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後,軍營歡騰起來,戰爭結束了。


    南蠻答應了條件,願意稱臣納貢,願意送王女做人質。至於版圖,士兵們不知道這回事,嶺南王沒有說,南蠻使者沒有說。


    南蠻女王宣布,允許百姓與中原人自由買賣;嶺南王宣布,允許士兵跟南蠻人自由買賣。


    九蠡城的大門打開了,帶著疑慮,緊張的南蠻走出了城門。軍營的大門打開了,帶著疑慮,緊張的士兵們走出了大營。城外碼頭上,雙方終於接觸,不到半日,私人間的交易開始了。


    但沒有士兵走入九蠡城,猶如沒有士兵走進軍營一樣。


    劉知易卻積極準備入城,跟著南蠻使者,帶著嶺南王的厚禮。


    他要去拜訪城裏的醫生。


    嶺南王派出的使者是鄭柯,一個將軍,送的是大量中原特產,一共拉了十輛馬車。


    劉知易在馬車上,放了一箱私人物品,一箱子的筆墨紙張和一個女人。


    進城之後,南蠻使者派一個南蠻士兵帶路,將劉知易和楚兒帶到了距離宮殿最近的那條街,這裏是半山腰的位置,房屋逐次下降,如同階梯。但修建的都很好,青磚黛瓦,下麵平坦的城區,則大多是茅草屋。


    走進一處大院,院子裏有一群中原書生打扮的人,有老有少,都是男人。


    院子裏曬著一些草藥,匆忙的年輕人走在其間。


    士兵在門口喊了一聲,一個書童快步跑出來,兩人用南蠻語言說了幾句,那士兵就走了。


    書童看向劉知易,麵帶敵意:“中原人,進來吧。”


    劉知易跟楚兒進去,很快被帶到一個客廳模樣的房間,一個老者很快走了過來,拱著手,神色激動,嘴巴張了好幾下,沒有發出聲音,仿佛已經忘記了該如何說話。


    “前輩。學生劉知易。”


    劉知易率先躬身行禮。


    老人似乎找到了語言的頻率,用生疏,緩慢當很純正的中原官話回答。


    “免~禮。”


    說了兩個字,馬上熱淚盈眶。


    多少年沒聽見鄉音,沒見到鄉人了。


    “前輩是中原人?”


    “我,是,吳郡人。”


    “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免貴,姓吳。單名一個安字。”


    “前輩可曾見過一個從中原來的醫官,他叫方聞問!”


    劉知易進城,打探方先生的下落是重要目的之一。本來方戎女要跟著的,可是嶺南王不同意,還把劉知易叫到一邊,說明了他的顧慮。他擔心方戎女的性格,一旦沒有好的結果,容易鬧出事端。跟南蠻剛剛談判成功,雙方的關係十分微妙,嶺南王不想有任何意外。


    劉知易理解,就去勸了師姐,再三保證,進城後一定幫忙打探消息。


    “是那個執拗的怪人?他來過九蠡城,他想找血蟲。可血蟲隻在血蠡氏。他應該去了血蠡氏的首蠡城。”


    劉知易歎了口氣,終於有方先生的消息了,進入嶺南後,一直打探,一直沒有消息。


    不由驚歎,方先生竟然走了這麽遠,嶺南王大軍都去不了的地方,他竟然也去了。


    問完方先生的事情,劉知易又開始問其他的:“吳前輩。是如何來到這裏的?”


    這肯定是一個悲慘的故事,吳安一臉滄桑的說起來:“那年。我是太學的醫家弟子,隨平南將軍的大軍出征……”


    老人說完,劉知易深深行禮。


    “原來是太學的師長。學生劉知易,是太學醫家弟子。”


    吳安的目光中露出驚喜,沒想到碰到的不僅僅是一個同胞,還是一個同學,是一個學生。


    吳安是醫道世家,吳郡吳家的一個普通弟子,年輕時考入太學醫家學習。適逢當時還隻是平南將軍的初代嶺南王南征,平定金川之亂。結果不幸做了金川部的俘虜,輾轉被賣到南荒,顛沛流離了很多年。幸好他有一手治病救人的技藝,在嶺南存活了下來。飛蠡部崛起,女王蠡千華南征北戰,將他從一個小部落中救了出來,並且給與禮遇,脫了了繁重的勞作,幫助女王治療疾病,教授學生。帶出了數以百計的醫官。


    劉知易歎道:“吳先生可看過《論南蠻無醫》?”


    這是太學醫家書庫中關於南蠻醫學不多的一本論述,結果是駁斥南蠻醫學的。


    吳先生先搖了搖頭,這本醫術同樣出自嶺南隨軍醫官之手,那時候吳先生恐怕正在做奴隸;接著吳先生皺眉冷哼一聲。


    “荒謬。南蠻如何無醫?”


    劉知易當然相信南蠻有醫學,這正是他來的目的。


    “前輩。你在南荒傳授醫學,功德無量。想必也懂得許多南蠻醫道,學生鬥膽,懇請先生教我。”


    吳先生撫須微笑:“孺子可教。”


    這些年,他教出了太多學生,從來有教無類。可從未教過來自中原的學生,而且是考入太學的同道。


    吳先生好為人師的癮頭馬上就來了,張口就道:“南蠻醫道,有方、藥、蟲三要。方者,丹方也,口傳心授,不見文字;藥者,草木花蟲,樣樣具備;蟲者,奇蟲秘術,神乎其技……”


    吳先生一講,就是一個多時辰,南蠻醫道博大精深,不輸給中原醫家。


    劉知易用心記住,但根本不可能全部記住。


    最後躬身下拜:“懇請先生準弟子抄錄南蠻醫書!”


