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嫵來到陳夫人房中,見莊啟霖也在,她顧不上別的,一口氣將路上荷香告訴她的經過對父母複述了一遍;“爹,娘,我聽荷香說,皇上下令將劉淑儀宮裏的宮女全部帶到禦前讓她辨認,荷香認出了那個宮女,而對方咬定是受劉淑儀指使,皇上已下令將她關入天牢審問。”


    陳夫人道;“的確是這樣,你還想知道什麽?”


    “那後來呢?皇上和太後又對你們說了什麽,你們見到端王了嗎,皇上是怎麽處置他的?”


    陳夫人歎了口氣,說:“端王堅持說他是喝醉酒入殿休息,在殿中見到了靜菀,當時靜菀的情況很不好……”她眼中閃過一絲厭惡,楚懷旭的話太過於不堪,她不想明說,隻道;“他將責任都推到靜菀和宮人身上,把自己摘了出來。皇上隻是將他囚禁,要等到那宮女招出實情再處置。”


    莊啟霖的臉色十分難看,沉聲道;“我最擔心的是皇上為端王和靜菀賜婚。”


    大齊律例,若男子侵犯了未出閣的女子,可公了也可私了,公了就是女子的家人一紙訴狀將犯人告到公堂,犯人輕則流放重則斬首。私了就是讓犯人與被他侵犯的女子成親。一個女子被侵犯,縱然不是她自願的,名譽也是徹底毀了,以後很難嫁人,而有的家庭寧可將錯就錯也要將女兒嫁出去。特別是碰到位高權重的人,女子的家人更無力反抗。莊啟動雖手握兵權,但到底是臣子,也要向皇權低頭。


    不過,清嫵並不認為楚奕宸會將靜菀指給楚懷旭。“楚懷旭不過是看中了父親的兵權,想用這種方式逼父親妥協,可皇上不會傻到看不到楚懷旭的心思,縱然太後有這個想法,皇上也不會答應。但靜菀的事,絕不能這麽算了。”說到這裏,她握了握拳,一字字道:“我要進宮一趟,請皇上允許我將那個宮女帶回府上審問。”


    “你要進宮?”陳夫人麵色微變,“這不行,你以為皇上和家裏人一樣,你說什麽都肯依你?你能不能懂事一點,別在這個時候添亂?”


    母親還是把她當成了小孩子,清嫵在心中歎息,據理力爭道:“我的請求並不過分。他不交人也不至於吃了我吧?我隻想知道他對這件事是什麽態度。我們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現在是靜菀,下一個可能就是我,害我的人可能不會是楚懷旭,也不會用這種手段,但要置人於死地的法子也不止這一種,我是未來的皇後,你們現在不放心我,等我進了宮,你們還能跟著我,如影隨形的保護我嗎?”


    莊啟霖有些動容,對夫人道;“你也該對嫵兒放心了,我們不能守著她一輩子,隻要她注意分寸,皇上也沒有理由為難她。”


    陳夫人看著清嫵,不放心地問:“嫵兒,你真的知道什麽是分寸,對皇上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嗎?”


    清嫵道;“如果皇上不答應我的請求,我不會再多言,也不會露出不滿的情緒。”


    莊啟霖又對陳夫人道;“讓珹兒陪她去,你總能放心了吧?”


    “那好吧。”陳夫人終於退讓,又叮囑道:“在宮裏你要聽你大哥的,他不讓你做的事你不能做,他不讓你說的話你也不能說,明白嗎?”


    清嫵點點頭,“女兒明白。”


    莊珹除了是鎮國公世子,還是正三品的武將,可以持令牌入宮。兄妹二人進了皇宮,先被安置在專用於招待外臣的宮殿,過了許久,一名侍衛走入殿中,恭敬地說;“皇上宣莊小姐到禦書房見駕。”


    莊珹和清嫵都是一怔,莊珹問;“皇上隻宣了舍妹一人?”


