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菀傷勢不輕,清嫵沒在她房中久留,說了一會話就離開了。


    對宮女的審問在第二日上午有了結果,那宮女挨刑不過,供出是被端王收買,假借劉淑儀的名義將靜菀引入殿中,並在沏茶的時候將端王給她的藥粉放入水中。她強調自己並不知那是什麽藥,也不知端王的意圖。


    寫滿證詞的宣紙上沾著幾點幹涸的血跡,清嫵掃了一眼上麵的內容,縱然那宮女不敢問楚懷旭給她的是什麽藥以及動機,但隻要不是傻子,就不可能看不出楚懷旭動機不良。不過人犯已經招出了楚懷旭,其他的都不重要。


    薛夫人不想見太後,表麵功夫卻是要做的,陳夫人一早就去了皇宮。晌午,清嫵用過午膳,聽說母親已經回府,便帶著供詞來到陳夫人房中。


    陳夫人和清嫵說起進宮的事,眼中閃著怒火,“她竟影射是我不讓薛氏入宮,還勸我看開些,說你將來是皇後,靜菀嫁給端王也隻是王妃,大不過你。以為全天下女人都巴望著端王妃的位置,真是可笑!”


    清嫵乖巧地為母親揉著肩,“娘消消氣,為這種人生氣不值得,薛夫人不想進宮就是怕太後為了給楚懷旭脫罪打靜菀的主意。”


    陳夫人喝了口茶,神情緩和下來,歎道;“你父親的性子,寧可靜菀一輩子不嫁,也不會答應這門婚事。但端王有太後護著,縱然這份供狀作數,皇上給他的處置也不過都是象征性的懲罰罷了。”


    清嫵微微搖頭,心裏的計劃不方便對母親說,隻道;“下午我想進宮一趟,將這份供詞親自交給皇上。”


    陳夫人握著她的手,清嫵轉到母親麵前。陳夫人嚴肅地看著她,語重心長地說:“讓你大哥去吧,我不希望你見皇上。”


    清嫵有些詫異:“為什麽?我遲早要入宮的啊……”


    陳夫人的態度異常堅決;“太後是端王的生母,也是皇帝的生母。你嫁的人若是普通的皇親國戚,縱然婆婆不喜歡你,也會顧及莊氏幾分,不會為難你,唯獨太後不一樣,臣子終究拗不過皇權。你若被太後刁難,誰能為你做主呢?你就隻能受著。哪怕是擔上抗旨的罪責,我也不能讓你入宮。”


    清嫵心間湧出一股暖流,暖意中泛著酸楚。她抑製住流淚的衝動,低聲說;“可萬一我嫁不出去……你和爹真的不會嫌棄我嗎?”


    陳夫人的眼睛也有些濕了,勉強對她一笑,“傻孩子,娘恨不得守著你一輩子,都是你爹不好,竟為你定下這門親事……”說到這裏,她歎了口氣,“其實也不能全怪他,我們都有責任,這件事我會和他談的,你就別擔心了。”


    “那女兒先回去了。”


    陳夫人點點頭。清嫵走出母親的屋子,和風撲麵而來,金色的陽光灑在臉上。她慢慢走著,心尖上溢出的酸楚在暖風中肆意蔓延。


    母親已經開始考慮不計後果的拒抗旨絕婚,可這個後果可能是莊氏一族承受不起的。她和楚奕宸的婚事也是莊氏與皇帝的聯姻,前世有靜菀代她入宮,她才能堂堂正正成為宜煊的王妃。因為如果入宮的人是她,靜菀也要嫁人,在楚奕宸的角度,她不過是和靜菀換了位置。然而這一世終究不同,靜菀已經不可能再入宮了,莊氏主動悔婚就是抗旨,楚奕宸若有心成全自然會順水推舟,可楚奕宸真的會成全她嗎?


    父親和叔父掌控了全國一半的軍隊,或許在楚亦宸的意識裏,隻有娶到莊氏的女兒,他對莊氏才會放心,如果她悔婚,她未來的夫婿和莊氏可能都會被他視為威脅皇位的隱患。這一世如果她執意要嫁宜煊,楚奕宸會不會對莊氏和宜煊生疑?


    她不敢賭。


    其實母親的擔心是多餘的,她莊清嫵絕不會任人欺負,哪怕是太後也不行。而母親隻是衝動下才會生出悔婚的念頭,父親不見得會答應,等母親冷靜下來,想清楚這其中的厲害關係,不需要她多勸。至於那份供狀不管是經誰的手送進宮裏,都不可能改變楚奕宸對此事的態度。


    溫熱的水珠打在臉上,是她抑製不住的淚,她合了合眼,心中苦澀的想,也許這一世,除了嫁給楚奕宸,她真的沒有別的選擇了。


    當天莊珹親自進宮,將那份供詞交給了皇帝。暮色四合,莊珹回到府中,找到清嫵,對她簡單的說了一遍麵聖的經過。


    “皇上看了供詞,已經下旨將端王貶為庶人,暫時關押宗人府。”


    “真的?”清嫵鬆了口氣,又問;“皇上是要將這樁案子交給宗人府審嗎,我們府上的人犯是不是也要交到宗人府?”


