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繡出來了就沒想過立刻就回去。


    所以當周玉竹追過來的時候,她想也不想的就直接上了最近的一班公交車。


    等車子動了起來,才醒過神來,連忙問坐在旁邊的售票員:“這車到機械廠職工大院兒不?”


    售票員白了她一眼,語氣很是不耐煩:“你沒長眼睛啊,喏,這裏清清楚楚的寫著去化工廠的呀,機械廠在反方向。”


    “嘿,我說你這說話音調奇奇怪怪的,不是本地人兒吧。”


    蘇錦繡本來心情就不咋地,這售票員又不好好說話,別看她和蘇家人說話茶裏茶氣的,在外頭可是標準的京城大妞:“我得和你領導好好反應一下,這公交車的售票員都不用教教怎麽說話的麽,都聽不懂,還怎麽為人民服務呀。”


    “你——”售票員頓時臉都漲紅了。


    蘇錦繡‘哼’了一聲,找了個空座做了下來。


    “欸,你買票呀,想坐霸王車呀。”


    “多少錢?”蘇錦繡抬頭問道。


    售票員靠在旁邊的椅背上:“你到哪裏下?”


    “下一站就下。”


    “基本票價,三分錢。”


    蘇錦繡翻出三分錢遞給她,售票員恨恨的撕了張票給她,然後坐回售票座上,連頭也不往蘇錦繡這邊轉一下,反倒是蘇錦繡身後三個座上兩個穿綠軍裝的小夥子頭碰頭的說悄悄話。


    “石林,你看那姑娘脾氣好厲害。”


    常石林瞥了一眼朋友:“再厲害和咱們也沒關係。”


    “我就隨便說一句,再過一會兒就要見到小侄子了,你再擺著這張臭臉的話,小心把侄子給嚇哭了。”


    “他還是奶娃娃呢,不會怕。”


    常石林雖然這麽說,可捏著信的手卻不由自主攥緊了。


    自從接到嫂子難產去了的消息後,他的心就都放在了小侄子身上,生怕嫂子的娘家人對孩子不好,那是他唯一的親人了,隻要他能好好的活著,哪怕要他改姓,他也願意。


    很快車子到了站台,蘇錦繡急急忙忙下了車。


    小跑到馬路對麵,恰好同一班汽車在對麵等著拉客,她又連忙上了車,買了三分錢的票,這一次如願的下在了機械廠的門口。


    她本來沒想過來找錢芳的。


    但是剛剛一上公交車,腦海裏第一個蹦出來的地址就是機械廠職工大院。


    這會兒天已經有點黑了。


    蘇錦繡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在外圍的這個片區轉了轉,最後和一位大娘聊了兩句,順利在大娘籃子裏複製走了一塊拇指蓋大小的生薑,然後找了個角落開始用生薑擦眼睛。


    今天紡織廠車間是要加班的。


    再看看天色,往常下班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這會兒天還沒黑透,蘇錦繡又在門外等了等。


    天終於全黑了,蘇錦繡這才往職工大院裏麵走去,一邊走一邊扯自己的大辮子,等到了胡家大門口的時候,就看見屋子裏麵一片漆黑,顯然,錢芳還沒回來。


    坐在大門口的台階上,蘇錦繡開始醞釀情緒。


    等錢芳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個頭發亂糟糟,哭的眼睛都腫了,抱著腿坐在自家門前的小可憐。


    “咋了孩子,你咋弄成這樣了?”錢芳頓時急了,聲音都跟著顫抖。


    “芳姨……”


    蘇錦繡茫然的抬起頭,先是看了一眼錢芳的臉,然後就猛地投入錢芳的懷抱,淚珠滾滾落下。


    “孩子你先別哭,先跟姨進家門,有啥事你跟姨說,姨能幫的一定幫。”錢芳抱著蘇錦繡瘦弱的肩膀,心疼壞了,連拖帶拽的將蘇錦繡拉進了門。


    等終於坐在堂屋裏,蘇錦繡還在小聲的抽泣著。


    “繡兒,先喝口紅糖水,出了啥事就說,光哭有啥用啊。”錢芳衝了杯紅糖水喂到蘇錦繡嘴邊。


    蘇錦繡用手背擦擦眼睛,然後伸出手接過碗喝了一口,放在旁邊的桌上:“對不起芳姨,我,我實在是沒地方去了,這麽大的京城我隻認識你家,所以……”說道最後,聲音又湮滅在哽咽中。


    “到底出了啥事了,你快說呀孩子,你要急死我呀。”錢芳見她話說的這麽嚴重,又開始急了。


    “芳姨,我媽不要我了,嗚嗚,她逼著我把工作給我二嫂,還有我大姐,她說媽把工作給了我,要我分她二百五十塊錢,我,就算把我賣了也不值二百五十塊錢啊……”


    蘇錦繡一副越說越傷心的樣子,最後幹脆撲進錢芳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這個楊桂花!”


