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知易點點頭,雜家先賢或許想得到,但是用不到。古代雜家,都是些財力雄厚的權貴。出身差的,也是呂不韋那樣的人物,最強帝國大秦帝國的丞相。出身好的,那得是孟嚐君,信陵君這樣的王族。隻有這種人物,才有能力禮賢下士,豢養門客死士。他們連吃飯穿衣都不需要自己動手,用得著費盡力氣修行嗎。


    雜家衰微之後,才有心思修行,卻已經失去了自己的時代了。


    不過老人的話是有道理的,劉知易記住了。


    “這個院子,該修一修了!”


    老人在大學院裏走動起來,滿目盡是衰草。


    劉知易跟著走了一段,已經到了中午。


    “你去忙你的吧。讓我自己走一走。”


    “是,前輩。”


    劉知易拱手。


    “以後別叫前輩了。太學的朋友賞臉,喊我一聲呂公,你就叫我呂公吧。”


    “是,呂公。”


    “去吧。”


    劉知易直接走出了掉了半扇門的大學院。身後隱隱傳來嚎啕大哭之聲。


    直接去幹飯,然後會宿舍,卻無心修行了。


    腦子裏裝的,始終是呂公密室中那無窮的寶貝。諸子百家失傳的秘本。


    腦子裏閃過關於諸子百家的各種傳說,如今還存在的儒法兵等百家,其實相對算是正統學派,最神奇,最詭異的一些流派反而消失了。比如研究長生之術的方家,因為曾蠱惑君王,煉製丹藥,導致亡國,因此被滅絕。還有術士,擅長各種術法,因經常卷入朝堂鬥爭,被滅門。還有鬼道、神道這些蠱惑民眾,跟朝廷衝突的邪門學派,也都消失在曆史之中。


    劉知易對這些學派宣揚的學說不太信服,但對它們掌握的力量很感興趣。方家擅長煉製各種丹藥,傳說能起死回生;術士擅長五行法術,傳說可以呼風喚雨;鬼道禦使五鬼,能殺人於無形;神道聚攏香火願力,煉製金身,能化作金甲神兵,黃巾力士,傳說能移山填海。


    另外還有一些都分不清是什麽學派的神話人物,不知道是不是有學術留下來,都很值得去研究一番。


    劉知易想著這些,實在無法安心打坐。


    練了幾趟拳,舞了幾路刀,然後開始翻閱這幾日送來的帖子。


    怡紅院竟然每天一封,連續送來了三封請柬,都說有要事相商。劉知易不覺得他跟玉扣之間能有什麽要事,兩人之間的聯係,一個是汴媼案,那個案子在劉知易看來已經結了,盡管刑部還沒有審完,但按照法律流程,不會有大的問題;另一個關係是他跟玉扣都有神秘玉石,或許玉扣又想讓他去研究一下玉石吧,劉知易不想跟玉扣有太多瓜葛。這女人身份太特殊了,一方麵是教坊司的官奴,青樓的花魁,一方麵還是摩尼教的聖女。跟這種女人瓜葛太深,沒有什麽好事。


    王府也送來了幾封請柬,一封以王府的名義,邀請赴宴;一封是林花寫來的,抱怨他薄情,希望能去看她。回信說這幾日事忙,他想等殿試隻會再去,以免又被迫跟科舉士子鬥詩,太過張揚;方戎女也寫了一封信,告訴劉知易,她要在殿試之後去嶺南,沒有其他信息,在溝通能力上,方戎女跟她爹方先生一個水平,都不善於表達。劉知易也恢複她,告訴她會在殿試之後去看她,商議一下南下事宜。


    家裏也送來了一封信,父親寫信告知,大哥劉知難快回來了,讓劉知易有時間回家一趟。


    劉知易頗為內疚,很久沒回過家了。


    入太學之前,還想著離家近,想回去就回去了,上學之後,竟然各種雜事纏身,一直沒顧上回家。每月的休沐,基本上都跟舍友一起喝花酒去了。偶爾請假,不是去王府,就是夜宿青樓。當真抽不出時間回家看看父母?


    劉知易決定,等大哥回來了,請個長假,好好陪一陪家人。


    ……


    呂公的密室內,擺著一桌豐盛的宴席。


    呂公喜笑顏開,向老友們頻頻敬酒。


    “呂公這是有大喜事啊!”


    太史看著呂公的麵相說道。


    祭酒點了點頭,很久沒看到呂公如此意氣風發了。雖然他平時沉得住氣,可大家都能從他臉上看出沮喪。


    學正看到呂公的精神麵貌,也很欣慰。這個老友,自從家學滅亡,就此一蹶不振。今日仿佛換了個人一樣。


    他喝下一杯酒,讚歎道:“好酒!這,這是呂老太爺當年的藏酒?”


