了大隊長的閨女還要死要活的要回城,怎麽不想想繡兒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在鄉下過的是什麽日子,你這個做親哥哥的回來還算計媽的工作給自己媳婦兒,我就沒見過你這麽自私的人。”


    周玉竹這會兒簡直是把蘇錦國的臉皮子撕下來扔在地上踩。


    “他這種自私自利的人再娶個滿肚子壞水兒的老婆,這種兄弟錦民受得了,我可受不了,我告訴你蘇錦民,今兒個這個家不僅要分,還要分的幹幹淨淨,要不然我就帶著兒子回娘家去。”


    周玉竹說完就拉了張板凳坐了下來。


    蘇錦民也不吭聲了。


    周玉竹一番話簡直說到他心坎裏去了,確實,本來一家子和和睦睦的多好,非要娶這麽個攪家精回來,要不是吳蘭蘭攛掇,就蘇錦美那麽個腦子,怎麽都想不到給繡兒找婆家。


    蘇錦繡吃著江米條,有點口渴了,起身找了口水喝。


    喝著水還不忘煽風點火:“也不知道大姐這幾天怎麽樣了,前幾天邱大媽給我說,大姐夫鬧著要離婚呢。”


    “啥?老邱家要離婚?”


    楊桂花震驚了,這還是她頭一回聽說。


    “可不嘛,老婆把自己弄進革委會了,這換誰不得離婚啊。”


    說著,幽幽的看了眼吳蘭蘭:“二嫂啊,你這可是真造孽,人家十年的夫妻你都能給拆散。”


    “你胡說八道啥呢,我啥時候拆散大姐一家了,我確實想要工作,可這年頭,誰不想要工作啊。”吳蘭蘭本來指望著蘇錦國能站出來說兩句,卻沒想到這男人居然低著頭一聲不吭,這會兒也忍不住了。


    她手裏還拿著絲瓜瓤,怒瞪著蘇錦繡:“再說了,我隻要工作,我可沒要錢。”


    “你閉嘴!”


    楊桂花這會兒已經不管分家的事兒了,她隻想問清楚,是不是老邱家真的要離婚,她撐著桌角,一把攥住蘇錦繡的手:“咋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蘇錦繡頓時眉頭一皺:“你捏的我好疼。”


    “快撒手。”


    護犢子的錢芳立刻衝過來把楊桂花的手扯開。


    蘇錦繡揉著手腕子:“能是咋回事啊,大姐夫可是中學老師,進了趟革委會,雖說又被放出來,可這名聲到底壞了,而且大姐夫是被大姐坑進革委會的,這事兒你出去打聽打聽,誰不知道啊,就姐夫這好麵子的……”


    話雖然沒說完,意思卻很清楚。


    楊桂花頓時喊了起來:“去把文彬給我叫過來,我倒要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錦民,國子,你們過來扶我,我要去老邱家一趟。”


    蘇錦民剛準備起身就被周玉竹拉住了:“先把分家的事兒說定了再去,不然想要錦民給大美撐腰,沒門兒。”


    “媽都急成這樣了,大嫂咋還說分家的事呢?”吳蘭蘭連忙來了一句。


    周玉竹瞥了她一眼:“憑啥不說,不說如你的願?”


    她伸手將蘇雨辰抱在懷裏,手輕輕的拍著他的背:“我今天肯定是要分家的,古時候孟母還要三遷呢,我可不想讓我兒子跟你們呆一塊兒,不成才要成人,學壞了我哭都來不及呢。”


    這話說的,蘇錦民頓時不動了。


    不為別的,隻為孩子,也得分家才行。


    “好,分家,既然是你們想要的,就分家。”一直沉默著抽煙的蘇大海終於開了口:“正好胡工也在,正好給做個見證人。”


    家裏頭這些日子吵吵嚷嚷的,他也確實煩了,既然合在一起過不好,還不如分開呢。


    胡建邦點點頭:“行。”


    “爸,咋能分家。”


    吳蘭蘭急了。


    “分吧,你們都結婚有孩子了,也該分家了。”


    蘇大海歎了口氣:“既然要分家,就好好的分,這房子是老蘇家的老宅,給老大家的,我們老兩口以後跟著老大過,老二家的就……”


    他想了想:“西邊那個宅基地……”


    “二叔。”


