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丹鳳眼大大睜開,充滿疑惑:“金川之戰,我軍不是勢如破竹,大獲全勝嗎?最後是你與父親並馬入金川,傳為佳話。夏武帝都稱讚,陳氏父子,國之柱石。也是那戰過後,父王才積功封王,我陳家也有了大夏第九柱石的名頭。”


    老郡王苦笑:“這都是人前的光鮮,背後的齷齪怎能與人說呢。金川山高林密,金川部早有異誌,又有金川金沙,暗中招兵買馬,籠絡了無數蠻人。朝廷疑我祖、父,三十餘年不許陳氏南下做官。嶺南郡的文官向來目中無人,鄙夷蠻人,卻又眼高手低,坐視金川部暗中謀劃三十餘年竟熟視無睹。及至金川叛亂,瞬息聚集十萬蠻兵,攻入郡城,屠戮十萬邊民。南蠻殘部紛紛響應,嶺南之地旦夕之間不服我有。我父子二人,臨危受命,倉促之間,領兵三萬南下,如何與金川爭鋒?虛耗三年,步步為營,才逐步收複失地。幸好武帝英明,不顧朝中文官再三彈劾、誹謗,給予錢糧、軍馬,又不催促。父王卻知道陛下難處,總想畢其功於一役,可攻入金川,卻屢屢受挫。我不忍父親拖著病體,繼續在嶺南苦熬,擅自帶兵突襲金川司。結果中伏,被金川部擒拿,受盡淩辱。”


    說道這裏,丹鳳眼發出驚呼,這跟他聽到的,看到的,寫進史書的,都不一樣。


    催問道:“那大哥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逃?”


    老郡王冷笑一聲:“金川地勢險要,哪那麽容易逃。幸好兄弟們仗義,金川部雖然抓住了老子,卻不知道老子是領兵副將,以為我隻是先鋒官,折磨過後將我扔進了金礦挖金。就在那時候,我遇到了一個奇女子。”


    丹鳳眼恍然大悟:“是王妃?”


    嶺南王妃,隻有一個,正是世子生母,都知道是嶺南郡王隨父遠征嶺南時候所娶,卻無人見過王妃真容,因為王妃死於嶺南,郡王凱旋,隻帶回了一個繈褓中的孩童,就是如今的嶺南王世子。


    老郡王點頭,眼中罕見的露出柔光:“沒錯,是王妃。她是金川部的公主,金川土司的小女兒。那時她年方二八,正值大好年華。我因習武,年過五旬,雖勝似少年,卻還是童子身。公主明媚動人,喜好中原風物,見我是中原人,將我召到身邊,教她學文。我戰敗被俘,武功被廢,心灰意冷,已生死誌。竟意圖暗害公主,被人擒獲,公主非但沒有責罰,反而對我信任有加。我心生愧疚,從此安心教授公主習文,久而久之我們兩情相悅,私定終身。約好戰後我入贅金川司,她也力主勸其母親臣服中原。半年之後,我從一個戰俘口中得知,因戰陣不利,父王已經身患重病,性命堪憂。我哭求公主放我回去,再三保證,看過父親之後,馬上返回。”


    丹鳳眼眼神迷離,這種愛情故事她這種年紀的女人最喜歡聽了,雖然已經不信。


    催更道:“後來呢?你看過父親後,回去了嗎?”


    老郡王苦笑:“回是回去了。我帶兵回去的!”


    漂亮的丹鳳眼眨了兩下,一臉迷茫,完全不敢相信。


    “你想說什麽?”


    嶺南郡王看妹妹表情不對。


    丹鳳眼脫口而出:“渣男!”


    老郡王嗬了一聲,有些被噎到。


    沉默了片刻歎道:“你罵的對。”


    丹鳳眼似乎回想到某個細節,問道:“放你走的時候,金川公主已經知道你的身份?”


    老郡王點頭道:“我與她赤誠相待,私定終身之時,已將身世全盤托出。我那時想,她要殺了我,我也願意。她也沒有負我,得知我身份,依然待我如故,還替我隱瞞身份。更加努力促成和談。我走之時,也抱定信念,看過父親之後,馬上回去。”


    丹鳳眼嗔道:“那你為什麽不回去?”


    多好的愛情故事開頭啊,如果這渣男盡孝之後,立馬奔回。不負父王,不負卿。一定是能入史書的傳奇。


    老郡王歎道:“你不懂,男人有時候由不得自己。我回營之後,父王確實病入膏肓。朝廷此時恰好又逢巨變,武帝駕崩,桓帝繼位。再無人在朝中護佑我父子,桓帝已經有意用魏文候接替父王。父王自覺愧對武帝,又疲於戰爭,這才憂勞成疾。一旦父王被為魏文侯替代,苦征嶺南七年,非但無功,反而有禍。朝中文官早就彈劾父王靡費錢糧,養賊自重。一旦回京,不能自證清白,我陳氏滿門堪憂。父親與我坦誠布公,讓我選擇。”


    丹鳳眼眼睛已經紅了:“所以你選擇了領兵出戰?”


