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很快端來一鍋粥,她親自端進屋裏,劉知易從門縫瞥見屋外站著大蓮。但進屋後春桃一口咬定這鍋粥是她親手熬的。


    一鍋粥劉知易喝了個精光,然後才感覺胃裏舒服了一些,他算是理解方戎女一連吃七碗羊肉的尷尬了。


    方戎女住進劉府,算是來對地方了。


    除了大年三十那天,她跟劉知易雙雙被從方濟堂抬回來外,到了正月,天天大魚大肉,吃的不亦樂乎。


    那天被抬回來的時候,請了大夫,給他們兩人的診斷都是氣虛體虛,讓父親十分生氣,他雖然沒有明說,可劉知易知道,他懷疑劉知易跟方戎女兩人之間,發生了不可描述的關係,這是武道大忌。母親倒是無所謂,隻是對方戎女不甚滿意,她覺得她兒子娶一個戎女,實在太丟人,所以對方戎女沒有了好臉。


    之後幾天,劉府天天宴客,劉知易和方戎女成了一對吃貨。


    劉知易不但大口吃肉,還大碗喝酒。不是他貪杯,而是感覺喝酒後,神清氣爽。這是因為酒精是人體能分解的物質中熱量最高的,同等重量的酒精比脂肪的能量更高。他剛剛在武道上有了突破,此時身體急需補充氣血,酒精相當於大補之物。


    “師姐。給你!”


    正月初三,又一場宴席之後,劉知易偷偷來到劉府廚房,拎著一壇酒。


    方戎女臉上一喜,從灶台旁跳出來,臉上的碳灰都來不及擦,打開酒壇先悶一口。


    正月初一開始,不斷有親戚朋友登門。劉家雖然隻是鄉下土豪,但迎來送往絕對不輸城裏的大戶。每年都是如此,到了正月,府裏上下都忙的腳不沾地。有時候就連身為主母的劉薑氏都要親自張羅,方戎女自告奮勇幫忙,被劉薑氏的狗腿子春桃安排了一個廚房燒火的差使。她力氣大,拉風匣子不是問題。隻是堂堂嶺南王爺的唯一弟子,竟然在鄉下土豪家拉風箱,傳出去讓人驚掉大牙。


    “師姐。吃飽了沒有?”


    劉知易不關心方戎女幹不幹活,她從小跟著方先生,生存能力很強,家務活沒有不會幹的。他隻關心方戎女有沒有吃飽,她現在需要進補,一旦血氣不足,體內的血蟲就可能會失控。雖然上次僥幸逃過一劫,劉知易還因禍得福突破武道,但如果有的選,他絕不想再來一次。


    方戎女咽下一口烈酒,點了點頭。


    “少爺。放心吧,你交代的,小老兒心裏有數。”


    一旁係著一條油汙透亮的圍裙的半老頭笑著說道,老頭是府裏的廚子,是個鄉村廚師,做菜上不了什麽台麵,特點就是重油重鹽,常說“好廚子一把鹽”,但這做法很符合勞苦大眾的胃口,因此在下鄉頗有名氣。劉大刀去年逃過一劫之後,重整家業,把他請了過來。


    “都是你師姐吃的!”


    老頭旁邊還有一個十三四歲模樣,光著腦袋,虎頭虎腦的小胖子,手指著旁邊一麵大銅盆,盆裏放著一整根羊腿骨。這是廚子的孫子,跟著爺爺學藝。


    劉知易看著那根一絲肉都沒有的羊腿骨,衝廚師拱手:“謝謝汪叔。”


    又伸手摸了下小胖子的光頭,引起他一陣反感,怒目而視。


    師姐此時卻拆台,她沒有說話,但是肚子咕的叫了一聲,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汪大廚一臉委屈:“少爺。要不我再弄點吃的?”


    方戎女連連擺手:“我吃飽了。”


    劉知易道:“我還有點餓,有勞汪叔了。”


    “汪老八,你兒子明天能不能回來?”


    一個聲音從廚房外傳進來,接著一個穿著豔麗的丫頭蹙著眉掀開門簾。


    “呦。少爺也在啊。”


    “春桃。”


    見到劉知易在,春桃蹙著的眉頭放開,換上了一副笑臉。


    “汪叔。你兒子明日能不能來,夫人娘家人明天來。”


    汪大廚還沒說話,他孫子一臉傲慢:“我爹在城裏的大酒樓當大廚,懶得給你家做飯。”


    “王八羔子!”


