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說,那龍自幼吸混沌玄氣,如今匯合佛道妖三家之力,就憑那十萬天兵,沒有二郎神,連個孫猴子都降不住,又怎麽擋得了這冥龍。


    我說自然有人會擋你,佛祖會擋你,就像當年他收那隻猴子那樣。


    玉帝哈哈大笑,說,這天庭倒塌,你以為那如來老兒,會不高興嗎?


    當年那猴子大鬧天宮,攪得天翻地覆,若不是局麵太難看,三界堪憂,我親自去請那如來,他會理這天庭半分嗎?


    隻是這如來老兒想不到,這龍卻是我養的。


    倏然整個廣寒宮轟然倒塌,那黑色巨龍身影驀然出現在了月宮之上。


    張牙舞爪,浴血咆哮。


    看來那十萬天兵,竟不能擋這冥龍半步。


    玉帝騰躍空中,與龍合二為一,他仙體融進龍身,這龍身上泛出點點清光,而後像恒星一樣將整個三十六重天照亮。


    他說天蓬,你看,這三十六重天,七十二重地,唯我獨尊。


    我看著他,仙不仙,妖不妖,可悲之極。


    我搖搖頭,說玉帝,你算錯了。


    你算錯了。


    我說你千算萬算,也想不到為什麽二郎神要從容赴死。


    因為他知道這世上,定有一個人會來,即算如來不行,三清不行,這個人也一定會來。


    這人是你命中克星,即算你經過一千七百五十劫,他也是你的一千七百五十一劫。


    這人一千年前就讓你束手無策,而到如今,也還是一樣。


    那龍妖氣與玄氣交織,似半空中一輪曜日。洶湧法力擊打在我身上,我倒飛出去,意識模糊。


    我失去意識前,看到了一個頭戴紫金冠、身披黃金甲,騰雲而來的身影。


    和那一根一萬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


    後來我問猴子,你成佛這麽久了,你寂寞嗎?


    猴子說我寂寞你大爺。


    我說猴子,你能不能不惦記著我大爺,我說過了,有生殖隔離。


    我說你能跟我說說那天你怎麽打敗玉帝的嗎?


    猴子說我不說。


    猴子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我說好好好,你牛逼,你比唐三藏還牛逼。


    猴子說,阿彌陀佛。


    讓佛祖的歸佛祖,玉帝的歸玉帝。


    雖然他這麽說,但我對猴子怎麽打敗那瘋魔的玉帝的,確實很感興趣。


    那天我在水簾洞裏吃桃子,問他說,大師兄怎麽轉性子了,都不像你了。


    話音剛落,猴子突然盯著我,渾身毛發發出火光,雙眼像有火焰在燃燒,水簾洞裏的溫度似乎都上升了。他全身緊繃的肌肉都在顫抖,含糊不清、咬牙切齒地在說什麽,像一隻隨時可能出擊的野獸。


    我嚇了一跳。我說大師兄,我錯了,我不問了行了吧。


    洞內溫度還在不斷上升,他盯著我,我看到他的眼神,像能穿透我的靈海一樣,暴虐而淩厲。我全身毛發都豎起,又貼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那猴子突然平靜下來,全身火光倏然熄滅。他看著我,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說呆子,你走吧。說完他便又打坐入定,遠遠望去,像一尊雕像。


