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繼續道:“你怎麽在這, 是不是因為——”


    孟微之的腳步頓住,回過頭去。


    這個時候她走到了一盞路燈的昏光裏,陰影蒙昧之下越發顯得她五官輪廓深邃。她唇色要比常人深一些, 因此在這樣的暗色背景之下, 隻有她的唇仿佛一點渲染的朱紅,而眼瞳則深如夜潭,幾縷碎發在繚繞的穿過暈黃燈光, 在她臉上投下霧一般的暗影。


    男生怔了一瞬, 立即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你是孟辭笙的同學?”孟微之問。


    “是——不,不是。”男生急切的說了一句, 轉身就要走。


    “你這個時候去醫務室肯定會被發現,”孟微之在他身後喊了一句, “去學校門口的診所吧。”


    “哦——好,”男生說著又回過頭來去看她, 燈光下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隻是黏膩的血流已經透過了他的手縫,在毛衣袖子邊緣堆積成一條血線,“謝謝你。”


    孟微之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 全部拆開疊在一起遞給他:“你先壓一下, 從科技樓那條路走沒有監控——算了我帶你去吧。”


    男生一時間驚訝於她的好心, 鬆開手讓她把一疊紙巾按在額頭的傷口上, 就聽見孟微之道:“但是你得告訴我你是不是孟辭笙的同學?剛才那句話什麽意思?和她有關係?因為什麽?”


    男生:“……”


    怎麽跟查戶口一樣。


    ……


    即使過了十多年, 孟微之也依舊對學校那些掩人耳目的小路一清二楚, 因為她高一高二的時候逃課太多次了。校醫務室夜裏隻有一個小護士值班,而且看這位仁兄的傷勢必定是打架搞出來的,醫務室和教務處的後窗戶正對著,去了不被發現才怪。


    兩個人一路飛快的到了校門口,這個時候剛下晚自習不久,學校大門還沒有閉,孟微之趴在保安室的窗口道:“我同學發燒了!我和他出去買點藥!”


    保安室的大叔正在點頭打盹,聽了她的話隨手把名冊推過來:“登記,不準亂寫!”


    孟微之大筆一甩,寫上“高三七班林陌煙”幾個字,推著那男生立刻出了校門。


    診所裏的大夫顯然是見慣了大場麵的,看見頭破血流的學生根本沒有什麽反應。


    他戴上口罩和醫用橡膠手套,拉開男生捂著額頭的手,用一把鑷子夾走了那疊浸這血液已經粘了一層在他額上的紙巾,甕聲甕氣道:“傷口壓的及時,不嚴重,血差不多已經止住了,就不縫針了,給你上點藥包紮一下。”


    “哦,好的。”男生應道。


    大夫一邊用酒精棉擦他傷口附近的血汙一邊問:“頭暈嗎?”


    “有點。”


    “有心髒病和其他病史嗎?”


    “沒有。”


    大夫放下鑷子,冷漠無情的道:“說話挺利索啊?打架的時候要是動作利索點能被人照頭呼?”


    男生:“……”


    孟微之:“……”


    她怎麽不記得,學校門口的大夫這麽吊的?


    二十分鍾後,男生額頭上粘了塊刺眼的白紗布。他發梢上沾了血跡,這個時候已然凝固,亂糟糟的垂在了耳邊,烏黑發紅的顏色和他白皙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生了一雙極其透亮明澈的眼睛,雙眼皮很深,看人的時候目光沉靜,總覺得好像清清冷冷的,鼻梁高且直挺,嘴唇卻有點薄。


    這樣出色的長相是一眼就能辨認出來的,孟微之覺得好像認識他,卻又死活想不起來。


    和他從診所裏出來,孟微之問:“現在你要告訴我,剛才那句話什麽意思?你怎麽知道孟辭笙會去樓背後?”


    男生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過於清澈,有什麽情緒半點也掩藏不住,孟微之立即就注意到了他眼裏警惕的神情,道:“我是孟辭笙的姐姐。”


    她看到男生的表情變得愕然,似乎沒想到這個學校裏還有“孟辭笙的姐姐”這種存在。孟微之怕他不信,掏出手機找到寒假時她和孟辭笙還有卷心菜抱在一起照的照片給他看,一邊問道:“你是不是她同學?”


