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潔,眼前的一切太過清晰,驟雨過後,空氣中的塵埃仿佛都被洗滌幹淨。


    滿溢的小柳河靜靜流淌,其上用木梁做的橋略有變化,那張白布上麵畫的符,仿佛深邃了幾分,就像是被人描過一般。


    楊青山背負著雙手,看著小柳河對麵。


    我眼睛瞪得滾圓,通紅,炙熱的仿佛要滴血。


    因為在小柳河的對岸邊上,整整齊齊的跪著一排人。


    剛才帶著陳小胖以及其餘幸存村民離開的道士,跪在左邊,他們睜大了眼睛,表情格外的痛苦猙獰,直愣愣的看著前方。


    右邊當頭一個便是陳小胖,其餘則是那些村民。


    他們的表情更呆滯一些,就像是臨死都沒反應過來自己為什麽會死一樣。


    月光下,我能清晰的看見他們的眉心印堂處有一絲開裂,暴斃短命相!


    可之前他們離開的時候,我從麵相上都沒看出絲毫的異樣!


    “小胖……”我顫巍巍的低喊了一聲,更是覺得胸口一陣氣血翻滾,噗的一聲,再次吐出口淤血,腦袋裏頭的眩暈感也強烈無比。


    “袁化邵……”我咬著牙,幾乎牙齦都要滲出血來。


    再次從地上站起來,我朝著那木梁搭起來的橋走過去。


    走過楊青山身邊的時候,他瞥了我一眼,沒說話,我也沒有理會他。


    這一次,這木梁橋踩踏的卻格外的穩固,我這種狀態,明明應該腳步虛浮,很容易走不穩才對,結果都沒任何問題。


    並且下方的水麵,也沒有任何影響,甚至那種有眼睛盯著的感覺都消失不見。


    我已經快要走到對岸,腳下的速度更快。


    可偏偏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吹來!


    這風大的驚人,凶的驚人,更是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冷意。


    我身體都猛地晃動了一下,風險些將我吹倒,那冷意更是讓我渾身僵硬。


    本來我怕倒下,要俯身下去保住木梁橋,可岸邊的屍體,卻在這風吹之下,咣的朝著小柳河裏倒去。


    我眼睜睜的看著陳小胖的屍體也墜入了漆黑的河水之中,最後岸邊隻剩下那條斷臂。


    再顧不得這風,我猛地竄起來衝下木梁橋,再跑到陳小胖剛才的位置,死死的盯著水麵。


    水麵還略有一些漣漪,隻不過陳小胖的屍體已經看不見了……


    冷風依舊,我扭過頭,好似在視線盡頭隱約看見一個人。


    距離太遠,我看不到他的臉,更看不到他的眼神,可我察覺到了一絲特殊的情緒,像是玩味?這風不是冷風,稍微緩過神來,我才回憶起這風的熟悉,當時我將爺爺帶出來的時候,就有一股惡風一直在吹著他屍體的後背,此時的風,不正是這樣的感覺麽?


    頃刻間,那人影也消失不見。


    我沉默下來,平靜下來,回頭再次看向水麵,臉上有些濕潤,眼睛有些刺疼。


    胸腔之中卻有了前所未有的恨意,一個想殺人的決心和狠心。


    “十六哥對不住你。”“十六哥會殺了他,替你報仇,替你全家報仇。”、疼痛感自渾身上下傳來,我再看向對麵的小柳村,死寂的村落,再無半分生機。


    高懸於空中的彎月,仿佛此刻也在暗淡下來。


    楊青山不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陳瞎子和柳昱咒也來到了村口,柳昱咒的表情很嚇人,他盯著水麵目不轉睛。


    陳瞎子一直就攙扶著柳昱咒跟在我身後,他應該也看見了那些道士和村民的死?


    我難受,最難受的是陳小胖沒了。


    柳昱咒這樣視人命為天大,恨不得手刃一切凶惡之輩的人,看到這些人被害死,恐怕他的情緒不會比我好到哪兒去。


    忽然間,柳昱咒推開了陳瞎子的手。


    他晃動了一下身體,沒有陳瞎子的攙扶,他險些摔倒。


    此時的柳昱咒,著實有些淒涼,胸口的道袍完全破開,手腕的位置還是被一根金色的筆刺穿,除此之外,他雙腳也是鮮血淋淋,濕漉漉的雨水混雜著血水讓他的衣服也是濕透的。


    他抬起右手,食指和無名指並攏,舉手指天。


    “孔聖賜我玲瓏心,我今立誓對天庭,誅滅殘虐惡徒輩,否則挖心還三清。”他的聲音太大。


    在我耳邊炸響!在夜空中炸響!回音繚繞不斷。


    緩緩將手放下之後,柳昱咒身體又晃了晃,不過他再站穩之後就筆挺無比。


    一步一步的走出小柳村,走上木梁橋,一直來到了對岸。


    陳瞎子走在後麵,他依舊警惕,左右四看。


    “柳道長。”我低聲喊了句柳昱咒。


    柳昱咒沉默且肅然,沒有回答我的話。


    陳瞎子也下了木梁橋,他深吸了一口氣道:“盡快離開吧,你們都需要去醫院,這件事情還有待商榷,村裏的東西我們打不過,村外的那人也太厲害。”


    “不能讓袁化邵先得到李陰陽。”我搖了搖頭,低聲道。


    柳昱咒才開口:“他心中殺念太多,手上鮮血太多,身後冤魂太多,這座橋,他過不去。”他指了指那木梁橋,我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緒和眼中的神色,太過平靜。


    我心頭清楚原因,楊青山補了一道符,這才是關鍵。


    “若是他進不去,或許便不會先來,而是會看著我們,坐收漁翁之利,這還是需要商榷,此刻對他一無所知。”陳瞎子又說了一句。


    我心頭一窒,談到一無所知上麵,我們並非全部一無所知。


    扭頭眺望了一下我家院子的方向,我沉聲說道:“陳叔,我再進村一次。”


    陳瞎子臉色微變,立即搖頭道:“不行。太危險,而且你進去什麽都做不了。”


    “我們並非一無所知。我要拿東西出來,對於李陰陽,對於袁化邵,那東西都很重要。”


    “張爾剛才拿回去了天幹硯,還從我這裏奪走了定羅盤,我必須進村把那東西拿出來。”我鄭重的一字一句道。


    陳瞎子還要開口。


    我擠出來了笑容,說道:“我很安全,至少現在安全,有人在看著我。”


    話音落下的同時,我已經走上了木梁橋,快步的朝著我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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