    蘇錦繡突然開口喊道:“那塊宅基地是我爸留給我的。”


    蘇大海頓時愣住了。


    蘇錦繡的這一聲二叔喊出來,直接把他喊懵了。


    他突然想到,蘇錦繡過繼出去了,她不僅獨立一個戶口,以後也不是他的女兒了,而是他大哥的女兒了,所以理所當然的,大哥家的宅基地,也該給蘇錦繡了。


    “不,不行。”楊桂花一聽宅基地都要給人了,這哪能行,立刻又跳了起來。


    蘇錦繡冷笑:“那我明天去革委會問問去。”


    楊桂花:“……”


    她就知道這個閨女是個討債鬼。


    “你們一家子分家可以,可別打我宅基地的主意。”


    說完,蘇錦繡又坐了下來。


    “現在到外頭賃兩個房間也才五六塊錢,我和錦民可以幫忙打聽著。”看到了分家的希望,周玉竹這會兒語氣也稍微緩和了些。


    蘇大海抿了抿唇,沉默的抽了兩口煙,算是認了這樣的處理方式。


    “家裏的錢就一個人分二百,剩下的算是我和桂花的養老錢,這麽多年,錦民夫妻倆賺錢,國子我們也沒虧待你,給你買工作的錢,我們也不和你要了,你房間裏的鋪蓋都是你們的,你們隨時能拿走。”


    他粗糙的分了家,然後拍拍手:“行了,這事兒就這麽辦吧。”


    楊桂花哪裏肯:“不行……”


    話音未落,就被蘇大海一句話給懟了回來:“不行你早做什麽人的,當初幫著大美欺繡兒不是欺的挺高興麽?”


    蘇大海這會兒心情極度糟糕。


    不僅是因為大女兒要離婚,大兒子要分家,還因為小女兒那一聲‘二叔’。


    他感覺自己的心都空了。


    許是蘇大海的表情實在是太不對勁,楊桂花竟然沒敢再說什麽,隻讓兩個兒子扶著她回了房間,也不提要去老邱家的事兒了。


    成功分家的周玉竹心情極好。


    她一直把蘇錦繡送到蘇家大門外,蘇錦繡也不介意多嘴提醒一句:“你和大哥可快著點兒給他們找房子。”


    周玉竹心裏一凜,立刻嚴肅的點點頭。


    老蘇家的大門緩緩在蘇錦繡的麵前合上,她在心底鬆了口氣。


    可算是和老蘇家分開了。


    “別怕,以後有幹爸幹媽呢。”錢芳從旁邊扶住她的胳膊。


    旁邊沉默的胡建邦也點了點頭。


    在他們眼裏,老蘇家的事情鬧到革委會,最後誰都沒有受傷害,唯獨蘇錦繡這個小女兒,再一次被老蘇家給拋棄了。


    “我沒事,相反,我有種鬆口氣的感覺。”


    蘇錦繡淺笑著搖搖頭:“許是沒有期待就不會有失望吧,如今也好,以後再也不會為他們傷心了。”


    錢芳聽著,隻覺得更加心疼了。


    有哪個孩子不想要媽疼?無非是沒有指望而已。


    “老胡啊,副主任的事情也落實了,咱們家認幹親的酒也好擺起來了吧。”


    “嗯。”


    胡建邦應了一聲:“我回去看個好日子,咱們把認親的事兒給辦了。”


    “那好,以後啊,想媽就到幹媽這兒來。”說著,錢芳就忍不住笑了起來,猶記得之前她野心勃勃的想要將這個女兒搶過來,現在也算是願望成真了吧。


    “好,幹媽,我給你唱首歌聽。”蘇錦繡抱住錢芳的胳膊,忍不住的撒嬌著晃悠著。


    “嗯。”


    “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蘇錦繡抱著錢芳的胳膊唱著歌,她的聲音輕悠悠的,很好聽,音調雖然簡單,歌詞卻能聽進人的心裏去。


    錢芳聽得眼底含淚:“這是啥歌啊,還怪好聽的。”


    蘇錦繡:“……”


    難道說現在這歌還沒出?