    不等春桃毒舌,汪大廚先給了孫子一個腦瓜。


    陪笑道:“犬子在城裏學徒,城裏酒樓正月裏忙,實在走不開。小老兒在這是一樣的。”


    汪大廚有三個孩子,兩女一男,他有一個弟弟在城裏酒樓掌廚,就把兒子送去學徒。汪家幾代鄉村廚師,也是有追求的。立誌要從鄉村廚師家族,攀升成名廚家族。


    春桃悶哼一聲,瞪了小胖子一眼。


    “少爺,我去回夫人話了。”


    給劉知易屈膝行禮,然後匆匆走了。


    劉知易聽見,她出了門後就嘀咕:“敢在後廚會狐狸精。哼,君子遠包廚,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看夫人怎麽收拾你!”


    進士級別的武夫,耳聰目明,隔牆真的有耳。


    劉知易看見方戎女皺起眉頭,知道她也聽到春桃的嘀咕。


    一天宴席下來,沒剩多少食材,汪大廚和孫子一番忙碌,弄了一大盆豬頭肉、豬耳朵之類的涼菜。


    端起來足有十幾斤重,沒有桌椅,劉知易也不講究,直接放在地上,跟方戎女一人找一個小凳坐著,一口肉一口酒,大快朵頤。


    劉知易吃的少,方戎女吃的多。


    方戎女現在的模樣,跟年前沒什麽兩樣,皮包骨的形象終於不見了。身體恢複能力,讓人驚奇。這兩天,飽食終日,血氣增長極快。雙目有神,氣息沉穩,一副神完氣足的樣子。


    每年初四,都是劉府的大日子。因為這一天,母親娘家人會來還禮。初二劉府派人去拜年,初四薑家派人來還禮,這一天,劉府隻接待薑家一家客人。


    這一天是主母劉薑氏的主場,每到這一天,她就會穿著一年隻穿一次的盛裝。專門找城裏的裁縫做的釵鈿禮衣,外袍是翠綠色的上等絲綢製成,裏邊穿著層數極多的裏衣,足足有十二層之多。頭上戴著幾斤重的金鳳冠,腰上掛著成排的玉環。這一天母親會坐在主席陪客,什麽事都不做。父親則穿著緋紅長袍,同樣華麗,也隻能這一天穿,平時穿出門是違法的,因為緋色是五品大員才能穿的顏色。


    這一天,主母不管事,下人們卻沒人敢胡來,因為這一天是主母的臉麵,誰打了主母的臉,這一年都別想好過。


    這天就是平時很受寵愛的劉知易都不敢冒頭,小心翼翼的。


    母親的娘家是春風亭東邊河口鎮的大戶,家裏是做買賣的。在河口鎮,有碼頭,有船隊,是當地有名的富戶。武官娶商女,門當戶對。


    往年,來劉家還禮的,基本上隻有一個後輩。因為劉家去拜年的,往往也隻是後輩,去年是劉知難去的,今年劉知易去了一天。至於父親劉大刀,因為要待客,正月裏根本走不開。


    今年,薑家主人,劉知易的親娘舅,劉薑氏的親弟弟,薑賜竟然來了。


    “舅舅,快請。今年您怎來了,我娘肯定高興!”


    見到舅舅從一輛華麗的馬車上走下來,劉知易連忙迎上去。


    薑賜先下來,接著走下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言義來了!”


    言義是薑家次子,不常來,往年來的都是表哥。


    “快見過你表哥。今後多跟你表哥學。”


    少年規規矩矩行禮,姿勢端正,仿佛專門學過。


    “姐夫!”


    薑賜走向大門,衝門口的劉大刀拱手。


    “快請,快請!”


    劉大刀十分高興。


    至親之間,平時守望相助,也少不了暗中攀比。劉大刀娶妻的時候,劉家太老爺子還在,當時遠沒有如今的家業。可當時,白手起家的劉老太爺依然認為跟薑家結親,是薑家高攀,因為劉家是官身。可薑家不這麽認為,沒人把亭長當成官,反而認為富甲一方的薑家是下嫁。


