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紅霞漫天。


    原本在田地裏勞作的社員們,立刻給手裏的活兒收尾,有些早就等著下工的則是忙不迭的扛上耙子鋤頭就上了田埂,知青小隊也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往倉庫的方向慢悠悠的走去。


    比平時早下工十分鍾的趙萍先回了知青院。


    她從水缸裏舀了一盆水,先把鍋給坐上,然後才倒了杯水進了最裏頭的那間屋子。


    “繡兒。”


    推開門,一股悶熱撲麵而來。


    趙萍進來後就想要開窗子,卻不想炕上傳來虛弱的聲音:“別開。”


    趙萍手一頓,下一瞬卻自顧自的推開了窗子,嘴裏還不停的念叨著:“你這剛中暑暈倒,再出事命可就沒了,這屋子裏熱的都能孵小雞了。”


    “美玉姐昨天回來就說進了蚊子,要是今天再進蚊子,她肯定會生氣的。”


    “你管她做什麽,她心裏頭不痛快也不能糟踐人啊,再說了,付家老大看不上她是她的毛病,怎麽什麽都能遷怒你呢?”趙萍是知青院的老大姐,來的最早,年紀也最大,性格有些強勢,卻心地善良,和她一起來的要麽回城要麽結婚,隻有她一個人還在熬著。


    “咳咳,別提這事了。”


    蘇錦繡慢悠悠的從床上坐起了身,將頭發捋順,露出一張蠟黃的臉來:“我都沒和擁軍哥見過麵,也不知她對我哪來的意見。”


    趙萍抬眼看了蘇錦繡一眼,也不覺得這人長得哪裏好看,可就有那麽多人喜歡。


    且不說支書的兒子付愛黨,村裏的青年小夥,就說三奶奶那難得回村探親的軍人兒子付擁軍,才回來四五天,就看上了蘇錦繡,托三奶奶請人來說媒。


    誰曾想這一說媒同是知青的薑美玉就炸了。


    付擁軍是副營級,結了婚就可以隨軍,他一回村薑美玉就看上了,誰知道人家愣是沒看上薑美玉,相中了蘇錦繡。


    更別說,蘇錦繡還不知好歹的拒!絕!了!


    “怎麽又開窗子啊。”薑美玉尖銳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感情大半夜的蚊子吸的不是你的血。”


    趙萍蹙眉:“行了,我開的窗子,怎麽了?”


    薑美玉不敢和趙萍過招,憋著口氣拿著毛巾摔摔打打的。


    嘴裏還嘀咕著:“有些人長了一張狐媚相,到處去勾搭男人,什麽中暑的,想要躲懶才是真的。“


    “薑美玉,你——”


    趙萍眉頭頓時皺的更緊了,剛準備說兩句,就感覺袖子被拉了兩下,她低頭,就看見蘇錦繡眼中波光盈盈:“萍姐別說美玉姐了,都怪我,在大忙時居然中暑了,這才讓美玉姐累著了。”


    “你這說的什麽話,咱們本來都是幹多少活拿多少工分。”


    說著,趙萍對著薑美玉眼睛一瞪:“薑美玉,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什麽狐媚相,什麽勾搭男人,我說你個沒結婚的大姑娘思想怎麽這麽齷齪。”


    “就是,要是我啊,被人拒絕了哪敢這麽囂張,早就沒臉見人了。”


    緊跟著進門的於紅一邊拿著手帕擦手,一邊從薑美玉身邊走進來捏了捏蘇錦繡的臉頰:“付擁軍到底是副營長,眼光就是毒辣。”


    文人罵人,不含髒話,一股子老陰陽的味道。


    “你們——”


    薑美玉氣瘋了,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幾個人:“簡直太過分了!”


    說完,轉身就跑了。


    蘇錦繡這才收回爪子,一臉茫然的看了眼於紅:“於紅姐,美玉姐怎麽了?”隨即又麵帶委屈:“是不是我又做錯了什麽,惹美玉姐生氣了。”


    “別管她,跟誰欠她似的。”


    於紅翻了個白眼,扭過身去,手裏拿著一片碎鏡片開始照鏡子。


    趙萍則是‘哼’了一聲:“自從付家老大走了,這脾氣越發的左了。”


    蘇錦繡抿嘴笑了笑,眼中劃過狡黠。


    不過一個薑美玉,隻要茶言茶語兩句就能搞定的‘普通貨色’,真是沒有挑戰性啊。


    “繡兒你再躺躺,明天能上工不?”趙萍扶著蘇錦繡又躺回了床上。


    蘇錦繡點點頭:“應該可以吧,就算不可以我也一定會去的。”


    “你還是休息好再說吧。”


    聽到這話誰還敢讓她上工啊,趙萍連忙打攔頭板。


    “這……”蘇錦繡不安的看了眼門外:“我要是不去的話,美玉姐又要生氣了。”


    “你別管她。”趙萍果不其然眉頭又皺了起來,眼中滿是不悅。


    蘇錦繡這才乖巧的躺了下來,趙萍見她閉上了眼睛,走到於紅身邊,語氣凝重:“薑美玉太不像話了,為了個付擁軍把知青院弄得烏煙瘴氣的,這事也不能怪繡兒吧,繡兒又不喜歡付擁軍。”