    莊珹道;“皇上已經給楚懷旭定罪,隻是定刑前將楚懷旭暫時交到宗人府看管。案子不需要再審,那個宮女我們可以自行處置。”


    清嫵聽了這個結果,心裏且並不感到輕鬆,淡淡道;“就算楚懷旭在宗人府裏過一輩子,有太後的照顧,宗人府也是好吃好喝供著,楚懷旭縱然不能像往日那麽風光,日子也不會過得太差。”


    莊珹無奈地說:“他畢竟是皇上的親弟弟。”


    清嫵沉默了,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結果。莊珹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皇上還問我你是不是不舒服,為什麽不親自入宮見他?我隻好這麽回答,你畢竟是女子,不便參與太多,皇上就說一定不是我們攔著你,而是你不願進宮見他,他似乎有些失望。”


    “你的意思是,他似乎很在乎我。”清嫵漫不經心地說,定定看著兄長,又將話題轉到楚懷旭身上:“如果皇上隻是將楚懷旭關在宗人府裏,我們一定有辦法為靜菀討回公道的,對不對?”


    “什麽……別的辦法?”莊珹微微一怔,隨即懂了她的意思,“你難道想讓他死?”


    清嫵目中閃過冷芒,“靜菀以後不能再嫁人了,可隻要楚懷旭有命在,以後就還能娶妻生子,姬妾成群,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莊珹搖了搖頭,有些為難地說:“宗人府守衛森嚴,何況就算能做的不留痕跡,別人都會認定是莊家做的。”


    清嫵不以為然,“那又如何?隻要找不到證據,太後又能拿莊家怎麽樣?”


    “太後是不能奈何莊家,卻能將對莊家的所有怨恨全部發泄在你身上,”莊珹眼中含著憂慮,“你以後在宮裏的日子要怎麽過?”


    “皇上會保護我的,”她淡淡一笑,悠悠道;“你確定皇上對楚懷旭有多深的兄弟之情嗎?除去楚懷旭說不定正合了他的心意,他看中的是莊氏的兵權,如果當初父親真的答應了楚懷旭的提親,才是和皇上作對。”


    莊珹沉默了,似乎真在考慮這件事,片刻後,他緩緩開口;“此事須從長計議,不是今天或明天就能做到的。”


    清嫵看出了兄長的決心,點頭道;“我知道。”


    傍晚,宮裏又傳來聖旨,鎮國公此女莊靜菀被皇帝收為義妹,封一品淑蕙郡主。


    宮人宣讀完聖旨,清嫵心中不禁生出這樣的想法——楚奕宸還算有點良心。


    薛夫人代靜菀領了聖旨,內侍一行人離開後,薛夫人和方姨娘相繼告退離去。莊啟霖看著清嫵,神情頗為嚴肅,“嫵兒,你隨我去書房一趟。”


    陳夫人眼圈微紅,似乎剛哭過,卻在莊啟霖開口後,對清嫵說道;“和你父親去吧。”


    莊珹看了看父母,目光又落在清嫵身上,他不知道父親要對清嫵說什麽,因為不放心,也跟著清嫵來到了莊啟霖的書房。


    書房裏,莊啟霖看著兄妹二人,眼中有深深的無奈。清嫵和莊珹有默契地保持著沉默,等待他開口。


    莊啟霖歎了口氣,終於打破平靜;“嫵兒,莊氏適齡的女子隻有你一個了,你叔父的幾個女兒都還小。爹並不想攀附皇家,隻是你入宮的日子已經定了下來,現在悔婚就是抗旨,隻怕皇上會因此對莊氏生出猜疑。”


    “我明白,”清嫵平靜地說;“如果爹和叔父不掌兵權,莊家隻是普通的高門,我若不願入宮,皇上可能懶得計較。可莊家到底是不一樣的,叔父的三個女兒都不滿十歲,入宮待年的年紀都不夠。如果我不嫁,皇上可能會這樣想——您心中的乘龍快婿是誰,您到底是不想當國丈,還是隻想換個皇帝女婿?前線的戰事還沒停,在這個時候君臣失和對誰都沒有好處,隻會給強敵可乘之機。”


    這番話讓莊啟霖深感動容,他歎道;“你這麽懂事,讓爹很欣慰。”


    莊珹緊皺著眉,沉聲道;“皇上雖然不像完全不在乎嫵兒,可太後終究是他的生母,太後會因為他嚴懲楚懷旭遷怒於莊家,清嫵以後無論多小心謹慎,委曲求全,都不見得能打動她。嫵兒怎麽能受這種委屈?”說到這裏,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清嫵一眼, “如果……我是說如果,楚懷旭死在了宗人府,就算不是我們做的,太後也會懷疑我們,嫵兒在宮裏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莊啟霖微微一怔,沉吟道;“宗人府不會讓楚懷旭出事,除非……這是皇上的意思。”


    莊珹剛要開口,清嫵搶先道;“我想皇上是個聰明人,就算他暗中處置了楚懷旭,在太後麵前還是會維護我的。我可不是任人欺負的,皇上就不會任由我被太後欺負,在宮裏過得淒淒慘慘,君視臣如敝屣,臣視君如敵寇,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爹曾為大齊征戰沙場,皇上若是明君,一定不想讓您寒心,讓統兵的將領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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