    我咽了口唾沫,轉身飛離了花果山。


    我知道按理說,我不該想這麽多的事兒。


    天下的豬,要麽是混吃等死,要麽是生殖等死。唯一不變的,就是都沒什麽腦子。


    但猴子這事兒,或者說不止猴子,總讓我總覺得哪裏不對。


    我在打盹時,忽然夢到了那猴子。


    他跟那天一樣,渾身火光,他盯著我,嘴邊像是含糊不清地在說什麽話。


    我說猴子,你又來這一套。


    那猴子還是不動,我感覺溫度在逐漸升高,熱不可耐。我靠近那猴子,越往他身邊走上一步,便更熱一分。


    我向前踏出一步,幾乎要湊到那猴子身邊了,我的毛忽然燒了起來,感受到皮膚的灼痛,我一下從夢中蘇醒過來。


    才發現著火了。


    我住著的這個小屋子,已經快要被燒光了。火焰紅如蓮花,又夾帶黑光,這是業火。


    我就呆呆立在半空之中,看著這在凡間的一所小宅子,被燃燒殆盡,在地麵上留下一方黑色土壤。


    勾勒出一朵黑蓮。


    萬幸的是,我聽到了那孫猴子在夢裏含糊不清、咬牙切齒說的話。


    他說,去南海底,找觀世音。


    又是黑夜,我看著天上殘缺的月亮,趕到普陀山。


    普陀山樹木鬱鬱蔥蔥,偶有驚鳥飛起。我一個猛子紮進南海。


    海水冰涼,像萬針刺骨。海域寂靜,沒有生靈。我向下遊了許久,發現前方沉底處有一絲光亮,在岩縫之中卡住的,是一個玉瓶。


    竟是觀音的玉淨瓶。


    我尋了一無人小島,將玉淨瓶拿出。光輝點點灑落,在我麵前匯成了一個觀音像。我連忙跪倒在地,觀音菩薩,大師兄誠不我欺。


    觀音拈指,說八戒,我佛身俱損,隻存一縷魂魄,收在這玉淨瓶之中。


    我問她,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她說,從那頑猴說起吧。


    那頑猴當年,大鬧天宮,無法無天,被如來佛祖以神掌收到五指山下。後來他便戴上金箍,跟你們師徒四人西行取經。但這一切,卻都是如來的一個局。


    我蒙了,西天取經,是一個局?


    觀音說,如來是那頑猴的一道劫,但未曾想,那頑猴也是如來的一道劫。他本是一塊仙石,又曆經奇遇,假以時日,那頑猴必要神力通天,如來怕釀成大禍,難以收拾,便設了這局。


    這局西遊,到終點戛然而止。


    到大雷音寺,脫下金箍的一瞬,那頑猴的魂魄就給一並拉出來,讓如來給收了。他肉身俱在,卻隻剩一縷殘魂。鬥戰勝佛,不過隻是如來的一個傀儡罷了。那玉帝和黑龍,不是在金箍棒下隕落,是敗給了如來神掌。


    我心中萬念俱灰,感覺過往佛法在我眼前,如同齏粉一般散作雲煙。


    我還有許多疑問,而南海忽然風波大起,黑暗之中巨浪湧動,無名小島被緩緩升起的巨大漩渦所包圍,我仿佛處在風暴的中心。


    她化作點點光華,將我包裹而起。巨浪奔湧而來,浪中梵音驟起。這鋪天蓋地的梵音,肅穆非常,在這場景之下,也詭異的很。


    巨浪落下,我閉上眼睛。耳邊響起她最後一句話,八戒,你切記,救活悟空,方可拯救蒼生


    再睜開,我已在十萬八千裏之外。


    觀音說的話,我能不信?她拿最後一絲魂魄,保了我的命。可我現在可以說是處在風口浪尖之上。那一朵燃燒的黑蓮,和帶著漫天梵音的巨浪,都在提醒我,我現在是一頭被按在殺豬台上的豬。


    我決定去找太上老君。


    天宮眾仙之中,這太上老兒當屬最高深莫測。位居三清之中,法寶無數,法力通天。就連當年那猴子,也在他那八卦爐裏待過。


    我急急忙忙趕到天宮,太上老君正在煉丹。


    我說老頭兒,我有急事跟你說。


    他卻似乎知道我來的目的,說,你是要跟我說那猴子的事兒?


    我說這你也知道?


    他大袖一扇,將八卦爐熄滅。說你跟我走。


    昆侖山玉清境,仙霧繚繞,是元始天尊的道場。


    在玉清境的大殿之中,站著兩人,是元始天尊和靈寶天尊。


    我將經曆悉數告之,元始天尊說,自西天向天庭,三界都不得安生,我們也有所察覺。且不知如來佛祖的目的到底如何,依我看來,如今的關鍵,是要先複活那齊天大聖。


    他捋了捋胡須,大手一揚,一盞琉璃燈便轉了出來,琉璃燈外晶瑩剔透,迎風一展,變成了十丈大小。琉璃燈內,一團金色火焰,如同一條巨蛇,狂舞不已。


    太上老君道,天蓬,你可看好了,這玉虛琉璃燈裏的萬靈古燚,能探照萬靈。


    元始天尊周身法力湧動,青色光柱匯入這巨大的琉璃燈之中,那萬靈古燚像長鯨吸水一般,將那法力煉化,如火山爆發,噴薄而出,在燈頂之上形成一幅圖像。


    竟是當年壓住那猴子五百年的五行山。


    元始天尊指著那五行山說,天蓬,這事就要煩請你走一趟了。


    我說就算我去把大師兄的魂魄給收回來,那他肉身呢?去花果山強搶?


    那靈寶天尊指了指天。


    我說你什麽意思?


    太上老君說,把那當年女媧補天的石頭,拆下來重新回爐,我們三清合力,煉一具大聖的肉身出來。


    我蒙了,我說你們為老不尊啊,那補天的石頭給拆了,天不就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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