    男生看著照片猶豫了一下,道:“是。”


    孟微之關上手機,皺眉:“你打架不會是因為她吧……”


    ……


    這是一段極其狗血的戲碼。


    二十班的某校霸暗戀一班班花孟辭笙,可不知道是哪個傻逼傳的謠,說孟辭笙喜歡他們班的學習委員,於是校霸的小弟為給大哥鳴不平,就糾結了一夥兄弟把學習委員給打了一頓,而人在教室坐磚往頭上來的學習委員,就是孟微之眼前這位兄台。


    孟微之冷漠臉:“……這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世界。”


    進了校門之後她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折回來,狐疑道:“我妹妹不知道這事吧?”


    學習委員剛要搖頭,又想起剛才大夫叮囑他說盡量減少頭部動作,開口:“不知道。”


    孟微之抱起手臂:“那你呢,就這麽被打了?不打算告訴老師?”


    學習委員“哦”了一聲,淡定道:“我打破了他們兩顆頭,他們隻打破了我一顆,所以如果告訴老師是要按打群架論的,受處分的可能是我。”


    孟微之:“……。”


    失敬失敬,原來你們打架是按頭論的嗎?


    學習委員又道:“謝謝你陪我去包紮,好人一生平安。”


    被發好人卡的孟微之:“……沒事,不客氣,我先回去了,再見。”


    她再次轉身離開,走到寢室樓下的時候終於想起學習委員熟悉的臉在哪裏見過。


    學校每個周一升旗儀式之後都會有人上台演講,開學四個星期,有兩次演講都是剛才那哥們。據年級組主任介紹,該是他們全年級第二名,清華大學種子級選手,林陌煙的勁敵(並不),一位金光閃閃千人仰望的學神少年。


    孟微之心想,看來這位學神少年並不隻知道學習,輪轉爆頭也是一把好手,還取得了2:1的佳績。


    兩顆腦袋,嘖嘖,牛逼!


    ==


    她剛進寢室門,林陌煙就從床簾裏探下身來:“你幹嘛去了,回來這麽晚?”


    坐在桌旁的孟辭笙也回過頭看著她,顯然想問同樣的問題。


    “打電話唄。”孟微之換了鞋子。


    林陌煙想了一下,問:“白姨?”


    孟微之點頭,又道:“我今天要早點睡。”


    林陌煙樂嗬:“不學習了?”


    “你看我的黑眼圈,進臥龍保護區會不會被當成國寶?”


    林陌煙否認三連:“不會,不可能,別做夢了。”


    孟微之冷笑了兩聲,速度飛快的換衣服洗澡然後上床拉上床簾,躺好。


    她睡覺比較輕,剛開始住到寢室的時候非常不習慣,樓道裏稍微一有什麽響動她就會醒來,後來林陌煙給了她一對耳塞,塞上之後小一點的雜音基本就隔絕了。孟微之一邊叫12306給她放個《長恨歌》,一邊拿著手機給林陌煙發微信。


    了總:【我們全年級第二,那位經常上台演講的兄弟,叫什麽名字?】


    了總的爸爸:【葉北,怎麽著,看上他了?】


    了總:【你已進入腦子不好使狀態jpg】


    了總的爸爸:【他和你妹一個班。】


    孟微之心想這個我知道。


    葉北和人打架起因在孟辭笙,孟微之問的那麽清楚主要是還是怕那些人誤傷了她。至於孟辭笙是不是真的喜歡葉北,她一點也不想知道,她有她的自由,她有她的考量,那是她的事。


    孟微之又問:【你覺得我和我妹長得像嗎?】


    了總的爸爸:【像是肯定像的,畢竟是親姐妹。】


    了總的爸爸:【不過如果是很熟悉的人就不會覺得你們倆像,因為看習慣了,而且你們性格又不同,身高也差點,穿衣服風格更是完全不一樣。正麵看的話就不會很像,但是側臉是真的像,你不信明天自己比對比對。】


    孟微之翻了個身,鐵老板的一遍《長恨歌》已經播完了,她看了眼手機,時間剛好過十一點。她準備睡覺。


    剛關掉手機放在床欄上的置物架裏,就隱約聽到似乎有人在大聲說什麽。她靜靜的聽了幾秒鍾,發現是孟辭笙的聲音,就連忙拔掉了耳塞,探出頭去問:“怎麽了?”


    孟辭笙正和另外一個室友鄭綃站在門口,看架勢不太對。


    她道:“我看你們都睡了,就想關掉大燈——”


    鄭綃大聲打斷了她:“關什麽?我還要看書呢!”


    孟辭笙皺眉:“你可以開台燈呀。”


    “以往晚上不都是十二點關燈嗎,”鄭綃道,“這是宿舍不是你家,你想什麽時候關就什麽時候關?”