    “世,世上隻有媽媽好,我也不知道從哪兒聽到的,反正就是覺得很好聽。”蘇錦繡臉皮子有些僵硬了,看來她以後也不能隨便唱歌了,這兩天翻車翻的有點狠了。


    等回到職工宿舍,李明明還沒睡,正披著頭發坐在床上看報紙,看見蘇錦繡回來了,立刻下了床。


    “繡兒,你還好吧。”她滿眼擔憂的看著蘇錦繡。


    “好的很。”蘇錦繡一把捏住李明明的臉頰:“謝謝你的關心啦。”


    李明明擔憂的神情依舊沒減少,蘇錦繡實在不想無病呻吟,隻好轉移話題:“對了,明明,我幹媽說挑個日子辦認親酒,到時候請你去做客呀。”


    “好呀好呀,那我要準備禮物。”李明明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你喜歡啥?”


    “我……”


    “算了,我自己準備吧,保準兒是你喜歡的。”


    等洗完澡,蘇錦繡爬上了床,如今的天已經有點冷了,蘇錦繡將床上的薄毯子換成了大被子,新棉花新被麵,睡著別提多舒服了,這幾天鬧騰的也是真疲倦,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起床,宋清華已經在宿舍外頭等著了。


    他依舊穿著中山裝外套,隻是脖子上紮了一條絲巾,手上戴上了線手套。


    “昨天過繼的酒辦的咋樣?”他將蔥油餅用紙包了遞給她。


    蘇錦繡接過來咬了一口,已經不燙了,但是鹹香依舊,她吃了一口,腮幫子鼓鼓的,囫圇著回答:“一切順利,還得了塊宅基地,就是上麵的房子不大好,要是住的話,還得重建房子。”


    “你咋想的?”


    “房是肯定要建的,這裏是首都,以後宅基地肯定越來越值錢,有空咱們一起去看看那塊宅基地有多大。”


    宋清華見她吃著有點幹,連忙將軍用水壺打開,裏麵灌的是早晨送來的新鮮牛奶。


    蘇錦繡接過來喝了一口:“不管多大,都得用圍牆圈起來。”她將嘴裏的餅子咽下去:“至於錢的話我不是很多,但是我能弄到不少糧食,要是有人要的話,你就幫我賣出去。”


    “行,這事兒包我身上。”


    宋清華也沒問蘇錦繡從哪裏弄得糧食,但是京城雖然廠子多,糧食依舊是稀缺的,若是她真能弄來糧的話,還真能賣個好價錢。


    想了想,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就算沒糧食也沒關係,我最近手裏錢也寬裕了,建個房子的錢還是有的。”


    “還用不了你花錢。”


    蘇錦繡聽他答應的爽快,不由得手顫了顫:“你放心,這糧食來路絕對安全。”


    宋清華聞言頓時笑了:“對你我有啥可不放心的,你可是我戰友。”


    蘇錦繡一聽,也跟著笑了。


    不知為啥,明明準備結婚的倆人,這會兒一口一個戰友的,聽著好像是情趣似的。


    “對了,我幹爸說,要給我辦個認親酒,到時候你也去吧。”


    蘇錦繡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宋清華的臉。


    明明也沒談戀愛,也沒覺得臉紅心跳的,可這氛圍,就是讓她有點不自在。


    宋清華也有同樣的感覺,他輕咳一聲點點頭:“好。”


    “我想著,我已經見過你爺爺奶奶了,也該帶你去見見我的幹爸幹媽,也算是過了明路。”蘇錦繡說這段話的時候,無論是表情還是心態已經恢複了平常:“這次你幫了我,讓我順利從蘇家脫離開來,以後就輪到我幫你了。”


    宋清華聞言,耳根更是滾燙。


    他點點頭,神情有點羞赧:“蘇家的事我沒幫你多少,反倒是宋家的事,以後要你費心了。”


    蘇錦繡笑著瞥了他一眼:“隻要你做到你說的,我費點心也沒關係,說到底也是我賺了,我如今不過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兒,能嫁給將軍的孫子,嘖嘖嘖,知道的人恐怕都會說我高攀。”


    “有啥高攀不高攀的,我們都是平等的人。”


    宋清華聽到這話忍不住的笑了。


    蘇錦繡搖搖頭,心說無論任何時候,階級都是存在的,在有些利益為上的人眼裏,她絕對是高攀了。


    不過,正所謂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他們倆一個願意娶,一個願意嫁,也妨礙不到旁人。


    等吃完了早飯,宋清華又起身去洗碗。


    蘇錦繡站在水池旁邊看著,隻覺得此刻的宋清華看起來格外的賢妻良母,她抿了抿唇,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不太會做家務,也不會做飯。”


    “沒事兒,我會做飯,以後我做飯就行。”宋清華想也不想的說道。


    “奶奶不會說麽?”


