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歌被助理叫走了, 孟微之坐在長椅上, 腦子亂糟糟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一會兒是還在會所裏時,薛晗驚恐的哭鬧,輝煌燈火變成了倒轉的渦旋;一會是那天去看電影的時候,她和林陌煙站在肯德基的門口閑話, 那些明明應該還記憶很清楚的話語此時也像是變成了嘈雜的呢喃,咒語似的在她耳邊喋喋不休。


    或者是剛才和藺歌說過的那些話,接連而成一串,從她的左耳進去再從右耳出來,如此循環往複,擾的她心煩意亂。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掏出手機電話就打給了藺歌……難道是因為藺歌辦事比較穩妥?


    不, 孟承思行事風格也雷厲風行而且極為謹慎, 而且這是她親哥, 她為什麽不給親哥打電話,要給豌豆同學打?再不濟給老爹打也行啊。


    可能是因為藺歌離得比較近?


    因為藺歌的助理剛告訴她夏綰報警了, 但是藺歌來的比警察還快, 所以……問題是她也不知道藺歌離她最近啊。


    半響, 她歎了一口氣, 仰麵朝著醫院走廊雪白的天花板,心想, 一定是因為藺歌是個好人。


    大概十分鍾,藺歌和助理都回來了,腸胃科的值班醫生出來, 對著孟微之招了招手:“行了,病人對酒精有輕微過敏反應,以後不要讓她攝入含有酒精的食物了。”


    “酒精過敏?”孟微之訝然,“這麽重要的事我從來沒有聽她說過……”


    “症狀不嚴重而且消退的很快,”醫生取下了口罩,“估計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醫生說著皺起了眉:“但是她今晚血液裏的酒精濃度明顯超標了,哪怕是高濃度酒酒精含量也隻有六十上下,她這都接近七十了……你們回去一定要注意,這樣有很大可能會酒精中毒的。”


    孟微之點頭應是,藺歌的助理剛才已經辦好了住院手續,薛晗被送到了病房裏。


    “我室友快來了,”孟微之對藺歌道,“你在這也是閑著,先回去吧?”


    藺歌點了點頭,又低聲道:“你和劉少宣爭執的時候夏綰就報警了,我們剛離開沒幾分鍾警察就去了‘唐朝’,但是什麽都沒有搜出來,隻有幾瓶超高濃度濃縮酒……這算不上違法,所以……”


    “沒事,”孟微之道,“劉少宣不是什麽好東西我早就知道,他出來混了這麽多年肯定留的手段不少,而且就算真查出什麽來,劉少欽也有辦法把他撈出來,不是嗎?”


    “我告訴你哥哥了。”藺歌說道。


    “嗯,”孟微之聳肩,“反正我本來也想著待會給我爸打電話來著。對了,劉少宣肯定要記恨你,你要不提防一點?他那個人……嘖嘖嘖。”


    “他玩不出什麽花招來。”藺歌見走廊盡頭風風火火的衝過來兩個小姑娘,正好著孟微之的方向來,他站起身似乎要走,卻又微微低下頭,冷寂沒有溫度的日光燈渡在他側臉上,像是白瓷上了一層釉,可是他的神情,卻認真而溫柔:


    “從前的時候你不會遇到這樣的麻煩,因為你是lci的孟總,是藺太太,沒人會傻到招惹你……現在你也不是什麽普通大學生,你是孟家大小姐。找我也好,叫你哥哥來也好——”


    他抬步往前走,最後一句話模糊在醫院走廊上寂靜輕微的腳步聲中:“沒有必要什麽事都非得自己承擔了。”


    一分鍾後,杜草和李嘉言喘著氣跑到了孟微之跟前。


    “怎,怎麽,回事?”杜草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又礙於這裏是醫院,不得不壓低了聲音,“小晗怎麽了?”


    “酒精過敏,”孟微之沒有說起在會所裏發生的事,“醫生說平常隻是輕微症狀所以察覺不出來,但是她今晚吃的東西酒精含量比較高,所以過敏症狀就出來了,我們進去看她吧……”


    公立醫院沒有單人病房,薛晗的床位在靠窗的位置,中間那張床空著,門邊的床上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奶奶,正倚在床上半眯著眼睛看電視。


    “怎麽樣了?”李嘉言湊過去問,“小晗?”