    侍衛道;“回世子,皇上隻宣了莊小姐一人,還請世子在此等待。”


    沒有皇帝宣召,莊珹就不能隨清嫵同去。莊珹和清嫵麵麵相覷,清嫵站起身,對莊珹道:“放心吧,我會小心的。”莊珹無奈下對她點了點頭,她又對侍衛客氣的說;“請大人帶路。”


    清嫵隨侍衛走在路上,一座座殿宇樓台在餘光下掠過,喚起了前世她對楚奕宸少的可憐的印象。金陵城破的前一天,楚奕宸也是在禦書房召見的她,她站在楚奕宸麵前,緊握著楚奕宸交給她的傳位詔書,明白它不但關係到她和宜煊的性命,還有大齊搖搖欲墜的半壁江山。宜煊和楚懷旭都是先帝的兒子,隻要宜煊有了傳位遺詔,就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人。他會得到所有不願降北秦的大齊門閥義士的支持,將亂成散沙的軍心和民心重新凝聚起來。


    她當時還想問楚奕宸,他對靜菀可有一絲愧疚?可她還是忍住了,生怕激怒了這個還有一絲血性和擔當的帝王。等他交代完,她隻是僵硬地行了一禮,就告退離開了。


    ……


    到了禦書房外,再由侍衛入內稟報,片刻後一名內侍從殿中走出,恭敬地道;“皇上請莊小姐入內。”


    殿中沒有其他人,楚奕宸立在窗前,那名內侍在將清嫵引入殿中後,也無聲地退了出去。


    外麵的天色已經很暗了,宮殿內外都掌上了燈火,可在看到少女的一瞬,楚奕宸仍感到眼前一亮,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廣袖,拂去世間的塵埃。她依然是他前世看到的模樣,美得動人心魄,雖然比起前世少了幾分成熟的風韻,而絕美的風姿和出塵清冷的氣質沒有絲毫改變。


    這一刻,他感到沉睡在體內的熱血開始複蘇。她本該是他的皇後,這一世,他絕不能再和她錯過。


    清嫵行了一禮,迎上男子熠熠生輝的雙眸,這樣專注的凝視讓她感到一絲不適,她垂下眸子,避開了與他的對視。


    “莊小姐找朕所謂何事?”楚奕宸終於開口,磁性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靜默。


    清嫵重新抬眸看向他,前世,他與她說話時,聲音裏並無情緒,此刻他的聲音裏似乎有了一絲溫柔,論樣貌,他也算是美男子……她這樣想著,心裏沒有一絲波瀾,開門見山地道出來意:“臣女求皇上恩準,將那名被下獄的宮女交給莊府審問。”


    “你的要求也合理,朕準了。”楚奕宸答應的十分爽快,說話間,人已經來到她麵前。


    清嫵補充道;“人犯是舍妹身邊的侍女認出來的,那個侍女我也帶來了,皇上能否先讓她辨認?”


    楚奕宸點頭道;“可以。”說完,他喚了侍衛進來,讓侍衛到天牢帶人。


    侍衛領命,清嫵忙道;“臣女想和他們一起去。”


    楚奕宸看她的目光越發深不可測,“難道你懷疑朕會命人暗中將犯人滅口?”


    清嫵解釋:“皇上若有這個心思,犯人現在已經是死人了。我隻是想節省些時間,不敢煩擾皇上太久。”


    楚奕宸見她態度堅決,也能體會她此刻的焦慮,心想以後還有的是時間,便取下自己的皇帝令牌遞給她,“以後,你隨時都可以入宮見朕。”


    清嫵雙手接過令牌,禮貌地道謝;“謝皇上。”瞬間的猶豫後,她還是問了一句;“皇上真的相信是這一切都是劉淑儀所為嗎?”


    楚奕宸淡然道;“如果朕認定是她所為,就不隻是將她禁足了。”


    “皇上已經將她禁足了?”清嫵睜大了眼睛,她不相信主謀就是劉淑儀,隻擔心最後楚奕宸在太後的施壓下推劉淑儀做替死鬼,反而讓真凶逍遙法外。


    “到底是她身邊的人出了問題,朕不得不如此,如果查出不是她,朕就解除她的禁足。”楚奕宸意味深長的說;“誰清白,誰有罪,都是需要證據的,不管那人是誰,朕都會嚴懲。”


    “臣女明白,一定徹查到底,不讓無辜的人含冤,也不會讓真凶漏網。”清嫵一字一句說完,對楚奕宸淡淡一笑,“皇上就等著好消息吧。”