    “不會,她不管這些事兒的,你別看她年紀大了,其實她很想得開的,當年要不是她進了部隊,說不得早就出國留洋去了。”


    宋清華說著,就歎了口氣:“可惜當初沒出去。”


    要是出去了,就不用經曆這些年的痛苦了。


    “好了,不說當初的事了,再說說你家的情況吧,算我進門前收集情報了。”蘇錦繡見不得他這副樣子,連忙開口打斷他的感歎。


    宋清華將飯盒用袋子裝起來,然後推著自行車帶著蘇錦繡往紡織廠大門口走。


    一邊走一邊將這些日子宋家的事兒給說了一遍。


    “我聽你的意思,你大伯父那邊現在還隻是他自己過來?你那些堂哥堂姐呢?”


    “大伯父還沒帶他們來過,他們年紀也不小了,恐怕是想著等大伯父把爺爺的態度給磨軟了再過來,那樣就不丟臉了。”


    蘇錦繡聞言忍不住的‘嗤’了一聲:“連這點臉都舍不得,還想討你爺爺歡心?”


    說著,上下打量了宋清華一眼。


    仿佛在說‘連這樣的渣渣都鬥不過,辣雞’。


    宋清華有些無奈:“我想你應該知道,人的心是偏的,哪怕因為曾經遭遇過的痛苦而一時擺在了中間,總有一日還是會偏回去的,因為人是健忘的。”


    “哎,看來你和我同命相連,都是沒人偏愛的小可憐。”蘇錦繡忍不住的歎了口氣,快步往前走了兩步,轉過身麵對著宋清華,一本正經的說道:“看來我們倆得趕緊把婚期定了,趁著他沒把他的兒子孫子派出來前,把你爺爺給穩住了。”


    宋清華聽到這話,嘴角止不住的上揚,本想憋住的,最後還是沒能憋住。


    他笑的格外開懷。


    笑的蘇錦繡都有些惱怒,抬起拳頭捶了他胳膊一下:“你笑啥呀!”


    “沒啥,就是覺得高興,婚期我回去讓我奶奶找人定,等我拜訪了你幹爸幹媽就找材料去給你建小院兒,你安心上班就好了,這些事交給我。”


    宋清華一邊說著就一邊騎上了車,趁著蘇錦繡沒反應過來就一溜煙的跑了。


    遠遠的看著,還能看見他抬起手背對著她搖手的模樣。


    目送宋清華離去後,蘇錦繡才回了工會裏,又是一陣關懷後,她才進了辦公室。


    “幸好咱們搬了新辦公室,要是還在外頭的話,怕不是要被人念叨死。”蘇錦繡一邊搓手一邊關上辦公室的門。


    許秋晚已經給她擦好了桌子,這會兒正拎著熱水壺給她泡茶。


    “咋了,外麵的人一直圍著你?”


    她給蓋上杯蓋,將杯子放回旁邊的墊子上,墊子是蘇錦繡口述許秋晚縫的,因為好看又方便,她們三人一人縫了兩個。


    “可不是嘛,這些人真是閑的慌。”


    蘇錦繡走回辦公桌,拉開椅子坐下來,活動了一下手指準備工作,許秋晚也拿鑰匙打開鎖,從抽屜裏拿出一疊紙,準備給畫稿勾線。


    她們現在分工合作,蘇錦繡負責起底稿,有工筆畫功底的許秋晚則是勾線,而擅長水墨畫的白婉玲則是負責塗黑,貼網格點,在氣泡裏填上畫中人物的台詞。


    這樣流水線式的作業,速度明顯快了許多。


    蘇錦繡起底稿的速度很快,在白婉玲進門的時候,一張底稿都畫了一半了。


    “這天兒陰沉沉的,瞧著像是要下雨的樣子,繡兒你有沒有曬衣服啊,要是曬了的話趕緊收回去。”白婉玲一進門就開始嘰嘰喳喳。


    蘇錦繡想到自己曬在外麵的衣服,再看看天色,立刻站起來:“我回去收一下衣服,你們先做事。”