    “沒事了,”薛晗這個時候看起來終於清醒了過來,她拉過被子蓋到下巴,隻露出臉頰在外麵,“明天就能出院……”


    她的聲音沙啞,就像是得了一場重感冒。


    “還好微之在,”杜草心有餘悸,“把你送到醫院了,不然要是真的危險了怎麽辦……話說回來,你們是怎麽遇到一起的?”


    “不是遇上的,”孟微之看了薛晗一眼,道,“她身體不舒服,給我打了電話,我正好離得近,就過去了。”


    “這樣……”


    “你們先聊著,”孟微之看了自己的手機一眼,“我出去接個電話。”


    電話是孟承思打來的。


    “現在還在醫院?”他問,顯然藺歌剛才已經把事情經過告訴了他。


    “嗯,”孟微之應了一聲,“晚上可能不回去了……”


    “你回來,”孟承思道,“我待會去接你,順便把小柳載過去照顧你同學,你在那待一晚上能幹什麽?明天早上再過去不就行了。”


    “也行。”


    小柳是家裏的幫傭,真的照顧病人孟微之肯定不如小柳順手。


    掛了孟承思的電話,她又給夏綰打了個電話道謝,夏綰聲音裏倒是聽不出什麽來,隻是問她:“那男的是誰?”


    孟微之道:“劉少宣,你該知道?”


    夏綰咕噥道:“這人可是個混賬,報警都沒用……你能搞定?孟大小姐。”


    “我搞不定,”孟微之笑道,“有人能搞定,我哥已經過來接我了,你不要擔心。”


    最後她道:“我下次請你和顧老師吃飯。”


    “這沒問題,”夏綰道,“先掛了。”


    孟微之回到病房裏,杜草道:“微之,你先回去吧?晚上我和嘉言守著小晗就行。”


    “不用,”孟微之擺手,“你們倆回去吧,病房裏也沒地方可以睡。我哥說帶家裏的阿姨來照顧小晗一晚上,明天早上我們再過來。”


    杜草驚訝:“可以嗎?”


    “當然可以,”孟微之看了薛晗一眼,道,“快回去吧,待會學校大門要關了。”


    “那,那你有什麽事就給我倆打電話?”


    “好。”


    ==


    第二天早上,孟微之起床之後就提著趙姨裝好的飯盒去了醫院。


    她讓小柳回家去了,而隔壁床的老奶奶似乎下樓活動去了,病房裏就剩她和薛晗兩個人。


    “我給你帶的粥,”孟微之把方盒放在了旁邊的小櫃子上,“現在要是不想吃就待會再吃,飯盒是保溫的。”


    “謝謝。”一夜過去,薛晗的聲音反而更嘶啞了,脖子上的紅痕已經消下去不少,沒有那麽明顯了。


    “謝謝你昨晚沒有告訴草和嘉言……”她閉了閉眼睛,“我不想讓她們知道。”


    孟微之笑了笑,什麽話都沒說。


    “我昨天晚上真的太幸運了,”薛晗偏過頭來看著她,“要不是遇到你,現在還不知道在什麽鬼地方……被輪|奸了也說不定。”


    孟微之皺了皺眉:“不是都沒事了嗎,別想了。”


    “我是不是特別傻逼,特別好騙?”薛晗啞著嗓子問了一句,卻好像不是在問孟微之,而是在問她自己,“我和劉少宣認識才不到兩個月,就敢跟著他晚上出來……我真是個豬腦子!”


    “就當吃一塹,長一智,”孟微之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她的床邊,“以後警醒一點。”


    “嗯……期末考試的時候我爸媽要過來看我,”薛晗低聲道,“你也別告訴他們。”


    “我不會說的。”


    “我的意思是,甚至別說我住過院。”薛晗道,“他們肯定會問你們我身體怎麽樣,你就說一直很好。”


    孟微之問:“你不想讓家人擔心?”


