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易忙把邸報撿起來,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


    關於南荒事宜,上麵沒有一個字關於魏無暇的,可一旦聯想到陰謀,又好像每個字背後都透著魏無暇的身影。


    錦官人魏無暇,自從十二年前徐謙離京之後,失去對手的他好像對朝政失去了興趣,辭去兵部尚書一職,從此閉門謝客,不問朝政。


    可誰都知道,他不在朝堂,滿朝都是他的黨羽。他不上朝,朝堂卻在他家中。


    劉知易看完邸報中關於節度使加封相關的大臣奏章,發現首先提出的是吏部尚書,吏部尚書力主加封嶺南王世子作嶺南西郡節度使。兵部則傾向從嶺南王部將中加封節將,鎮守邊郡。禮部也認同加封部將,認為是舊製,對嶺南王本人,禮部則主張加官進爵,敕封親王。


    對於敕封親王一事,嶺南王本人堅辭不受。大夏開國至今,隻封了一個異姓親王,是八國柱中的忠義王,八國柱中唯一的王爵。開國八大國柱,都是一等一的權貴,忠義王爵位最高,可實際上權勢最小。魏文侯、曹武侯爵位最低,卻權勢最大。


    忠義王的太祖父曾經與夏太祖是至交好友,結拜兄弟。當年兩人一起起兵,可惜忠義王先祖沒能活到一統天下。在一次絕境之中,夏太祖被戎朝大將設伏,全軍覆沒之際,忠義王先祖站了出來,以性命相逼,跟夏太祖換了衣服,然後帶兵突圍,不但殺開了一條血路,而且吸引走了戎朝大軍主力,夏太祖這才得以逃出重圍。後來天下一統,論功行賞之際,太祖感念當年一同起兵的結義兄弟,認為其功最高,將其追封為忠義王,是八國柱中唯一的王。


    魏文侯、曹武侯的先祖隻得到了一個侯爵,並不是他們功勞不足,相反兩人獲封“文、武”這兩個字,就意味著他們的功勞極高,極為重要。戰爭時期,曹武侯經常在前線統兵,魏文侯就在後方負責籌措糧草,治理地方,夏太祖能夠一統天下,這二人可謂居功至偉。隻是開國之後,魏文侯做了當朝宰相,曹武侯做了大元帥,兩人位極人臣,不宜爵位過高,因為有一種功勞叫不賞之功,太祖用他們打下了天下,還想繼續用他們治理天下,加上魏文侯本人負責爵位封賞事宜,出於謙虛,多次拒絕給自己封顯爵,最後封了侯爵。反倒是開國之後,在朝野沒什麽影響力的忠義王家族,封了最顯赫的爵位。


    嶺南王可不是忠義王這樣的閑散王爺,而是權勢極重的統兵郡王,一旦成了親王,誰還敢讓他帶兵。


    而且加封親王之後,嶺南王的威望就徹底壓過了八國柱半頭,名望太高,權勢不符,隻能招災引禍。


    所以嶺南王是肯定不會要一頂沒有實際好處的高帽子的。


    最後朝堂博弈之下,就以嶺南王的功勳,封賞了他的世子。


    劉知易看完之後,嚴重懷疑六部合起來演了嶺南王,讓他最後不得不接受世子封節度使。


    可這麽明顯的套路,嶺南王這種老狐狸難道看不出來?


    劉知易不解道:“王爺豈會看不出其中利弊?”


    郡主歎道:“明知是死穴,他也會咬這個香餌!”


    果然是愛子心切!


    劉知易不由感歎,如果不是郡主提醒他,他真的看不出這是朝堂陰謀。真是高手過招,不留痕跡啊。


    嶺南王這邊,剛剛在嶺南進了一步,將勾結魏無暇的嶺南東郡節度使權勢收緊了一點,回過頭,魏無暇就還了他一招離間計,讓嶺南王跟部將離心離德。


    劉知易突然覺得,他從來沒見過的朝堂,可能是這世界上最凶險的地方!


    “難道就無法補救了?”


    劉知易歎道。


    郡主歎息:“一招錯,步步錯。回天乏術了!”