    兩個人應了一聲,蘇錦繡就走了。


    等回到宿舍,天已經黑了,也起了風,樹被吹得左搖右擺,樹葉碰撞,颯颯作響。


    蘇錦繡沿著牆角背著風往辦公室走。


    卻不想,在拐彎口看見了許山蘭和一個年級不大的女人,兩個人正說著話。


    “媽,我肯定不回去的,這話你也別和我說,你和你兒子說。”


    “你要是想回來,子偉肯定也會回來,你爸是想帶你們去見爺爺去的,你們也別呆,你們爺爺現在官複原職,已經不是以前那落魄樣了,要是能把他哄好了,說不定你的工作就解決了。”許山蘭好聲好氣的哄著。


    卻沒想到,她的小兒媳宋桃翻了個白眼:“不會是爺爺壓根不見爸,所以才要我們上門去吧,這臉我和子偉可丟不起。”


    許山蘭有點頭疼。


    宋桃家就一個獨生女,父母都有工作,對宋子偉好的不得了,宋子偉也覺得老丈人好,所以宋桃壓根就不怕她。


    “還是等爺爺原諒了爸再讓我和子偉上門吧,再說了,老宋家又不是隻有子偉一個兒子,不還有大哥的麽?”宋桃越說越來氣,最後忍不住哼了一聲:“真是好事輪不上我們,這種丟人的事咋不讓大哥兩口子去?”


    宋桃一背小包:“對了,媽,我和子偉沒錢用了,你拿五十塊錢給我。”


    “又沒錢了?”


    “就子偉一個人有工作,還要養我們娘倆,你以為子偉賺的是金子啊,再說又沒分家,憑啥不給錢給我們用?”宋桃說著,突然笑了起來:“要不你給我們分家,到時候我絕對不和你伸手。”


    “不行。”


    許山蘭想也不想的拒絕了。


    不分家是她僅有的堅持。


    “那給錢吧。”宋桃伸出手。


    許山蘭沒辦法,從口袋裏掏了五十塊錢遞給宋桃。


    宋桃數了數錢,五張大團結,還帶著體溫,將錢塞回包裏,就開口說道:“行了,聰聰還在家等著呢,我得趕緊回去了,媽,我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許山蘭反應,直接就拎著小包走了。


    蘇錦繡眼睛轉了轉,腳步飛快的從另一邊跑了,繞了個遠路,終於在往廠門口的一條路上碰到了,蘇錦繡連忙低下頭,對著宋桃就撞了過去。


    “哎喲,要死啦,撞死人了呀。”


    宋桃摔了個屁股墩兒,忍不住的喊了出來。


    蘇錦繡連忙伸手去拉宋桃:“你沒事吧,哎呀,真是對不起,這風太大了眯眼睛的很,沒看見你。”


    宋桃扶著蘇錦繡的手站起來,手還忍不住的揉揉自己的腰:“你這走路也太快了吧,這是撞到我,要是撞到年紀大的,不得摔個四五六的。”


    “對不起,真是不好意思了。”


    蘇錦繡連忙伸手幫忙去拍她屁股上的灰,宋桃掙紮了一下,從蘇錦繡手裏掙脫出來。


    蘇錦繡看了她幾眼,突然說道:“同誌你不是我們廠裏的人吧。”


    “你咋知道?看的出來?”


    “看你的樣子不像是車間的,倒像是坐辦公室的,不過我是工會的幹事,沒見過你,估摸著你不是我們廠的。”


    宋桃被蘇錦繡這麽一奉承,頓時笑道:“你看我像坐辦公室的?”


    “那可不。”


    “我也覺得我挺適合坐辦公室的,就是上次來考工,沒考上。”


    蘇錦繡聞言,頓時滿臉可惜:“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不過還是有機會的呀,我聽說婦聯那邊有位置空出來了,你要是有門路可以去問問。”


    “婦聯?”