    錢芳一聽也有些怒了,咬牙切齒的喊道:“我就沒見過這麽當媽的。”


    說著,又連忙抱住蘇錦繡,心疼的開口安慰道:“別哭,孩子,你是工會的幹事,是有正式手續的,你的工作隻要你不想,誰都搶不走,至於你大姐的事,你也別怕,明天姨陪你去辦個存折,以後發了工資直接存進去,誰都搶不走。”


    蘇錦繡緊了緊圈住錢芳腰的手,淚水滾落的更加厲害了。


    錢芳連忙又來哄。


    “別怕,孩子,今晚就住在姨家裏。”


    蘇錦繡這才慢慢止住了淚,一邊抽泣著一邊問道:“這會不會太打擾你和胡叔叔了,要不……”說著就起身往外走:“要不我還是先離開吧。”


    “你這孩子,到了姨這裏還怕啥呀。”


    肩膀被拍了一下,蘇錦繡卻有些癡了,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錢芳,淚水又開始洶湧:“我媽要是像姨你這樣疼我該多好,嗚嗚,為啥我就沒有個疼我的媽呢?”


    錢芳終於再也忍不住了,跟著飆淚:“孩子,姨疼你,我的閨女啊。”


    到了最後,她想到了自己死去的親閨女,兩個人抱頭痛哭。


    等胡建邦回來的時候,蘇錦繡已經哭累了被錢芳安排睡在了以前她女兒的房間了,嶄新的被褥,一米五的床,可以隨便翻身,別提多舒服了。


    “這是咋回事?”胡建邦就在門口看了一眼,對著坐在床沿的錢芳招了招手,等錢芳出來後,連忙小聲問道。


    錢芳的眼睛也有點腫,聲音悶悶的:“老蘇家造的孽。”


    “自己跑出來的?”


    “家裏容不下她,她來的時候,辮子也散了,臉也腫了,剛剛洗腳的時候,腳底還出了泡,我估摸著是直接從老蘇家走過來的,多好的孩子啊,這老蘇家咋這麽不做人呢?”說著,錢芳又忍不住淚意哽咽了起來。


    “胡鬧,怎麽能就這樣將她留下來,人家老蘇家不給急壞了。”


    胡建邦有些生氣的斥責:“不管人家怎麽鬧,也不能將人家的閨女藏到咱們家來啊。”


    “我,我就是……”


    錢芳愣了一下,然後迅速反應過來,將蘇錦繡的事給胡建邦說了一遍,然後義憤填膺的說道:“你說說,這是一家人該說的話?這要是我們春兒,我得心疼死,老天爺不公平啊,就這麽把我們春兒給收走了,留下我們老夫妻倆。”說著,她又看了眼床上的蘇錦繡:“我總覺得,繡兒就是我們春兒找回來陪我的,不然咋春兒剛走,繡兒就來了呢,還和我那麽好。”


    胡建邦看著妻子的眼睛,一時間有些愣住。


    多久了。


    多久沒看見妻子眼中有光了,自從女兒去後,就再也沒見過了。


    他不忍心再說什麽,而是轉身去扶自行車:“無論如何,得和老蘇家說一下,我去一趟蘇家,你在家好好陪著孩子吧。”


    “欸,你路上小心點。”


    錢芳忙不迭的點頭,生怕胡建邦後悔。


    胡建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與此同時,蘇家一片大亂。


    蘇錦美抿著嘴,一臉不忿的站在門口,肩膀靠在門框上,屁股對著屋子裏,目光看著院子大門,閉口不言。


    楊桂花陰沉著一張臉坐在方桌邊的凳子上,周玉竹帶著幾個孩子回了房間。


    蘇錦民則是坐在房門口,正微蹙著眉,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蘇大海正對著蘇錦國破口大罵:“你說你在村裏結婚,我們給你寄錢,你說村裏靠海沒肉吃,我們給你寄臘肉,你要回城,我們全家湊錢給你買工作,你要什麽我們給你什麽,你再想想繡兒,十六歲下鄉,我們一次錢都沒寄過,她還給我們寄肉吃,你是良心給狗吃了,啊,由著這個女人來想繡兒的工作?”


    蘇錦國被罵的有些懵,連忙擺手:“爸,我從來沒這個想法。”


    “沒有?”


    蘇大海不信的嗤笑一聲:“你特麽唬老子呢?你特麽是老子養的,一撅腚老子都知道你要拉什麽屎,從小耳根軟的像爛泥似的,怕是回來之前這女人就說動你了吧。”


    他氣的手直哆嗦,指著蘇錦國的臉,大聲喊道:“你最好指望著繡兒沒出事,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看我不打死你。”


    “大海,你這是說啥呢,這繡兒是自己跑出去的。”楊桂花有點聽不下去了。


    “你閉嘴。”蘇大海回頭怒吼。


    他又看向蘇錦美:“還有你,一天到晚往娘家跑啥,趕緊給老子滾回去。”


    “爸,你就偏心蘇錦繡!”蘇錦美回頭大喊道。


    “這家裏所有人都有資格說老子偏心,就你特麽沒有。”蘇大海一口懟了回去。


    蘇大海素來是不管事的,除了孩子們必須讀書的事沒的商量外,其他無論是家裏的人情往來,還是孩子們的問題,他從來不過問,一切都由楊桂花做主。


    可這會兒蘇錦繡人都沒了,他也隻能爆發了。


    “叮鈴鈴——”


    突然,門口傳來自行車的鈴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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