    “你明明可以開著台燈學習,要是覺得不夠亮我可以把我的也借給你,”孟辭笙和她爭辯,“為什麽非要開著大燈?會打擾別人睡覺的。”


    鄭綃嗤笑一聲:“這麽嬌氣別住校啊,回家去!”


    “你怎麽這麽不講理啊?”


    “我不講理?”鄭綃站過去擋住燈的開關,“我怎麽不講理了,燈是宿舍的我開著怎麽了?你是重點班的了不起?就這麽欺負人?”


    孟微之抓著床梯爬下去走到鄭綃麵前,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衣服領子把她拽到旁邊,然後“啪”一聲拍在燈開關上,道:“燈是宿舍的,我愛關就關,你管不著。”


    然後又爬上床去。


    結果她剛要拉上窗簾,燈又亮起來了。


    林陌煙探出頭來,手裏拿著一個圓不溜秋的玩偶掂了兩下,猛地射標槍般投擲了出去。玩偶精準無誤的撞在燈開關上,“啪”一聲,又滅了。


    鄭綃氣的跺腳,孟辭笙把玩偶撿起來拍了拍,悄悄塞到了林陌煙床上,自己關掉了桌上的小台燈,也上床躺著了。


    孟微之又給林陌煙發微信。


    了總:【這他媽是哪個屯裏出來的傻逼,敢欺負我妹妹?】


    了總的爸爸:【和你一個屯的,主要是你這次考試進步太大,班級排名剛好壓在她頭頂上,恐怕是因為這個心裏不舒服。】


    了總:【你們好學生的世界真的可怕。】


    了總:【生活終於對我這個小貓咪下手了jpg】


    了總的爸爸:【別拿我和她比謝謝,我是王者她是青銅,不,她連你都不如,她是廢鐵。】


    了總:【………………………………】


    從這一次起,鄭綃再回到寢室沒有和她們說過一句話,月假的前一天晚上林陌煙提醒她回家帶三輪複習資料錢,她理都沒理,也不知道聽見沒有。


    高三學生的休息時間非常少,每個星期隻有周日下午可以自由活動,晚上還要上一個半小時的晚自習,但即使是這半天的休息時間,也有學生們除了洗個衣服睡一會覺這些簡短的活動之外,都在教室上自習。


    而每月月考之後則會有兩天半的休息日,稱之為月假。第一次月考剛完,於是也就意味著,月假來臨了。


    星期五早上高三學生都有點瘋,最後一節課鈴聲響起的時候就跟終於殖民解放了似的,蘭蔚拿著一本書挑在指尖轉了一圈又一圈,興奮的道:“嗨呀,我終於可以回家吃紅燒肉了!”


    “還吃,闌尾,你再吃真該去割掉闌尾了,好歹給你的那傲人的體重減掉幾克。”


    “滾!”


    孟微之收拾了東西,和林陌煙告別之後就去一班的門口等孟辭笙,結果教室裏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也不見她出來,孟微之進去教室問第一排的一個女生:“請問你有看見你們班孟辭笙嗎?”


    女生在教室裏環視了一圈,又想了想,道:“好像她走的挺早的?”


    又問了一個,結果那個同學說,孟辭笙被二十班的關愷叫走了。


    孟微之隻好又去了二十班,結果二十班的教室裏就剩下零零星星幾個男生,她站在教室門口問:“請問關愷在嗎?”


    一個男生不耐煩的轉過來頭,結果大概看她是個漂亮女生,笑了起來,問:“你找愷哥有什麽事?”


    孟微之皺眉:“你是關愷?”


    “我?我當然不是,”男生笑的愈發囂張,“真的稀奇了,這個學校竟然還有人不知道我愷哥的名頭,妹子,你剛轉學來?”


    孟微之轉身就走。


    男生在她身後喊道:“愷哥有可能在操場邊那個小花園!”


    孟微之下樓,直接在教學中間的大廳穿了過去,從後門出去,到了操場邊。


    這個時候操場除了幾個體育生拉著一網兜排球往器材室走,一眼望過去再沒有什麽人影子了。


    小花壇裏去年的竹子枯成一節一節的頹靡灰黃的細管,被凜風和霜雪壓的垂下了頭,細而脆弱的竹葉落了一地,碾作塵泥。而旁邊的那棵高大挺拔的鬆樹上,靠著姿勢吊兒郎當的少年。


    他頭發飛揚跋扈的厲害,垂著頭,肩膀微微傾著,看上去好像有點駝背,單薄的校服敞開,衣襟鼓蕩在風裏。


    孟微之過去,叫了一聲:“關愷?”