    吳先生點頭:“可!”


    吳先生這麽多年來,除了在嶺南傳授中原醫術外,還從嶺南巫醫哪裏學習、整理、記載了浩如煙海的南蠻醫術,編製成冊,稱南國醫典。


    得到許可之後,吳先生馬上叫一個弟子帶劉知易去書庫,一個不算大的書庫,有十幾個一人高的書架,上麵擺滿了醫術,許多已經發黃破損,顯然翻看的人非常多。其中大半是中原醫書,小半是吳先生整理的南國醫典,有一百二十冊。


    草率了,看著擺滿一個書架的醫典,劉知易覺得就他跟楚兒兩人,得抄的累死。


    楚兒善解人意:“公子。我來抄就行,王爺說了,這算功勞。你可別跟我爭。”


    劉知易道:“正好。我找吳先生還想請教幾個問題。”


    楚兒又道:“公子。王爺說我掙的功勞,夠把我跟孩子脫籍了。你說多餘的功勞,我求王爺,能不能算在我兄長頭上?”


    楚兒不提,劉知易都忘了楚兒也是來尋親的,他大哥在兩水村時候,應募進入水師,也是嶺南王麾下,來嶺南作戰的水師。不過沒有隨軍到九蠡城,跟隨嶺南王的,都是精銳,這種新兵沒資格前來。在金川城的時候,就打聽清楚了,楚兒的大哥在金川江一線,為十三要塞押送物資。


    劉知易歎道:“功勳送給你大哥,應該不難。可你真打算這麽做?”


    在劉知易看來,楚兒的家人對她並不好,從小被罵,就是因為父母養不活兩個女兒,賣了女兒,換錢養活兒子。兄妹兩從小就分開,應該也沒多少感情,沒想到,父母都沒了,楚兒竟然還願意為兄長犧牲自己。


    楚兒歎道:“女人總要靠娘家的。”


    劉知易沒有多勸,這種事,個人選擇,他選擇尊重。


    劉知易很快又去請教吳安前輩了,有這麽一個在南荒生活了二三十年的老人,應該能解開他許多疑惑。


    他問了飛蠡氏追風軍的問題,老人告訴劉知易,這是蠡部特有的奇蟲神奇之處。蠡部九氏,各有奇蟲,飛蠡氏養飛蟲,血蠡氏養血蟲,還有養毒蟲的毒蠡氏,養藥蟲的藥蠡氏等等。血蟲劉知易已經見過,沒有血蟲,師姐方戎女早就死在心髒病之下了。


    吳先生對蠡部養蟲有褒有貶,極為推崇藥蠡氏,他們養百蟲治百病,對毒蠡氏十分厭棄,認為養毒蟲害人,與毒醫一般,是邪門歪道。


    老人對飛蠡氏的飛蟲也很了解,隻是感歎以人養蟲之法,雖然神奇,卻很不仁。養蟲,要從嬰兒開始,一出生,就必須種下蟲卵,讓奇蟲與人一起長大。可大多數嬰兒種下蟲卵後,會患病而死。十個嬰兒中,隻有一兩個能活下來。


    劉知易感慨,難怪蠡部有如此神奇的秘術,卻至今才成就霸業,感情這秘術的代價太高。


    飛蠡氏種下飛蟲的孩子,隨著成長,開始長出翅膀,最上乘能生出三對翅膀,可以翱翔雲霄之上,追風逐月;最下等隻能長出一對翅膀,隻能迎風滑翔,無風不起。翅膀的色彩因人而異,形狀大致相同。


    劉知易最感興趣的,奇蟲如何繁育問題,吳先生也不知道。說這是蠡部最大的秘密,除了長老,外人不得知曉。這讓劉知易隻能熄了帶回蟲種,回去研究的打算。


    之後幾天,劉知易每天都待在吳先生處,這裏是女王的醫館,相當於太醫院。劉知易抓住機會,向吳先生請教任何問題。抄錄的工作,完全交給了楚兒。


    至於其他雜事,他一概拋開。


    城門外的集市越來越大,嶺南王的大軍仿佛成了大型商團,不但普通士兵跟南蠻進行交易,軍隊還有回易官拿出大量官方物資跟南蠻進行大宗貿易。


    飛蠡氏統治著方圓幾千裏之地的廣袤國土,積累了無數的奇珍異寶,以前無法跟中原人直接貿易,許多奇珍異寶蒙塵,如今全都拿出來,跟中原人交換他們需要的大量稀罕物品。各取所需。


    對於嶺南王的士兵來說,這是一次一生難求的發財良機,這輩子再也不會有一麵銅鏡換一鬥珍珠的機會了。


    劉知易絕想不到,發財最多的,竟是跟著她來到這裏的那群青樓女子。因為就屬她們攜帶的小零碎最多,幾乎沒人都帶了不止一身的錦衣華服,還有胭脂水粉,金銀首飾等等。之前,劉知易將她們的私人用品全都沒收,封存起來,此時一下子發給她們,成了她們發大財的本錢。


    對於這些事,劉知易毫不關心。在他眼中,多少奇珍異寶都比不上南蠻人幾千年積累的各種知識,其中最寶貴的,無疑就是能救人命的醫學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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