    劉知易道:“可嶺南王在嶺南還有威望。世子坐鎮西郡,裴都督坐鎮南荒,大澤縣也歸心王爺。嶺南大部,重歸嶺南王號令。根基還在!”


    郡主苦笑:“什麽是根基?人心向背也。王爺不能與部將共進退,部將離心離德,在嶺南的舊部又有多少會繼續聽從嶺南王號令?”


    根基開始壞了。


    劉知易也意識到,嶺南王這一招,太昏聵了。


    歎道:“可惜郡主不在府中。”


    郡主突然一愣。


    沒錯,如果她在的話,事情不會這麽發展。可她偏偏不在,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突然苦笑起來:“王兄啊王兄,為了世子,你不惜敗壞我家三代基業嗎?”


    嶺南王府如今的權勢,可不是一人之功。金川郡主和嶺南王的爺爺,名叫陳雄,沒趕上夏太祖起兵反戎的大勢,在太祖統一天下的晚期才從軍追隨太祖。等到太祖晚年,陳雄已經成長為統軍大將,當時開國老將凋零,太祖晚年平定嶺南,是陳雄統軍。隻可惜那一戰贏得過於輕鬆,太祖通過分化瓦解的權術,已經將嶺南南蠻分化的支離破碎,陳雄的功勞也就不大,得了一個平南將軍的封號。


    到了金川郡主父親手裏,陳家已經是不輸於八國柱的軍功家族,因此也頗受皇帝打壓。到了武帝晚年,要不是席卷嶺南的金川之亂,嶺南王家族如今大概跟八國柱一樣,成為閑散的權貴家族了。


    金川之亂禍及整個嶺南,嶺南王父子臨危受命,抬棺出征,結果老王爺戰死沙場,這才追封君王。嶺南王承襲爵位,又經過數十年經營,才有了嶺南基業。


    誰能想到,為了世子,老王爺竟然願意毀掉幾代人努力的成果。


    劉知易歎道:“也許急流勇退,也是明智的選擇。”


    他始終覺得,大夏王朝這種分封製、郡縣製和邊郡製度結合的製度遲早要改革,嶺南王不自毀基業,將來就成為改革的絆腳石,弄不好家破人亡。自毀基業,反而能明哲保身,落一個太平富貴。


    郡主歎道:“退得了嗎?”


    劉知易勸導:“即便王爺出了昏招,也是因為有情有義,總比無情無義之人好吧。”


    他還是想到了李昉。


    郡主苦笑:“王爺對世子確實有情有義了。可對我呢,對整個陳氏一族呢?情義何在!”


    劉知易道:“王爺對郡主也不薄。”


    郡主不接受:“你可知,此次去東郡,乃是王兄差遣。我以為我去東郡,是為了招安大澤縣,壓製司馬家。誰知道,王兄隻是支開我,怕我壞了世子的好事!”


    劉知易驚訝不已:“這麽說,世子作節度使,不單單是魏無暇的謀劃,也是王爺順水推舟的結果?”


    這麽一想也有道理,如果嶺南王堅決不接受,朝廷也不可能強行讓世子去做節度使。最壞的結果,無非是嶺南王加官進爵,但依舊跟部將結成同盟,嶺南王軍事集團,依然是一個能跟魏黨官僚集團抗衡的政治集團。隻不過很可能會跟八國柱權貴集團矛盾激化。


    不敢多想下去,不然就陷入了無窮無盡的陰謀主義中。


    不過有些同情金川郡主了,一個自視甚高的奇女子,自以為為國為民為家族奔波,結果卻被人各種算計。自以為是自己的才能力挽狂瀾,誰料這些隻是為了將她支開。此次去東郡,一切行為仿佛都沒有了意義。


    劉知易歎道:“也許世子在嶺南曆練幾年,會有所成長。重新收攏人心,也說不定。”


    這隻能是安慰的話,劉知易自己都不信。


    除了這樣的事,金川郡主以身體不適為由連夜宴都推辭了,並且第二天就安排出發,對繁華的江南郡失去了所有的興趣。


    她已經急不可待的要回京。


    回京後會發生什麽,劉知易覺得,恐怕又是一場豪門紛爭。


    豪門恩怨真是可怕,劉知易打定主意,路過家門口他就跟郡主分別,堅決不卷入嶺南王府的豪門爭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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