    學正喝出來了,他是好酒之人,也是懂酒之人。呂家可是豪富,祖上傳下來的產業遍布整個天下,哪怕曆經朝代更替,依然富甲一方,呂老太爺喜好美酒,當年搜集了天下美酒,不想今日還有幸嚐到。


    呂公笑道:“學正識貨,正是家父的藏酒。不多了,學正好生品嚐。”


    太史道:“說吧,有什麽好事。”


    呂公擺譜:“太史何不算上一算?”


    太史笑道:“這有何難!”


    然後掏出算籌,在桌麵上推算起來。


    學正湊熱鬧:“我也來算算。”


    太史算完之後,點頭:“木德。生生不息。”


    學正算完之後,笑道:“坤卦。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後順得常。”


    然後兩人麵麵相覷,互相印證,同時起身,朝呂公拱手:“大吉。可喜可賀!”


    祭酒不知所以。


    學正問道:“呂公可是重修雜家了?”


    太史問道:“呂公怕是找到傳人了!”


    兩人的卦象上都顯示呂公有新生之兆,先迷失道,後順得常,說的不就是呂公家學先亡後興嗎。木德,生生不息,又有傳承之意,所以也可能是新發枝條,找到了傳人。


    呂公笑道:“都不是。老夫道心破碎,今生無望重修。雜家沒有傳人,也不能有傳人。不過今日碰到一學子,竟領悟雜家集百家之長的真意,要兼修雜家。”


    其他三人互相對視,還有這事。不過也都覺得這是好事,難得的好事。正修也好,兼修也罷,隻要肯修,而且能修出結果來,雜家就沒有滅絕,保留了一顆種子。


    三人再次躬身:“恭喜呂公!”


    學正最為高興,坐下自斟自飲一杯,開懷笑道:“呂公。如此好事,一桌酒席可打發不了。我可知道你那裏有一壇三百年的杏花酒。”


    呂公馬上拒絕:“想都別想。這酒我兒子成親我都沒舍得拿出來,留著給孫子過滿月喝的。親家翁惦記著呢,到時最多分你一杯羹。”


    學正哼道:“小氣!”


    祭酒笑道:“你在哪裏碰到的才子?是外地的舉子,還是太學的學子?”


    正值科舉,天下數萬學子聚集京城,可以說全天下的年輕才子都在這裏。確實是一個挑選傳人的好機會,各家豪族為什麽喜歡這時候大辦夜宴,報的是同樣的念頭。


    呂公笑道:“是太學學子。今後還請諸位多多照拂此子。”


    祭酒馬上答應:“好說好說。等老夫詩道打成,一定親自傳他詩道真意!”


    學正臉色突然有些僵硬,問道:“這太學學子是何人?”


    呂公道:“學正認識,正是那劉知易!”


    祭酒一驚:“啊?”


    太史嘴角微笑,斜眼看向學正。


    學正神色大變,手臂立刻舉起,指著呂公的鼻子。


    “老匹夫!”


    呂公一愣:“學正這是何故?”


    學正哼道:“何故?你這老賊,竟搶我儒家大才!”


    呂公解釋:“學正誤會了,隻是兼修!”


    學正不滿:“兼修?雜家也能兼修?”


    呂公歎道:“諸子百家,哪家不能兼修?”


    學正冷哼:“你休要狡辯,老夫今日與你勢不兩立。我,我——”


    說著,憤然離席,尤覺得不能解恨,突然拎起袍子,手掌一劃,半截袍子被割了下來。


    “老賊。今日老夫與你割袍斷義!你好自為之!”


    說完通紅著臉拂袖而去。


    呂公十分尷尬,指著學正的背影,苦笑連連。


    “這,這都什麽年紀了,還如此書生意氣!”


    祭酒笑道:“他若沒有這股書生意氣,也就不是如今的他。讀書連一股意氣都讀不出來,還讀什麽書。”


    太史道:“祭酒說的沒錯,呂公若能有他這股意氣,早就重修雜家了。”


    呂公搖頭歎道:“你們還在這裏說風涼話,這可如何收場啊?”


    祭酒道:“還用收什麽場?”


    呂公道:“他都與我割袍斷義了。”


    祭酒道:“不就是個袍子嗎,你又不缺那點錢,給他買件新的不就完了?”


    呂公瞪了祭酒一眼,覺得祭酒是在拿他開涮。


    太史笑道:“呂公勿憂。”


    祭酒道:“放心吧。他跟誰沒割過袍子啊。早年與太史比鬥測算,惱羞成怒,割過袍子。與我鬥詩,狗屁不通,還不服輸,割過袍子。跟徐謙因政見不合,同樣割過袍子。”


    呂公汗顏,還有這事?


    “喝酒,喝酒!如此美酒,那割袍子的,是喝不到了。”


    一時觥籌交錯。


    酒過三巡,意猶未盡,此時突然門被敲響,呂公應聲,外麵進來一個黑衣人,在他耳邊輕聲報告。


    完後呂公神色迷惑。


    對兩位老友道:“京城鬧妖了!”


    兩位老友也十分納悶,多少年沒鬧過妖了,什麽妖這麽大膽,敢闖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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