    “是啊,前幾天我還聽人說,婦聯主任最近好像在打聽婦聯的編製,我估摸著怕是要招人了。”


    宋桃頓時眼睛一亮,隨即在心底暗暗咒罵一聲‘老虔婆’。


    “哎呀,可真是謝謝你了,這消息對我太重要了。”


    “沒啥,反正要是考工的話,肯定要貼出來公開招工的,也不是啥秘密。”


    宋桃頓時笑的更高興了:“那就感謝了,我得趕緊走了,家裏孩子還等著呢。”


    蘇錦繡對著她擺擺手,一臉毫無心機的模樣,等宋桃走了,才勾了勾唇,又縮著脖子回了辦公室。


    又過了兩天,錢芳過來找她,告訴了她將認親酒定在了十月二號,正好是國慶節的第二天,雖說不放假,但是國慶節前後三四天下班都會很早,不會加班。


    蘇錦繡將這個事兒在自己的小辦公室說了,許秋晚和白婉玲都說一定會過去。


    日子過得很快,剛聽說婦聯主任許山蘭這些日子心情很不好,做家庭調解的時候,罵哭了好幾戶人家的一家子,被人家捅到牛廠長那兒,被牛廠長訓了一頓,就到了認親的日子。


    蘇錦繡下了班。


    被許秋晚還有李明明她們幾個簇擁著換上了一身綠軍裝。


    “這衣服是我姐送給我的,我可一次都沒穿過。”


    李明明興奮的給她扣上扣子:“我姐是文工團的,發下來的軍裝特別好看,之前我是舍不得穿,現在就送給你當禮物啦。”


    蘇錦繡一聽,連忙解扣子:“這我可不敢要,這是你的心頭之好啊。”


    “送給最好的朋友就是它的價值啦,你就收下吧。”


    李明明壓著蘇錦繡的手,不許她動:“你穿這衣服真好看,快來,我給你再重新梳一下辮子。”


    說著,就把蘇錦繡壓著坐下來,拿起梳子給她梳頭發。


    “其實我還偷偷從我姐房裏拿了一些瓶瓶罐罐的,就不太會用。”李明明將自己的包遞給蘇錦繡:“你看看,有啥能用的,你直接用就行了。”


    蘇錦繡打開看了一眼,然後就看見一些化妝品。


    有粉餅,美顏霜,還有口紅,就是那口紅抹的髒髒的。


    蘇錦繡還是有彩妝潔癖的,這些一看被人用了的,她可不想用,但是她也是愛美的,心想等以後一定要買一套屬於自己的化妝品才行。


    從裏麵翻了一個鑷子:“我修一下眉毛。”


    然後拿起小鏡子,開始齜牙咧嘴的拔眉毛。


    好在蘇錦繡原本的眉型就不錯,隻拔了幾根雜毛就不用拔了,可縱使如此,眼皮子上還是紅了,她伸手揉揉眉毛:“行了行了,幹淨多了。”


    “咦,眉毛拔一下確實不同了,繡兒你也給我拔一下吧。”白婉玲盯著蘇錦繡的眉毛,眼睛一眨都不眨。


    “我也要!”李明明從後麵鑽出來。


    “行,都給拔。”


    幾個女孩子在宿舍裏鬧騰了一個多小時,等從宿舍裏出來,蘇錦繡還是塗了口紅,當然,她是用手指抹了後再塗的,淡淡的薄塗,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李明明就很大膽了,塗的厚厚的,一看就像血盆大口。


    被嚇壞了的白婉玲和許秋晚給拉去洗了。


    四個人一起坐公交車往機械廠職工大院去。


    等到了大門口,遠遠的就看見站在樹下的宋清華。


    看見她們到了,宋清華連忙拎著禮物小跑過來:“繡兒,我來了。”說著,對著李明明她們幾個點了點頭,自我介紹:“你們好,我是宋清華,是繡兒的……對象。”


    哇!


    三個女孩子看向宋清華的眼神瞬間就亮了。


    尤其是李明明,十分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先是背著宋清華對蘇錦繡比了個大拇指,然後又在心底鄙夷了一通,最後得出結論,配不上她的姐妹。


    蘇錦繡也給三個女孩子做了一下介紹,不得不說,眼前這種帶男朋友給閨蜜看的既視感太強了。


    等到了胡家。


    院子裏已經來了不少人了,蘇大海帶著蘇錦國和蘇錦民在裏麵幫忙,雖然蘇錦繡已經過繼出去了,他們的身份也是蘇錦繡的二叔和堂哥,但也是應該來的。


    而且,今天來的都是機械廠裏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就算不要蘇大海過來,蘇大海也會厚著臉皮過來的。


    蘇錦繡看見蘇大海時,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笑容微微淡了些,輕輕柔柔的喊了一聲:“二叔。”


    等看見蘇錦民時,蘇錦繡的聲音就活躍許多了:“大哥。”


    蘇錦民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蘇錦繡:“不錯,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嗯,這些日子太忙了,都沒空胡思亂想。”蘇錦繡忍不住幹笑了一聲,眉宇間帶著幾分鬱氣,她垂眸摳著手指:“家裏這些日子咋說的,還好麽?”


