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途教派崇拜的神明是創造萬物的神。


    諷刺的是,法比歐瀕死的時候才想起,萬能的神沒有講述過死亡。


    一切的教義都是從一個起點出發,最後回到了最初的原始,成為循環,忽略了終點。


    偉業是高尚的,但是對於虔誠的光頭僧侶而言,已經快死去的他感覺所有的付出都失去了價值。


    他沒能傳遞自己的體悟,對於教誨的奉獻更是不值一提。


    法比歐閉著眼睛,等待著死亡。


    死之前聽到的聲音是什麽?


    也許是輕弱的震動,他腦海中回蕩著耳鳴聲,聽不清外麵的動靜。


    “真是可悲啊,原來一生就要這樣終結。”


    黑暗中閃過無數剪影,那是法比歐過去幾十年的縮影,他麵對著回憶,也麵對著自己。


    作為富人家的傭人,來自貧民區的法比歐本沒有機會接觸教會,他的主人家倒是希望能借著教會的名義擴展人脈。


    所以,富人家為法比歐的小主人請來了當地的主教。


    麵對著無法抵擋的誘惑,主教收下了這名孩子,在每一周的第三天,主教都會來到富人家傳授教誨。


    流光的技藝也不是輕易就能擁有,嬌生慣養的少爺沒過多久就厭煩了枯燥的學習。


    久而久之,雖然主教還是會照常來到家裏,但少爺總會想辦法做些有趣的事情,對於教派更是沒有一點興趣。


    然而,小主人還是引來了他父母的不滿。


    為了讓自己的孩子更加努力,他們決定讓同齡的傭人法比歐一同學習教義,主要是為了督促少爺的學習。


    不過,天賦確實會因人而異。和其他故事裏一樣,傭人學會了技藝,少爺反而一事無成。


    因為嫉妒,法比歐被趕出了富人家,還被少爺剃了光頭。


    但幸運的是,主教收留了這位可憐的孩子,經過數年的努力,主教親自為法比歐洗滌,贈與他象征教派的白袍。


    又是數年的時間過去,那家富人的孩子始終無法掌握流光,同時也浪費了學習技藝的最佳時間。


    出於記恨,富人花下重金將主教暗殺,還是少年的法比歐無能為力。


    沒有支撐的法比歐在教派內舉步維艱,富人更是沒有放過這位下等人。


    從此以後,教會內的所有晉升都與他無關。


    從孩子到少年,從青年到中年,法比歐的時間全部消耗在了最偏遠的教區。


    他靠著雙腳走遍了整片大陸,也可能是走完了他全部的人生。


    死之前聞到的氣味是什麽呢?


    是腥臭的,肮髒的,混著木屑和泥土的糟糕氣味。


    手指傳來的感覺正在逐漸變弱。


    倒下前,法比歐用手指抵住了石碑。可現在,隨著他越來越虛弱,寒冷的感覺正從指尖蔓延,傳遞到手臂。


    “接下來是肩膀,最後是心髒吧。”


    僧侶嚐試著張嘴,粘稠的口腔連放下下顎都無比艱難,氣流在口腔裏回蕩,喉嚨刺痛著。


    法比歐試圖讓嗓子震動,希望能再一遍呼出咒語,讓身體內流光釋放回到原始。


    寒冷衝刷著身軀,刺入了他的心。


    “撲通,撲通。”


    整個人都變得舒服了起來,法比歐露出微笑,他覺得自己應該是上了天堂。


    但是,死亡之前,每個人都應該再見某個人,某個重要的人。


    法比歐心想,他好像沒有某個特別重要的人。


    主教已經死去了許多年,他都不記得主教的長相,況且,現在他已經來到了天堂,他一定可以見到主教。


    法比歐閉著眼睛站了起來,他感到身體已經失去了疼痛,現在的他可以睜眼看看天堂的模樣。


    死亡之前看見的人是怎樣的呢?


    是一位全身破爛不堪的女性。她從天而降,穿破了厚重的紫色霧氣,倒在了他麵前,全身環繞著淡淡的白色光芒。


    “噢,是天使。”


    法比歐恍然大悟,但這位天使看上去並不太好:沒有羽翼,沒有光環,手中還握著可怕的大劍,破碎的布料下是結實的筋肉。


    “落途教派的主教?怪不得還能活著。”


    主教?活著?法比歐低頭看向自己。


    白袍已經變為了點綴著星光的藍色長袍,而他手上的流光如同絲帶纏繞著手臂,熒光絲帶的一頭連著他胸口,另一頭連著白色石碑。


    流光從石碑流入他的心髒,而兩人高的石碑正不斷變矮。


    “我以皇家騎士的身份,命令你加入汙穢的討伐。若是勝利,這份榮光將歸屬落途教派。”


    原來發光的女人不是天使,自己也沒有抵達天堂。


    法比歐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他知道自己可以怎麽做。


    不知名的音符湧入了口中,光頭僧侶吟誦著亙古不變的法則。


    教會區的每一處存在都開始飄逸著藍色的流光,微光沒有消散在空中,反而凝聚在法比歐麵前,純白的法杖落在了僧侶手中。


    鐫刻著星月日的法杖十分輕盈,法比歐雙手抓著法杖的頂部,感受著流光的回應,閉上眼睛,仔細聆聽著奇妙的回音。


    整個小鎮開始升起點點藍色星光,光輝衝入紫色的霧靄,所有的汙穢都在此刻被淨化。


    議會廳裏,鎮長在圓桌上捂著胸口左右翻滾,摔落在地上,吐出了夾著蟲子和泥土的黃色血水。


    鎮長雙眼一片漆黑,最後昏倒在了自己的汙穢中。


    女人身上的傷口也全都恢複如初,她站起身來,將長劍指向天空,聖光再次降臨。


    此刻,女人臉上沒有任何痛苦,她帶著笑容望向這陌生的主教,法比歐。


    “蕾加娜·泰爾”


    “法比歐·吉”


    蕾加娜將長劍指向痛苦中的紫色巨人,大吼著衝向敵人。


    法比歐握緊法杖,跑在女人身後,讓藍色流光覆蓋在她身上。


    “你結婚了嗎?”


    “什麽?”


    怪物身上沾滿了星光,讓他無法動彈,女人劈向怪物後頸,將它擊倒在地。


    一擊奏效,蕾加娜單手握劍,左手一拳將怪人壓入土地裏,右手將長劍刺入怪物的後背。


    紫色的血從傷口噴湧,血水沒有沾到女人的身上就化成了白氣升入空中。


    “如果你沒有結婚的話。”


    女人用雙手將長劍抽出,劍身聚集著藍白相間的光芒,她用力劈砍,用鋒利的劍刃割下了怪人的頭顱。


    蕾加娜把長劍丟到一旁,將割下的頭顱提在半空。


    “我很強,可以保護你這樣的瘦弱男人。”


    蕾加娜將象征功績頭顱丟到了法比歐腳下,女人叉著腰,指著僧侶的光頭。


    “你可以考慮一下我,我對你,一見鍾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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