    老郡王點了點頭:“我在金川生活半年之久,熟悉地形,知道多處秘境。帶兵突襲,如入無人之境,終於大破金川。父親與我並馬入金川,老淚縱橫,自付不負君恩,了無遺憾。凱旋當日,病死於帳中。金川叛亂平定,朝廷再次盡收嶺南之地,於金川設置嶺南西郡。從此嶺南分東西兩郡。我父子因此戰功,加之父王戰死沙場,才壓倒了朝中文官誹謗,桓帝初登大寶,尚未有後來昏聵之事。追封父王為郡王,次年我順利承襲王位。”


    “完了?”


    丹鳳眼驚訝。


    “完了!”


    講到這裏,老郡王的故事就講完了。


    丹鳳眼卻覺得沒有結束,還有坑沒有填:“那金川公主呢?不,是王妃呢?”


    老郡王皺眉:“這重要嗎?”


    丹鳳眼哼道:“重要!”


    老郡王似乎不願提及,歎息一聲道:“我帶兵突襲金川部。金川部此時也是強弩之末,隻是仗著山川險要死守。一旦失去地利,兵敗如山倒。可我久居金川部,與公主同出同入,金川部上下多有認識我的。我與公主之事,便被金川土司知曉。女土司大怒,此時公主已經身懷六甲,女土司給女兒兩個選擇,要麽孩子活,要麽她活。女土司將她囚禁,下令待生下孩子後,用她火祭神靈。不等火祭,我已經攻陷金川山城,女土司死於戰陣。金川部殘餘部眾挾持公主,在神壇負隅頑抗。我投鼠忌器不敢強攻,勒令殘部投降。三天之後,我見祭壇大火彌天,得知不好,正欲下令強攻。金川部大巫師抱著一個嬰孩,率眾歸降,並告知我公主已經火祭巫神。我本大怒,要坑殺金川殘部,大巫師告訴我,公主是自己走進祭壇的。並給我留了一封信。”


    “信裏說了什麽?”


    丹鳳眼急切道。


    老郡王道:“公主說。她死,孩子活。要我不要濫殺!”


    丹鳳眼點了點頭:“所以你回來的時候,抱著世子。”


    “金川!”


    老郡王又叫了一聲丹鳳眼的名字。


    隻是這一叫,將丹鳳眼從故事的淒美情緒中給叫醒了,恢複了冷豔,堅定的神色。


    反問道:“你是在提醒我,金川之戰是因王妃而勝?”


    老郡王歎道:“沒錯。你因金川之戰得名,獲封郡主。我因金川之戰獲利,承襲郡王。我陳氏一門,都欠著王妃。”


    丹鳳眼冷哼:“你不用勸我。你不會以為是我要處置世子吧?我說過了,你們誰當郡王,跟我沒關係。我隻是好心幫你,不處置世子,你覺得能跟宗族交代嗎?”


    老郡王歎道:“那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丹鳳眼冷笑:“這次世子能暗害你,是因為秘密豢養南蠻巫醫、死士。已經被我命人抓起來了,大哥以為該如何處置?”


    老郡王歎道:“那就有勞小妹你去處置了。”


    丹鳳眼點頭,繼續道:“世子能豢養巫醫、死士,靠的是南商貿易。大哥以為如何處置?”


    老郡王唉聲歎氣,一副任命的樣子:“也得有勞小妹去處置了。”


    丹鳳眼終於滿意了。


    正準備告退,突然想到了什麽微不足道的事情,隨口說了一句。


    “對了。給你治病的那個太學小醫官跟我請賞,討要一隻血蟲。我記得府中有的,方才在府庫中未曾見到。”


    老郡王想了想:“血蟲?哦,我想起來了。今早董封為我施針,我醒來後,他向我討要,已經給他了。”


    說起那個小醫官,老郡王又擺了擺腿,伴隨他幾十年的痛楚真的不見了,他還有些不習慣。他這病是當年在金川之戰負傷後遺留的,久治不愈,漸漸變成了毒瘤。他覺得這是報應,尋遍名醫也治不好,已經死了根治的心,隻求用功力壓製,可病症能壓製,病痛卻鑽心難忍,不得不常年忍受病痛折磨。沒想到一朝被人治好,隻是睡了一覺,醒來後就好了,一想到自己因禍得福,心情不由又好起來,剛才被小妹敲詐的不悅一掃而空。


    笑道:“這小醫官有些門道。血蟲沒了,就換個賞賜吧。”


    丹鳳眼點了下頭,沒在追究,這真的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加上剛才收了大把好處,丹鳳眼主動承攬:“這事也讓我去做吧。”


    老郡王點頭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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