    “國子搬出去了,爸媽吵了一架,玉竹帶孩子回娘家了。”


    “咋回事兒啊?”


    蘇錦繡頓時急了,大嫂可是她的好隊友,可不能這時候臨陣脫逃啊。


    “媽不想讓國子搬出去,玉竹說了幾句,吳蘭蘭似乎不痛快,打了林林,星星和辰辰嚇壞了,玉竹誤會了,以為吳蘭蘭打了星星和辰辰,就帶孩子回娘家了。”


    蘇錦民也覺得這幾天家裏亂糟糟的,讓人頭疼。


    “現在二哥一家搬出去了,你也趕緊去把大嫂接回來吧。”


    蘇錦民低頭就看見滿臉都是關切的蘇錦繡,忍不住心底軟了軟:“好,明天我就去接她回來。”


    蘇錦繡這才笑了起來。


    說著話呢,一直當隱形人的宋清華突然開口:“繡兒,你幹爸來了。”


    蘇錦繡連忙踮起腳來看。


    蘇錦民這才看到宋清華,聽到他對蘇錦繡親昵的稱呼,頓時臉色一板,拉著繡兒就往旁邊站了幾步:“這是誰?”


    “這是宋清華,我對象。”


    蘇錦繡臉頰紅紅的介紹道。


    她拉過宋清華的袖子,將他拽到自己身邊來,介紹給蘇錦民:“清華,這是我大哥,蘇錦民。”


    宋清華愣了一下。


    隨即眼神裏帶上幾分深思的看了蘇錦民一眼,伸出手來:“原來你就是繡兒的大哥,這是久仰大名了。”


    蘇錦民被宋清華的眼神看的猛地一個激靈,隻覺得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


    直覺這個妹夫恐怕有點東西。


    蘇錦民忍不住蹙緊了眉頭:“你就是繡兒的對象?我也是久仰大名了。”


    兩個男人一握手,之間就仿佛充滿了刀光劍影。


    “今天酒席結束後時間太晚了,下次一定挑個時間上門拜訪。”


    “那我就等著你了。”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又錯開視線。


    鬆開手,蘇錦民連忙離開了。


    蘇錦繡忍不住嗤笑:“你幹嘛嚇他?”


    “沒啥,就是突然想嚇一下。”宋清華勾起嘴角,又變成之前那樣溫文爾雅的模樣。


    恰好胡建邦看過來,蘇錦繡下意識的拉住他的手:“走,我帶你去見我幹爸。”


    宋清華詫異的低頭,看向兩人交握的手,然後又連忙抬起頭左右張望了一番,見沒人注意他們倆,立刻快走一步,將拉住的手阻擋在身側。


    幹燥溫暖的掌心捏著那微涼柔軟的小手,忍不住的輕輕捏了捏。


    一直到上台階前,宋清華才連忙鬆開手,一本正經的跟著蘇錦繡進了堂屋。


    接下來,胡建邦就和宋清華見了麵。


    宋清華雖然不認識胡建邦,但也因為對方是技術員而十分尊敬,胡建邦則是知道宋清華是宋征軍的孫子,語氣也很是和藹,一時間兩個人竟然聊得很好,看的人群後的蘇錦民兩條眉頭糾結成了毛毛蟲。


    認親有一個很重要的流程是磕頭奉茶。


    但是現在是新社會,磕頭奉茶這一個禮節就不用做了,蘇錦繡喊了一聲幹爸幹媽,拿了兩?


    ?紅包,送了茶後就算是禮成了。


    禮成後就開席了。


    蘇大海作為親生父親,現在的二叔,自然是要坐在主桌上的,他的左右坐著的則是廠裏的廠長主席主任啥的,都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他激動的臉都紅了,對於旁人的敬酒來者不拒,自己還端著酒杯頻頻舉杯。


    蘇錦繡看了忍不住撇撇嘴。


    有些人,越是想要,就越是得不到。


    蘇大海不該這麽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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