    隻有劉大刀對這門婚姻極為滿意,因為他老婆是遠近聞名的大美人,結婚這麽多年來,老婆就沒給他丟過臉,不管誰見了,都要誇一聲“劉老爺好福氣”。


    隻是從雙方老一輩開始,兩家人不斷攀比。劉家派兒子去拜年,薑家就不會來大人還禮。


    今年是個例外。這讓劉大刀心中得意,終於壓了大舅子家一頭。這都是他努力的結果,跟兒子沒什麽關係。就算有,那也是他培養的好。


    劉知易心道,看來今年他考入太學,讓劉家在親戚中長了聲勢。至於他在太學和京城裏那些名聲,他發現竟然沒有傳到鄉下,哪怕是十裏亭都沒怎麽聽說,更何況更遠的河口鎮呢,所以劉知易認為,舅舅一家應該也不知道他在京城有多大的名頭。


    把舅舅和表弟送入酒席,兩家人坐著閑聊。


    舅舅先是把劉知易誇讚一番,接著話鋒一轉。


    “知易啊。明年言義跟你是同學了,你可得好好照拂他。”


    這話什麽意思?


    劉知易,劉大刀,劉薑氏三人齊齊臉色一變。


    “舅舅,言義考上太學了?”


    劉薑氏單純的震驚,率先問道。


    劉知易好奇。


    劉大刀眉頭微皺,不是不想看到後輩出息,隻是不能專美於前,頗有些吃味。他不說好,也不說壞,豎起耳朵聽著。


    舅舅先是喝了一口茶,然後神態自若下壓著得意道:“這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劉薑氏歎了口氣:“啊賜,你想簡單了。太學哪那麽容易考。”


    劉大刀道:“對。你姐姐說的對,沒有真才實學,考不進太學。這裏沒有門路可走!”


    薑家是富商,門路廣通不輸給劉家,而且更加長袖善舞,劉大刀以為大舅子想走關係。


    薑賜沒說話,看了兒子一眼。


    薑言義正襟危坐,儒冠端正,眼睛平視前方,卻目空一切。


    口氣平平道:“回姑母話。外甥開悟了!”


    “啊?”


    “啊?”


    “啊!”


    劉家三人同時感歎。


    這可不容易,薑家跟劉家一樣,幾代人努力,想培養出一個讀書種子。劉大刀當年就沒少被父、祖逼迫,後來也沒少逼迫兒子。但天賦這東西,說沒有就沒有,不管多麽努力,書讀的再多,背的再熟,領悟不了就是領悟不了。


    劉知易深有體會,因此聽到薑言義說他開悟了,十分驚訝。跟劉家一樣沒有底蘊的薑家,竟然真的培養出一個文士,而且是自行開悟的,這可是天才啊!


    氣氛突然有些沉悶,劉家三人已經意識到,尤其是劉大刀父子意識到,今年薑家大人登門,可不是因為劉家騰達了,終於服軟,而是來炫耀的!


    父子倆悄悄交換個眼神,劉大刀神色充滿憂慮,今天這頓席麵不太好吃啊。


    劉知易反而神色平靜,他不太爭這個,回頭看了一眼表弟的傲慢,覺得表弟還是毒打挨得太少。有必要告訴他社會的險惡!


    驚訝過後,劉薑氏驚喜道:“不知道言義開悟的是哪家?”


    麵對姑母問話,薑言義依舊高傲,頭都不動一下:“諸子百家第一家!”


    劉知易疑惑:“道家?”


    諸子百家誰也不服誰,儒、法、兵三家在太學裏明爭暗鬥,在朝堂上分庭抗禮,但誰也不敢稱自己是百家第一家,卻公認道家是諸家之祖,百家源於道家,無可爭議。


    薑言義悶哼:“儒家!”


    儒家是百家第一家?儒家自己都不敢這麽說吧。儒家最傲慢的大話也隻敢炫耀自己是“百家師”,這是因為儒家在諸子百家曆史上,起到了重要的傳播意義,儒家會著史。


    不過劉知易不打算糾正,讓表弟去了太學,自己接受教育吧,估計他會被打的很慘。


    劉知易沒接話,舅舅薑賜似乎不想放過這個話題,繼續道:“姐夫、姐姐,知易考入太學,殊為不易。可惜怎麽學了醫家?”


    儒家是不是第一家不好說,但醫家在太學肯定是末流的有力競爭者。


    頓時劉大刀夫婦臉色不好看了,你得意你的,打壓我兒子幹什麽!


    劉薑氏假笑一聲,隨即對自己引以為傲的兒子道:“知易。既然你表弟也要進太學,你就跟他說說太學的規矩吧。”


    母親的意思很明顯,你兒子再好,也在我兒子後麵考入太學,我兒子才是前輩。


    劉知易眼睛一動,心生一個惡趣味,馬上道:“好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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