    少年抬起頭來,最先撞入視線的依舊是他那頭張牙舞爪的黑發,往下是弧度鋒銳,桀驁上挑的眉,一雙黑沉沉的眼,瘦削的棱角分明的下頜,以及,薄唇間叼著一支膽大包天的煙。


    “幹嘛?”他的回答含混不清。


    孟微之問:“一班學生說你叫走了孟辭笙?”


    關愷兩指一合,夾走了嘴裏的煙:“她回家去了。”


    孟微之“哦”了一聲,轉身就走。


    關愷也沒有攔她。


    可她走到花壇邊,就看見兩個男生拽著一臉莫名其妙的葉北,正往這邊來。


    他們仨腦門上都貼了一塊白紗布,看上去頗為整齊和諧。


    關愷一手把還有半截的煙掐滅,往不遠處的垃圾桶裏一投,正中紅心的進去了,他站直身體,大步朝著葉北三人的方向走過去,背影看起來並不駝背,可能是覺得耷拉著肩膀比較舒服。


    孟微之停下了腳步,隨手在花壇邊鬆動的瓷磚裏拎了一片,準備在他們打起來,自己走不脫之後用來防身。


    結果關愷一把將除了葉北以外的另兩個紗布腦門拽過來,一手一個按住後腦勺往下一壓,命令的幹淨利落:“道歉。”


    手裏拎了個瓦片隨時準備打架的孟微之:“……”


    兩個紗布腦門低聲下氣:“對不起。”


    非常之聽話,就跟被他爸狠揍過的小學生似的。


    葉北更是一臉懵逼:“幹嘛?”


    關愷道:“他們自作主張的打了你,我讓他們給你道歉。”


    小弟再次出聲:“真的對不起,打你是我們自作主張決定的,愷哥已經教訓過我們了,希望你能原諒我們的愚昧無知。”


    葉北:“……”


    這個時候,孟微之腦子裏12306忽然道:“看見了嗎宿主,這就是領袖的力量,這以後肯定是當霸道總裁的料!”


    孟微之:“……”


    她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她連忙拿起來一看,是孟辭笙給她發的短信,問她在哪,而她發過去的微信也都回複了。


    孟微之鬆了口氣,給孟辭笙回了個短信,扔下瓦片正要走,教學樓後門上掛著的厚重的門簾忽然“呼”的一下被掀開,擠出來好幾個人。


    打頭那位穿駝色呢子大衣,戴著幅金絲邊眼鏡,竟然……是陳霞。


    後麵還跟著王主任和兩個不認識的老師,一男一女。


    孟微之眼睛眯了眯。


    陳霞一眼就盯住了她,怒道:“孟微之,你放學不回家在這幹什麽呢!”


    風把王主任頭頂排布得當,和操場邊的黑色柵欄沒什麽兩樣的頭發吹的有點亂,王主任小心的薅了兩把,現出鋥光瓦亮的腦門,他道:“陳老師,不是說一班孟辭笙同學和二十班關愷同學在這約會嗎?”


    後麵跟著的那個大概是一班班主任,往四周環視了一圈,道:“我沒看見孟辭笙同學啊?”


    陳霞的臉色有點難看,咬牙道:“不是談戀愛,那他們四個呢,一定是要打群架!”


    她看向葉北,深吸了一口氣:“劉老師,這也是你們班學生吧?”


    劉老師皺起眉:“葉北,你們幾個在這幹什麽呢!”


    而另外一個女老師更是氣的快要頭頂冒煙了,她吼道:“關愷!你又給老——給我惹事!”


    關愷緩緩收回了按在兩個後腦勺上的手,撇嘴,不耐煩道:“我什麽都沒幹。”


    “你還想幹點什麽!五十五中是你家的?!”


    王主任又摸了摸自己的頭發,語重心長的對葉北道:“葉北啊,同學之間有什麽矛盾也不要采取打架這種極端的方式嘛,坐下來心平氣和的理論一下,也就解決了……”


    葉北道:“我們沒有打架。”


    陳霞插嘴:“那你們頭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關愷舉手,懶洋洋道:“老師,我們沒有這麽講究,打架不會隨身攜帶醫療包的。”


    關愷的班主任都要氣炸了:“你給我閉嘴!”


    關愷不說話了,並特意把嘴唇抿成一條線,表示自己閉嘴了。


    班主任氣的說不出話來。


    這個時候,葉北道:“王老師,我們沒有打架。”


    王主任:“那你們放假了不回家,聚集在這裏幹什麽?”


    葉北:“關愷同學很擔心自己這兩位同學的學習成績,特別懇請我來給這兩位同學補課,順便也給他自己補一下。”


    在場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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