    楚奕宸含笑道;“好,朕等著。”


    她沒想到楚奕宸這麽好說話,心裏鬆了口氣,向楚奕宸行了一禮,告退離去。


    馬車在陰風陣陣的囚室門前停下,清嫵扶著荷香的手走下馬車,侍衛走上前,向門口的侍衛道明來意,守衛隨即入內,片刻後,和另兩名獄卒帶著一個蓬頭散發的女子走了出來。


    那女子身上有傷痕,看起來傷得並不重,擋住麵龐的長發被獄卒撩開,荷香看清了犯人的臉,對清嫵道;“大小姐,就是她。”


    清嫵問;“你確定?”


    荷香又仔細看了眼人犯,冷聲問;“你為什麽害我家二小姐,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


    犯人向清嫵哭求道;“大小姐……奴婢隻是按照主子的意思將二小姐帶去,別的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您放過奴婢吧……”


    荷香立即對清嫵道;“大小姐,就是她,連聲音都一樣。”


    清嫵雖目睹人犯傷得不重,還是不放心,向獄卒確認道;“她一時半刻死不了吧?”


    獄卒連聲道;“是,奴婢們還沒審多久,沒來得及用重刑,她受的隻是皮肉傷。”無論宮裏還是衙門,審訊犯人的規則都是一樣的,刑罰由輕到重,除非審訊者的目的是讓犯人早死,而不是讓犯人招供。


    看來楚奕宸並不想滅口,隻想讓她招出實情。


    清嫵轉身回到馬車裏,那犯人也被押上囚車,跟著清嫵的馬車,朝出宮的方向駛去。


    太後對審問的進展也十分關注,她認定楚懷旭是遭人暗算,聽說皇帝已將犯人交給莊家審問,震怒下立即派人將楚奕宸喚到慈寧宮。


    見了楚奕宸,她屏退全部宮人,劈頭對他道;“哀家聽說莊家向你要人,你就真把人交出去了?”


    楚奕宸喂喂皺眉,耐心解釋道;“出事的人是莊啟霖的女兒,朕將人犯交給他處置並無不妥。”


    “出事的人還有你的親弟弟!”太後怒火中燒,咬牙切齒地說;“莊家的女兒,個個都是狠角色。一個將皇帝迷得神魂顛倒,一個設計勾引親王……”


    “母後!”楚奕宸聽不下去了,忍無可忍打斷太後的話;“如果莊靜菀真是主謀,她刺傷自己豈不是多此一舉?她的名聲都被懷旭毀了,你怎麽還能說出這麽刻薄的話!”


    太後冷笑道;“不過是一個庶女,要嫁到端王府,身份隻夠當個側妃,出了這樣的事,讓懷旭娶她做正妃就是了。”


    見太後越說越難聽,楚奕宸忍著怒火,不屑地說;“隻怕你的寶貝兒子,莊家根本看不上。”


    他可以不計較太後的偏心,也想過這一世隻要她對自己沒有殺念,自己也會讓她安度晚年,隻是他對太後的不識大體和尖酸刻薄越來越沒有耐性了。


    楚奕宸和楚懷旭都是太後親生,在太後看來卻也有親疏之別,她無法容忍親自養大的幼子被長子這樣貶低,不由更加憤怒,“莊清嫵是你的未婚妻也就罷了,莊靜菀算什麽,怎麽你的親弟弟在你眼裏就這般不堪,連個庶女都配不上?”


    “庶出又如何?”楚奕宸感到一陣失望,漠然道;“要是沒有莊家,朕也是父皇的庶子,無緣皇位,母後也不會有今日的尊榮。”


    太後氣的渾身發抖,指著他道;“好,這就是你的心裏話,你心裏一直念著莊氏的好,你繼續做那個女人的兒子,哀家就當沒生過你。”說完便重重拂袖而去。


    楚奕宸也出了慈寧宮,他早已習慣母後為懷旭對他發火。隻是這一次,懷旭觸到了他的底線。縱然他沒想過讓靜菀入宮,卻也不能允許任何人傷害她。母後並不明白,懷旭要為他的荒唐付出的不是責任,而是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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