    “嗯,繡兒多聽話一孩子啊,以前我還覺得她不合群,現在才知道她就是膽小……”於紅也讚同的點點頭。


    膽小……


    不,原來的蘇錦繡確實不合群。


    隻可惜,她已經不是原來的蘇錦繡了,她是來自未來的鈕祜祿·秀兒。


    幾天前,因為心髒病被迫停職在家休養的她,一覺醒來成了個阿飄,跟在中暑的原主身邊,眼睜睜的看見原主沒了氣,一個與原主一模一樣的阿飄從身體裏麵冒出來,然後……


    將她給推進了身體。


    病入膏肓的蘇錦繡正好惜命,順勢就進了這副身體,成為了‘蘇錦繡’。


    等接收完記憶,蘇錦繡發現,事情簡直太有趣了。


    原主活了兩輩子,上輩子簡直活的像餐桌上的一套杯具,父母偏心就算了,連回城的機會都給了二嫂,好容易等來了恢複高考的機會,卻被丈夫打斷了腿,鎖在地窖裏連續生了三子一女,為了不讓女兒重複自己的老路,舔著臉去哀求二哥,在二哥憐憫心發作的情況下將女兒送去了城裏,卻沒想到,沒過多久,就聽到女兒被校園暴力,還懷了不知道是誰的孩子,跳樓自殺的消息,焦急之下一命嗚呼。


    這輩子原主剛重生回來,就知道自己不過書中人的噩耗,原主受不了這個委屈,心氣兒一下子就散了,直接從中暑暈倒變成嗝屁,臨死前發現她這個倒黴鬼,秉持著死隊友不死貧道的心態,直接拉她下水。


    反倒是看完劇情的蘇錦繡撇撇嘴,覺得不是什麽難事兒,


    蘇錦繡用毯子蓋住頭,側過身去躺了個舒服的姿勢。


    正所謂,好死不如賴活著。


    哪怕很艱苦,蘇錦繡還是想活著,再說了,什麽劇情不劇情的,她才無所謂呢,未來掌握在自己手裏,她總能讓自己活得好。


    算算日子,現在是1975年的8月。


    前些時候,原主的父親蘇大海花了五百塊錢從機械廠裏給買了一個名額,打了證明讓下鄉的二兒子蘇錦國回城,前幾天,城裏也來了電報,說母親楊桂花下夜班的時候摔斷腿,傷筋動骨一百天,廠裏領導對她的工作有想法,為了保住這個工作,接下來會想要用這個工作名額換蘇錦繡回城,最終會在蘇錦國的農村妻子吳蘭蘭的忽悠下,將工作給了吳蘭蘭,從而導致蘇錦繡回城失敗。


    距離再次回城希望的高考還有兩年多。


    雖說她可以不結婚屆時參加高考,可原主前世的丈夫正是支書的兒子付愛黨,完全地頭蛇一樣的人物,就算是前世,付愛黨娶蘇錦繡的手段也不光彩,這樣一個定時炸·彈讓蘇錦繡十分警惕。


    再說憑什麽呢?


    是回城不香,還是拿工資不舒服,她為什麽還要吃苦受累的在村裏待兩年?


    想到這裏,蘇錦繡‘蹭’的一下從床上坐起身來。


    “怎麽了?”躺在蘇錦繡旁邊的於紅也迷迷糊糊的跟著坐起身來。


    蘇錦繡摸摸額頭:“對不起於紅姐,我做噩夢了。”


    “沒事,都是夢,快睡吧,明早還得早起呢。”於紅聽後又迷迷糊糊的躺了下來。


    蘇錦繡也跟著躺了下來,這一次倒是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蘇錦繡迷迷糊糊間察覺有人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再讓她歇一天吧。”


    “有的人就是身子骨嬌弱。”


    “薑紅玉,你少說兩句會死啊。”


    “哼。”


    隨後腳步聲漸行漸遠,蘇錦繡又睡了過去,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神清氣爽的起了床,然後就發現桌上的碗裏放著一枚煮雞蛋,蘇錦繡手指輕輕的在雞蛋上畫了三個圈,旁邊便突兀的又出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煮雞蛋。


    一連畫出五個雞蛋,吃掉四個後將雞蛋殼毀屍滅跡,才腳步輕盈的往大隊部去了。


    這是她的金手指。


    她取名為‘可食用複製術’,是她上輩子就有的能力,能複製一切可以吃的東西。


    在上輩子那個吃喝不愁的年代,這個金手指完全是個雞肋,可在這個物資貧瘠的年代,卻是最好不過的金手指了,哪怕隻有一粒米,她都能讓自己吃飽飯。


    等到了大隊部門口,蘇錦繡站在門口醞釀了一下。


    再進門的時候,已經眼淚鼻涕一把了。


    這會兒正好大隊部的幹部們開完會,一出門,就看見蘇錦繡眼圈通紅的站在院子裏麵。


    婦女主任田桃花連忙問道:“小蘇咋了,咋哭成這樣了?”


    “田主任,還有大隊長,老支書,我真是沒辦法了,我想求你們給我打個回城的探親報告。”


    大隊長付國民頓時蹙眉:“現在大忙時呢,不可以探親。”


    “我媽摔了,摔的厲害,我想回去看看,說不定還能看最後……”說到這裏,蘇錦繡一邊掏出電報遞給田桃花,一邊又忍不住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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