    “算是吧……不想太麻煩。”


    孟微之不解其意,薛晗苦笑:“我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你知道嗎?我在上大學來之前,沒有什麽特別好的朋友……因為從小我媽就不讓我跟院子裏的孩子玩,說是會影響我。上學之後她也是叫我爸天天接送,周末就去特長班,我根本沒有機會和同學出去玩。”


    “在學校裏,不管上什麽學,幾年級,她總能想方設法的找到熟人老師‘監視’我,或者沒隔幾天就給班主任打電話……我的成績要是有半點退步,她就要讓我認錯道歉,寫保證書。”


    “她一直都掌控著我的一切,”薛晗吸了吸鼻子,眼淚撲簌簌的順著眼角流入發鬢,“來燕京上大學,我覺得我逃離她了,就迫切的想認識更多的人,做從來沒有做過的事……劉少宣一開始對我太好了,我說什麽就是什麽,在他那裏,我覺得我體會到了十幾年沒有體會過的自由,我覺得我喜歡他……”


    “是我太傻,活該我被他騙……我以後再也不談戀愛了……”


    “他不是什麽好東西,”孟微之抽了幾張餐巾紙給她擦眼淚,“遇到他隻是你倒黴。”


    孟微之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好男人還是很多的。”


    然後在心裏補充,比如藺歌。


    “你總能遇到真正對你好的人,”她道,“你看你的室友,草和嘉言,還有我,我們不就相處的很好嗎?”


    “嗯,我知道……”薛晗點了點頭,抹著眼淚又笑了起來,“所以我才說,我是個幸運的倒黴蛋。”


    “都會好起來的。”


    她走出醫院的時候,把這句話又對自己也說了一遍。


    12306“叮”一聲上線,然後問她:“宿主,您剛才‘都會好起來’的,什麽意思?”


    “意思是,我覺得能重生真幸運。”


    初冬的風迎麵拂來,帶著微雪般的寒意,輕微刺骨,孟微之往停車場走去:“能認識很多不同的人,能看到很多事情的側麵,也能從狹隘裏走出來,重新接受自己。”


    “這麽人性的語句我聽不懂。”係統道。


    “沒讓你聽懂,”孟微之道,“我說給我自己聽的。”


    “……對,我是不是應該給自己定個人生目標?”


    12306立刻道:“我們目標是,成為霸道總裁!”


    孟微之笑:“不,我們目標是,沒有蛀牙。”


    12306:“……”


    它疑惑:“宿主,您本來就沒有蛀牙吧?”


    孟微之:“……”


    這個沙雕係統,她想,到現在也就隻會雙擊個666,什麽時候才能變得有靈性一點?


    ==


    深冬很快來臨,又很快過去。


    這一年到了年底就過得飛快,像是被時間追趕著,焦急的要邁到新的一年裏去。


    因為過於忙碌,卻反而忽略了年歲的飛逝。


    跨年當天孟微之是和室友們一起,在圖書館度過的。因為學校排的的考試時間極其坑爹,元旦假後的第一天早晨就有一門考試,她們不得不放棄元旦出去玩的計劃。


    期末考試兵荒馬亂的過去了,大家一邊收拾著回家要帶的箱子,閑聊之間忽然就會蹦出一句“你那道什麽什麽題選了什麽”、“我靠我終於想起來‘帶長鋏之陸離兮’下一句是什麽了”諸如此類的話。


    孟微之原本和林陌煙他們幾個約好起天津找關愷玩,也因為各自的學校放假時間過於不統一而改了時間。關愷他們學校放假最晚,等他回到燕京的時候,其他幾個人已經聚過兩輪了。


    寒假如期而至,春節也是。


    轉眼一年時間過去,大年初三那天晚上,孟辭笙和孟承思在院子裏放小煙花,栽在雪堆裏煙花筒冒出一簇簇的金色火花來,諸般絢麗色彩將夜色點燃,孟辭笙高興的朝著孟微之揮了揮手。


    而孟微之因為下午打雪仗的時候不留神摔在了雪堆裏,感冒了,這個時候隻能坐在窗前,看著他們放。


    其實她對煙花沒有多大興趣,孟微之安慰自己。


    臥室裏暖融融的,她抱著一杯薑茶坐在床上看泡麵番,一邊看一邊心不在焉的想,她這一年可真是幹了不少大事。順心也好不順心也罷,可都算是過去了。


    一低頭看見手機的呼吸燈在閃,她打開手機,藺歌發了條消息過來。


    狗子:【初八那天你有沒有時間?】


    了總:【幹嘛?】


    了總:【不管是青龍偃月刀切西瓜還是意大利炮爆爆米花,高壓線彈東風破還是木魚敲荷塘月色,我都行der】


    了總:【沒錯,我就是這樣的秀兒[/得意][得意/]】


    狗子:【……】


    狗子:【不用這麽……複雜,我隻是想情人節約你出去而已。】


    了總:【哦。】


    了總:【冷漠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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